第78章
作者:一天八杯水      更新:2023-07-28 06:57      字数:6326
  78

  洛衾没看她,眼神略微躲闪,那单薄的肩背微绷着,撑在地上的双手有些麻了。

  此时她只觉得魏星阑就像一剂药,像是勾人心智的滑石粉,或许是这狭窄的榻底将两人的距离逼近,让她的双眼蒙了迷雾,看不清了,也就沉溺其中了。

  她鬼使神差地觉得,魏星阑得做点什么,而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若是两人各自后退半步,那何时才能到头。

  心里那么想,也就被蛊惑着那么做了。

  方才那一碰,在黑暗之中,她看见魏星阑那双凤眼微微睁大了些许,只一瞬,那眼眸里亮光乍现,狭长狡黠的眸子微眯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和骄骜,像在盯着猎物。

  洛衾不知道在她遗失的记忆里,魏星阑究竟承着多大的分量,可这人却总是有所保留,没有更进一步,像是衔着一块好不容易得来的肉,却不舍得吃。

  她把双眼转向另一面,仍觉得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灼热如炭,那烧得火红的炭还要将空气都燃尽了,让她不能呼吸。

  那轻如点水的一吻,无疑给了魏星阑一个讯号,像是在无形之中告诉她——

  “我不会走,你能再得寸进尺一些。”

  魏星阑笑了,洛衾伏在她的身上,感受到哪胸腔微微颤动着,近在咫尺的声音猝不及防地钻进了她的耳廓里。

  “你轻薄我了。”魏星阑又重复了一遍。

  洛衾侧着头,喉咙上下一动,“怎么,还要付钱么。”

  魏星阑笑道:“不,理应是我付这个钱,谁让方才是洛姑娘伺候的我呢。”

  洛衾浑身一僵,耳畔倏然又热了起来。

  她冷冷清清一个人,就这么被拉扯着坠入了凡尘。

  魏星阑放浪形骸惯了,向来不拘礼节,想要什么就会去夺,对着洛衾却是例外,无端多了一分理智。

  往常她只会想,她能或是不能,而如今对着洛衾,想的却是她该或是不该。

  她凑到了洛衾耳边道:“洛姑娘究竟是何意?”

  “你说呢。”那人用冷清自持的声音道。

  “那我……”魏星阑看着她光洁的下颌,又看那带着一丝薄红的耳垂,像是回到了往生崖下,成了那茹毛饮血的畜生,而如今也想在那下颌上,在那耳垂上啃上一口。

  “那我便不客气了。”魏星阑接着又道。

  她的拇指从洛衾的下颌处抹过,屈起食指从那细白的脖颈处滑落,抚上那单薄的肩头,又顺着脊背的弧线往下,最后两手掐在了身上那人的腰上。

  还一边道:“洛姑娘的下巴真滑,脖颈着实好看,肩如削玉,腰不堪一握。”

  洛衾双眸一闭,随即又倏然睁开,那些被触碰过的地方如被蚁爬,又热又麻。

  “你——”

  她话还没说完,余光扫到身下的人微微支起身,露出一口玉白的牙,毫不留情地咬在了她的下巴上。

  末了一阵濡湿的感觉一扫而过,在她的下巴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魏星阑不轻不重的在那肖想了许久的地方咬上了一口,顺着下巴往上,唇齿又落在了洛衾的唇上。

  她摘到月光了,月光好甜。

  ……

  祈凤推门而入的时候,两人才衣衫凌乱地缓缓从床底下爬出来。

  魏星阑给洛衾拍拂着身上沾到的灰,这一拍又是摸摸头发,碰碰腰背的,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洛衾冷着脸任她给自己拍灰,在那手顺着脊背缓缓往下的时候,她只觉得脊椎一阵麻,随即侧身就抓住了那人的手,“你别——”

  话还没说完,祈凤抱起卧雪,仰头便道:“姐姐,你的唇角怎么红了。”

  不止红了,还落着细小的伤口。

  洛衾冷着脸道:“床底下有只耗子,把我咬了。”

  魏星阑:……

  祈凤目瞪口呆,“捉、捉住了吗。”

  洛衾的五指还落在魏星阑胡作非为的手上,她垂眸看了一眼,道:“捉住了。”

  “哪呢。”祈凤又问。

  洛衾睨了魏星阑一眼,五指一松将那手扔了出去,她抬手抹了一把唇角,又掩住了留有牙印的下颌,双颊热得像被烤着,“放走了。”

  “多、多大只?”祈凤战战兢兢道,“这客栈怎么还会有耗子。”

  洛衾垂眸想了想:“挺大一只,兴许是这耗子成精了,藏得严严实实的。”

  祈凤都快把怀里那白隼给勒到没气了,她战战惶惶地道:“我们能不能换间房,耗子精可真的太吓人了。”

  魏星阑:……

  “无妨,那耗子精不轻易露面,露面也不轻易咬人。”

  “那姐姐怎被咬了?”祈凤疑惑不解。

  “兴许是长得好看,讨耗子喜欢。”魏星阑边说边瞅着洛衾,眼神着实放肆。

  洛衾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别说那耗子精了,捕快走了么。”

  祈凤点了点头:“走了,他们同楼下的人说,近几日城门许进不许出,除非有急事燃眉。”

  魏星阑坐了下来,倒了杯茶水,用内力将杯中水焐热后,才递给了洛衾,沉默了须臾才道:“这样,明日去置办些东西,我有主意了。”

  她沾了些茶水,在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或许祈凤看不懂,可洛衾却是明白的。

  洛衾看了好一会,待魏星阑把字写完了,才道:“魏二小姐果真厉害。”

  魏星阑抬眸看她,“不厉害怎么讨得到洛姑娘。”

  洛衾侧身抿了一口茶水,面无表情道:“倒是有几分道理。”

  桌上的茶水被魏星阑的掌风一扫便乱了套,再一扫连一丝水渍也不见了。

  祈凤识字不多,却还是认得些个的,怔愣道:“要染料做什么呀,画画么。”

  “对,画画。”魏星阑笑了。

  只是此画画非彼画画。

  夜里三人挤在一张床上,小姑娘睡在里边,侧躺着乖乖巧巧的,很快就睡熟了。

  可洛衾合着眼却久久没有入眠,身边那人凉飕飕的,还得寸进尺的把手也伸了过来,像是怕她跑了似的,两指还捏着她的袖口把玩。

  魏星阑是得了趣了,从洛衾先逾距的时候开始,就跟脱了束绳一样,要把人明目张胆的往窝里叼。

  洛衾蹙眉道:“你究竟睡不睡。”

  魏星阑传音入耳:“小点声,别把凤儿闹醒了。”

  洛衾:……

  也不知是谁在闹。

  魏星阑笑说:“洛姑娘可真是捡到宝了,入夏后挨着我睡定然舒服得很。”

  “可眼下要入冬了。”洛衾忍不住道。

  “无妨,冬后就要热起来了。”魏星阑给自己找着台阶下。

  洛衾双眼一睁,在黑暗中睨了她一眼,“别闹了,明日不是还要去购置些东西么。”

  “我想搂着你。”那人凑到她的耳边说,嗓音低低的,“想了很久了。”

  洛衾气息一滞,也不知是该明着拒绝了,还是随着她。

  一旁祈凤动了动,翻了个身。

  洛衾浑身一僵,满脑子都是魏星阑的话语声。

  那人明明浑身凉得厉害,可落在她颈侧的气息却温热如徐徐流淌的暖泉,一呼一吸间全是明目张胆的撩拨。

  “行吗,小洛姑娘。”明明已经径自靠过来了,魏星阑却还是故作姿态地问了一句。

  洛衾沉默了须臾,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捉进了瓮中,不对,应当是她自投罗网的。

  “好。”过了片刻,她道,那声音轻得就跟烟一样。

  魏星阑闻言便搂了过来,还把手臂挤进了洛衾的颈后,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是护着人的姿势。

  ……

  大雨未停,窗外仍是淅淅沥沥的,明明已至巳时,可天色依旧昏暗一片。

  洛衾和祈凤早早就梳洗好了,而魏星阑却慢吞吞地爬了起来,一寸一寸地捏着自己的臂骨。

  洛衾多看了她两眼,只当是她自作自受,被枕了一夜的手也该酸了。

  可魏星阑多少有些不对劲,她眉心微蹙,唇也紧抿着,身上的寒意时重时轻。

  洛衾蹙眉走去,“怎么了。”

  魏星阑好不正经地说:“有些吃不消了。”那眼神直往洛衾身上扫,一字一句皆是要把人误带进坑里。

  洛衾知道这人又在耍嘴皮子,不由分说的就去抓她的手。

  魏星阑脸色苍白,事到如今也没想再瞒着,在洛衾伸手的时候,还自个把手腕送了上去,说道:“人都是你的了,何况是一只手呢。”

  洛衾险些把那只手扔了出去。

  那脉象不比以往弱,却像是回光返照一般,隐隐更有生机了。

  洛衾愣了一瞬,有些个将死之人,在合眼之前是会有这样的脉象的。

  “你……”她沉默了下来,久久说不出话,捏着魏星阑的手腕也不敢太使劲。

  魏星阑却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甚至还反手扣住了她的五指,“莫慌,还没拜天地呢,我怎能这么快就走了。”

  “莫开玩笑。”洛衾冷声道。

  魏星阑无奈:“可我一贯如此。”

  “是不是在渔村时便这样了?”洛衾问道。

  魏星阑这回没藏着掖着,颔首道:“是,想来也有几日了。”

  洛衾抿起唇,眉梢上缠着愁云,原本玉白的脸更是煞白起来,“你为何不说。”

  “说了又有何用,何况我命还硬得很。”魏星阑笑了,心底却道,快些想起来吧。

  ……

  魏星阑要购置的东西不大好找,这镇子虽不大,可也不小,若要挨个店铺问,也不知何时才能买齐。

  三人分开而行,将要买的东西各自记好,不出半日,魏星阑昨夜在桌上用茶水写的玩意儿就全凑齐了。

  魏星阑同小二要了个锅,说是煎药,可却是在厨房里煮了些焦香焦香的玩意。

  主厨回头看了好几回,问起这锅里煮的是什么东西时,魏星阑只道:“是药。”

  在沸了两个时辰后,她才提着那热锅回房,将锅里粘稠的玩意倒进了碗里。

  “能吃的么?”祈凤睁大了杏眼看着,只觉得那香味扑鼻,引得她馋虫都生出来。

  洛衾看了一会,在一旁冷不丁道:“是做人皮面具的玩意。”

  祈凤目瞪口呆,惶恐地看向了魏星阑,道:“人、人皮?”

  “若是上好的人皮面具,那得是从活人脸上剥下来的。”魏星阑一边搅拌着碗里的黏浆一边道。

  “你、你……”祈凤磕磕巴巴说了半天也没把话说清楚,过了一会才咽下一口唾沫,战战兢兢道:“你不会是把人皮煮成浆了吧。”

  魏星阑笑了,“是啊,昨夜里偷偷剥的。”

  祈凤浑身都僵了。

  一旁洛衾冷冷道:“别吓她。”

  祈凤这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登时气鼓了脸,转身背着魏星阑,嘴里哼哼唧唧的,分明是在谴责这女妖精。

  要在这糨糊一样的玩意冷却又没有凉极的时候涂抹到人脸上,做成一个模子,太凉了不能成型,可却是烫极就会将脸皮烧伤。

  若要让人看不出来,手法也得精妙,一刮一抹都是极其讲究的,晾放的时长也不能过短,不然揭下来时就会走样。

  魏星阑道:“上好的人皮面具得做上数日,现下我们脚程紧,做得会略显粗糙,可瞒过守门的护卫已经足够,我们在夜里出去,月下面具上的任何瑕疵都不易被瞧见。”

  洛衾微微颔首,她知道江湖中有不少人是熟知易容之术的,只是未曾接触过,不曾想魏星阑竟然略知一二。

  祈凤背对着两人好一会,最后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讷讷道:“可是镇上不是只许入不许出么,我们怎么出去?”

  “你魏二姐姐自有妙计。”魏星阑笑道。

  “那、那这面具是给谁用。”祈凤又问。

  “自然是给洛姑娘用了。”魏星阑道,“那画像虽不大像,可不免会有护卫看走眼了,还是小心些为好。”

  洛衾蹙眉看她搅着碗里的黏浆,问道:“这……可是要抹上脸?”

  魏星阑笑着看她,“自然,我会轻一些。”

  洛衾沉默着,只听见这不要脸的魏二小姐又道:“不会疼。”

  一言一语,将心底的春色都勾起来了,只是这才刚入冬呢。

  两人一人回避,一人直勾勾看着,那目光好像在织着情丝,要将人捕入其中。

  洛衾总觉得,这人自从得逞后,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

  魏星阑下手果真很轻,薄薄一层温热的黏浆涂抹在洛衾的脸上,在触及面颊的那一瞬,那糨糊一样的玩意似是微微干结了,弄得她的脸有些痒。

  为了塑出不一样的形态,得一层一层往上叠着,在半干未干之际,再徒手捏出颧骨、鼻梁和下颌来。

  不过多时,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成型,再画上一些斑与痣,便更有神韵了。

  “竟跟真的一样。”祈凤惊道。

  洛衾也赞叹了一句,“魏姑娘手艺果真不错。”

  魏星阑却笑,“怎还叫得这么生疏。”

  洛衾睨了她一眼,蹙眉问:“这面具取下后要如何再覆在脸上?”

  “只要是干净,在触及面颊时,便会服帖起来。”魏星阑道。

  洛衾微微颔首。

  可这人皮面具刚做好不久,魏星阑就病倒了,这一回她还是有些意识的,没有全然昏倒过去,只是浑身凉得透透的。

  洛衾原本没在看她,只低头给卧雪喂鱼干,而那祈凤也在盯着卧雪看着。

  身后忽然轰一声响起,像是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一般。

  洛衾连忙回头,只见魏星阑躺在地上,面上结的一层霜使她脸色更为苍白,整个人像是刚从雪堆里挖出来的一样。

  祈凤愣了一瞬,那灵动的眼眸顿时转也不转了,被吓得痴痴的,这段时日那女妖精一直没有犯病,她险些就忘了,这人脆得就跟藤纸一般。

  洛衾一时僵了,胸口处跳动不已的心骤停了一瞬,像是跟着地上那人一块凉了起来。难以相信这人不久前还在撩拨她,怎么说倒就倒。

  她微微张开嘴吸了一口气,连忙把人扶到了床上。

  魏星阑手里还捏着那张人皮面具,眼里却有一抹凶意闪现,狠戾得像是要把人剥皮剜骨般,可在看见洛衾的那一瞬,眼眸一闭又恢复如常。

  祈凤被吓得不敢再靠近她,可双眼却忍不住往她身上瞅,怕她忽然打人,又怕她忽然没了。

  洛衾看出来,魏星阑快撑不住了。

  是神志有些涣散了,一旦她失了神志,便会同前几次那般,连人也认不出来,不分敌我便拔剑相向。

  魏星阑躺着床上,硬是撑着道:“去找一辆马车,把我们的马给拴上,待夜色浓时,把红花碾碎,出汁后点在我的身上,脖颈、耳背和手上皆点一些。”

  洛衾微微颔首,垂眸便看见这人事到如今竟还在捏她的袖口玩。

  “可别把我扔下了,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魏星阑笑着调侃。

  洛衾蹙眉,听不得她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不是做过鬼了么。”

  魏星阑:……

  是话本误她。

  她原本装得好好的,可这雨一下起来,就有些扛不住了,浑身关节疼得厉害,体内那股极寒的真气又被排挤着,奇经八脉皆被冲撞得厉害。

  那日为林先治病,她原本就已经快撑不住了,这两日奔波下来,浑身寒气又止不住的往外冒,就连散乱的发髻和细长的眉毛上也结出了一层薄霜。

  几次怕被洛衾和祈凤瞧见了,便暗暗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可这并非长久之计,顶多能熬几日,不曾想,竟在这小镇里栽了。

  待夜色渐浓,洛衾把这还勉强能走得动的魏二小姐扶上了马车,她在确认脸上的面具贴的服帖后,才驾车朝城门去。

  祈凤坐在车厢前,眼眶红红的,像是哭了一场。

  果不其然,在出城门的时候被护卫给拦下了,几人朝低眉敛目的洛衾看了好几眼,转而又问:“车厢里是何人。”

  祈凤当即道:“是我娘亲。”

  那护卫又问:“这几日有门禁,只许进不许出。”

  祈凤挤出了眼泪来,着急道:“可、可是我娘亲死得好惨,今日是该入土了。”

  那护卫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径自掀开了车厢的垂帘,只见一个脸色惨白的貌美女子躺在里边,身上盖着缟素,脖颈和脸上有零零星星的红点。

  那护卫伸出一指探了一下,果真凉透了,但看那女子脸上的红点觉得奇怪,便问:“怎么死的。”

  祈凤犹犹豫豫说不出话。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洛衾压低了声音道:“回官爷,是天花。”

  那几个护卫脸色大变,尤其是碰了一下魏星阑的那位,当即转身就走。

  几人连连摆手,道:“走走走,赶紧去埋了。”

  洛衾闷咳了一声,吓得那几个护卫连连后退,一人急道:“你们出去了过几日再进镇,别把这、这疫疾带回来。”

  闻言洛衾驾车从半开的大门经过,走远了还听见身后的护卫道:“真是晦气。”

  马车上的魏星阑:……

  她抬手把脸上的花汁给抹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3=

  要回家了,到北寒小洛就能恢复记忆,魏二病也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