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作者:一天八杯水      更新:2023-07-28 06:58      字数:5548
  90

  白眉性子古怪,时而暴躁如雷,时而又像个孩童一样,对什么都好奇得很。

  洛衾和魏星阑拿他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下来,这几日有事没事就往洞窟里跑,让楼里的长老们都寻不到人。

  白眉也不提解开锁链之事,一有人在,他便能自个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像是要将这几年没说的话全都补上一般。

  洛衾倚靠在一旁的山石上,抱着剑定定地看着那老人,生怕他忽然使坏。

  原先她觉得这老人可怜,觉得要将锁链解开为好,可想想若是这人跑了,也不知去哪才能找回来。

  “前辈,已是第四日了。”她淡淡提醒。

  坐在水边的白眉笑道:“离十日还差得远呢,你这小姑娘,怎这般没有耐性,日后若是要嫁人,也不知谁要你。”

  洛衾:……

  魏星阑在一旁悠悠道:“我要。”

  白眉目瞪口呆,半瞎的眼眸一转,目光在洛衾和魏星阑之间来回摆动着,“我才在洞里待了数年,如今世风已是这般?”

  “不是。”洛衾睨了魏星阑一眼。

  可那不要脸的魏二小姐却笑得像只老狐狸,“是。”

  白眉听不明白了,“那究竟是还是不是。”

  两人又再次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洛衾的眼神就跟外边的冷风一样,要把魏星阑刮得透骨生寒,可魏星阑不但没回避,还朝她转正了身子,大大方方给看着,“前辈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白眉连连摆手,“外边的人心思太重,我可不想去趟那浑水。”

  魏星阑垂眸笑了一声,没有辩解,她心道,白眉是对外边的人避如蛇蝎了,外边的人原先想抢他的剑,后来想抢他的心法,将这老人给逼得近乎癫狂。

  “你就不想出去么。”她接着又问。

  白眉冷笑了一声,“出去做什么,有你们在这孝敬我,我过得可舒坦了。”

  魏星阑:……

  若不是因为那股奇怪的真气,她可一点也不想在这陪这怪老头。

  洛衾也抿了一下唇,垂下没眼没再说话。

  白眉眼眸一转,问道:“如今的武林盟主是谁。”

  “柳砌云。”魏星阑道。

  白眉双目一瞪,惊讶地叹了一声,随即又微微颔首,“果真是他,原先抢剑的人中,就属他的武功最为高强,他这人心肠坏得很,叶子奕和他媳妇,定然是被这人给害的。”

  洛衾原本漫不经心地听着,闻言握剑的手一紧,蹙眉道:“你说什么?”

  白眉“哦”了一声,“我险些就忘了,你是叶子奕的闺女。”

  洛衾朝他走了过去,同他就只有一水之隔,“柳砌云到底做了什么?”

  白眉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高深莫测的,他抬起手时,手上的锁链在地上磕得叮当作响,那粗糙的手指抚在了雪白的长眉上,他边摩挲着自己的眉毛,边道:“秋水十三楼为何会在夙日教动手的时候出现,夙日教为何又会紧随着柳砌云出现在北寒,那是因为秋水十三楼和夙日教都是柳砌云的啊。”

  他缓缓又道:“所以我才说那人心肠坏得很,正邪两派都想沾手,在北寒假意驱赶邪教,虽没拿到惊浪剑和天霜玉,可他被奉为了盟主。”

  魏星阑惊得侧头朝他看去,眉心紧蹙着,像是要将那老头盯死一样,揣摩着这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白眉神色未变,语气还笃定得很,这应当是真的。

  洛衾浑身都凉了,只当当时是有人买凶,可没想到这竟是一个局,而叶魏两家,都成了局中的废棋。

  她猜测到柳砌云和夙日教关系不浅,可没想到竟有这层渊源?难怪那人能在武林中翻云覆雨。

  从脊背到指尖爬满了寒意,即便是身上裹着狐裘,也冷得令她指尖一颤。

  魏星阑微微蹙眉,朝她走了过去,将那冷冰冰的手捏在了手里,用拇指在那柔软的掌心里揉着。

  洛衾向来不喜魏星阑这样亲密的举动,可现下却没有收手,也没有斥责,那清清冷冷的眼眸略微有些红,就连眼尾也染上了粉意。

  白眉感慨道:“就是因为诸如此类的事,我才不愿出去,再看见那姓柳的,难免脏了眼,还是叶家小子和魏青鸿懂事,知道把我留在这,用山洞里的水洗洗眼。”

  洛衾抿起唇,叶子奕和洛明婉本不该死,她与他们也不该生死相隔,全是因为秋水十三楼的数百杀手将他们围困在了楼内。

  是柳砌云,全是因为柳砌云……

  她心头发紧,不知为何柳砌云这样的恶人能苟活于世,而叶子奕和洛明婉这样仗义为侠的人却早已下了九泉。

  上天实在不公!

  只一瞬,她忽觉气血上涌,真气倒逆,周身经脉全都被冲撞着,倏然之间,周遭的凉意似被驱散了一般,她只觉得浑身烫得很,像是气血在沸着。

  白眉在远处悠悠道:“这怕是要走火入魔了,一走走俩,如今走火入魔竟这么容易了?”

  魏星阑直觉不好,对于走火入魔,她实在是熟悉得很了,只洛衾一个眼神,她便意识到接下来发生的会是什么。

  常人喜极怒极还会乱了心神,更别说是习武之人。

  她连忙点住了洛衾肩上的两处大穴,将掌心覆在了她的后心上,迫使那倒逆的真气归顺原位。

  洛衾身上那经脉被冲撞的刺痛陡然消失,她赫然回神,却发觉自己动也动不了,想起来似乎是被魏星阑点了穴,她瞪着眼看面前那面露难色的魏二小姐,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你做什么。”

  魏星阑讨好般摸了摸她的下颌,可没想到这不但没讨好,反倒像是在戏耍猫儿一般。

  洛衾:……

  “待我将柳砌云逮住,你想千刀万剐就千刀万剐,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气极伤身,别在这动气,伤着我还行,伤着前辈就不好了。”魏星阑道。

  白眉丝毫不给魏星阑面子,哼笑了一声,“就你们还想伤着我?”

  这穴道点得精妙,洛衾一时之间还冲不开了,只能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

  魏星阑顺着那尖俏的下颌往上摸,在洛衾的额发处揉了揉,又靠近了一些,直视着那双冰冷的眸子道:“你总是用这么冷的眼神看我,我的心也是会凉的。”

  洛衾愣了一瞬,眼眸往旁一瞥,似在躲闪一般。

  面前的人靠得极其,说话间气息都落在了她的颈侧,偏偏那人还摩挲着她的发,发根又酥又麻,扰得她怒意全消,只有耳畔染着绯云。

  魏星阑故作惊讶地道:“这样不就好了么。”她牵起洛衾的手往自个的心口上摸,还一边道,“这样不但不凉了,还热得很。”

  “你这人怎……”洛衾道。

  隔水相望的白眉目瞪口呆,“你们害不害臊,我这糟老头还在呢。”

  洛衾:……

  白眉觉得这俩姑娘太过亲昵了些,自己一时半刻想不明白,得独自一人待着缓一缓,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今日不用你们作陪,我一人歇歇,吵死了。”

  魏星阑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点醒白眉,让他知晓不久前喋喋不休的人是谁。她想想还是算了,这老头能静一阵就静一阵,省得耳边长茧,于是双手一握便道:“谢过前辈。”

  白眉摆手:“走走走,碍眼。”

  洛衾故作冷淡,心尖早已被挠得痒得很,尤其是看到魏星阑这双狐狸一样的眼眸时,被她这么一盯,就跟遇上了妖魅吸魂夺魄一样。

  她睨了魏星阑一眼,“解开我的穴道。”

  魏星阑笑了,“这可不行,你气还没消呢。”

  洛衾原本已经不气了,这会又气上了心头,耐着性子冷冷道:“消了。”

  “你看,你这么瞪我一眼,我方才好不容易生起的暖意又没了,定然是还没消气,这柳砌云是一定要去对付的,只是我们得从长计议,所以我们先回去。”魏星阑自顾自的又在洛衾耳边说了一番。

  洛衾也不知这人是怎么想着,她的穴道还被点着,走也不能走,难不成想让洞里无端生出的风把她刮到外边去?

  随即后膝被轻轻一碰,后肩也被揽上了,她周身一轻,竟被抱了起来。

  她何曾被人这么捉弄过,也只有魏星阑有这个胆子。

  “你放我下来。”洛衾冷冷道。

  魏星阑不但不放,还掂了一下,惊得洛衾双眸直瞪。

  “你再这般,我可就……”洛衾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狠话。

  魏星阑笑了,“幸好点了穴,你若是挣扎,我可就抱不住了。”

  洛衾:“那不正好,我着实怕你忽然发病,把我摔着了。”

  魏星阑:……

  白眉觉得这洞里的水也不怎么好洗眼睛了,他孤身近百年,在洞里数年来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回好不容易有了说话的人,可一来就来了一双,他心里怎觉得这般苦呢。

  魏星阑连油灯也没提,匆匆就把人带了出去,可最终还是没能把人抱回楼里,刚出洞口的时候,洛衾就解开了自己的穴。

  洛衾从魏星阑手里跃了下去,握着剑离得甚远,像是被登徒子轻薄了一般。

  仔细一想,确实是被轻薄了,还是她气不起来的轻薄。

  魏星阑道:“你看你还少走了一段呢。”

  洛衾:……

  “这么说来,像是我占了便宜?”

  魏星阑笑了,“这么抱着人,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你还想两回?”洛衾睨她。

  “多多益善。”魏星阑道,她顿了一下,忽然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妥,又添上了一句:“若是说同你上轿,那只要一回我就心满意足了。”

  洛衾闷红了脸,“无耻。”

  “嗯,是挺无耻。”魏二小姐还不要脸地认了。

  ……

  风晓门、亢龙派和萧山快马加鞭传来信件,带信的人是各门中的弟子,信件内容太过重要,哪个掌门也不敢假手于人。

  魏星阑拆开了信,只见三封信无一例外,全是同天殊楼结盟之词,势要一齐赴中原讨伐柳砌云。

  长老们端坐在了楼中,逐一传阅着手中的信件,神情凝重得很,似要把信里的字全都刻进眼底一般。

  “如此一来,柳砌云定然不能为自己洗脱了。”一长老道。

  魏星阑扬起一侧的唇角,细算了一下日子,道:“六日,六日后我便启程赶赴中原。”

  长老们闻言神色一变,“二姑娘不可,六日也太急了些,你如今……”

  “无妨,我有分寸。”魏星阑知道楼中的长老都在担心她会忽然发病,又淡淡道:“青芝,那寒冰室日后不必再用。”

  青芝愣了一瞬,“为何?”

  她心道,这么久以来,二姑娘没有哪一次不是靠寒冰室熬过来的。

  魏星阑想了想,“她不愿看着我这般折磨自己。”

  长老们甚是不解,可青芝却暗暗白了自家主子一眼,她努了努嘴,心知算是她多问了,二姑娘和洛姑娘的事,哪能容她多问呢。

  “六日还是太赶了些。”

  魏星阑屈起食指在桌上叩了两下,蹙眉思忖了一番,“不赶,此事不可一拖再拖,若是拖久了,也不知柳砌云会再做出什么事。”

  几人脸色依旧不大好看,年纪较大那一位道:“还恳请二姑娘将老朽带上。”

  魏星阑笑了,“我一人足矣。”

  “姑娘就算自恃武功高强,也不可这般恣意妄为,柳砌云的武功不容小觑,数年前他就已经登顶,如今更是今非昔比!”

  “有三大派与我同行,何足畏惧。”魏星阑又道。

  “姑娘未曾和柳砌云过过招,万万不可贸然行事。”

  魏星阑挑起眉,“待我见着他,不就能过手了么。”

  几人怎么劝也劝不住魏星阑,长老们愈发着急起来,私底下又唤来了青芝,让青芝去同那位洛姑娘说说,他们琢磨着洛姑娘与二姑娘关系不一般,兴许换作是洛姑娘开口,他们二姑娘就能听进去了呢。

  青芝如获重负,心绪乱成了一团,她先前还当着洛姑娘的面让自家主子不能沉迷美色,如今又得撞着胆子去求洛姑娘吹枕边风……

  她心道,自己怎混得这般惨呢。

  洛衾的房里亮着灯,烛光煌煌,那瘦削的人影映在了门上。

  青芝想叩门吧,又下不去手,可她仔细想了想,自己也是下得去手的,只是不知道叩了门后该怎么开口,想来还是该先道歉一番。

  一人在屋里,一人在屋外,两人就只有一扇单薄的门隔着。

  青芝咽了一下,心道洛姑娘好歹也是习过武的人,自然能察觉到屋外有另一人的气息,可她为何至今动也不动,难不成是不想见自己?

  屋里的烛光被风吹得曵动了一下,那光闪烁着,骤暗又骤明。

  最后门还是被叩响了,青芝站在门外道:“洛姑娘,在下青芝。”

  屋内的人侧了一下身,似是朝门这边看了过来。叩叩君、羊:钯钯妩锶钯钯钯镏晽

  青芝接着又道:“深夜造访,实在是叨扰姑娘了,青芝对那日之事心怀歉意,这几日想见上姑娘一面,只是一直未能遇上,不得已擅自前来,还望洛姑娘能赏个脸。”

  见里边的人又动了动,青芝哽了一下。

  那高挑又纤细的身影站了起来,随着那身影渐近,青芝忽然觉得这影子似乎有些熟悉,像极了……

  门嘎吱一声打开,里边的人挑高了眉,果真是青芝熟悉的模样。

  能不熟悉么,这可是天殊楼的主子。

  青芝脸色又红又白,就跟见了鬼一样,她见魏星阑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连忙道:“二姑娘,你怎会在这。”

  魏星阑勾着唇道:“我在这不正常得很么,可你为何会在这?”

  青芝没说话。

  魏星阑又悠悠道:“深夜造访,还让洛姑娘赏个脸?”

  青芝心里苦得很,“二姑娘,这绝非你想的那样。”

  “你又知道我想的是哪样了?”魏星阑别有深意地说。

  青芝:……

  “我就、就是有要事相求。”

  魏星阑假意“哦”了一声,却似笑非笑道:“外人还以为你来挖我墙角呢。”

  青芝目瞪口呆,这回真的是打扰了。

  “我和洛姑娘不分彼此,你有什么事,不如同我说?”魏星阑站在门边道,根本不想把人往屋里请。

  这十来年的主仆关系骤然破裂,青芝欲哭无泪,她怎么能说长老们让她来劝洛姑娘吹枕边风呢,“无事,只是想找洛姑娘说说话。”

  魏星阑脸黑了大半,语调百转千回的,“哦?”

  青芝连忙开口,“不是,我并不想同洛姑娘说话。”

  魏星阑就这么睨着她。

  青芝就跟哑巴吃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

  魏星阑摆摆手,“行了,没事就回去歇着吧,你若是真想见洛姑娘,也不是不给你见,反正一会就能见着了。”

  “哪见呢?”青芝讪讪问。

  “梦里。”魏星阑笑得像只护食的老狐狸。

  青芝:……

  作者有话要说: =3=

  明天魏二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