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作者:一天八杯水      更新:2023-07-28 06:58      字数:8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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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倦晴卧室的门从里用木板钉上了,人是钉好后才从顶上搬开了屋瓦离开的。

  先前没有外人知晓倦晴夫人病重,魏星阑便日日潜入房内,易容打扮好了再悄悄出来,幸好她与姨母身形相似,即便是楼里人也难以认出。

  知晓此事的长老和青芝等人对此守口如瓶,没有对外透露出半句。

  后来方倦晴走后,楼里放出消息说倦晴夫人卧病在床,魏星阑才不必再扮作她。

  事隔许久,魏星阑怎么也想不到,她竟还要在自家天殊楼里再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揭开了沉甸甸的屋瓦,从屋顶上跃进了屋里,尤像是飞贼一般。

  洛衾在屋檐上待了好一会,看见魏星阑在里边招着手,她踟躇了半晌,才无奈地跟着一跃而下。

  屋里长了不少蛛网,尘埃四处飞扬着,满屋子一股尘灰的气味。

  床榻上的锦被整整齐齐地叠着,桌上的茶壶和杯子也紧挨着摆放着,屏风半折,后边的木架上还悬着一件素色的衣裳,像是方倦晴仍住在这儿一般。

  洛衾朝四周看了一会,只见那梳妆台上依旧放着一只草编蜻蜓,只是上边落满了灰,显得暗沉又老旧,若她记得没错,那是旧时方倦晴为她们编的,一人一只,而她的那只早不知被遗弃在何处了。

  数年过去,此地已是物是人非。

  她也顾不得那些摆件上的灰有多厚一层,抬手就抚了上去,从花瓶抚到了窗台,又从铜镜上一划而过,留下了一道曲折的痕迹。

  魏星阑在不远处看着,说道:“在姨母走后,楼里的长老按习俗想将她用过的物件都烧了,我不肯,就将这屋里按原样保存了下来。”

  洛衾回头看了她一眼,缓缓收回了指尖,垂头看了看指头上沾着的灰,眉间的愁云聚了又散,“我许久不曾见过她了。”

  “她在白云降上。”魏星阑道。

  洛衾微微颔首,心道这样也好,便可一并去见见她。

  如今来此一趟不是为了感伤,洛衾眼眸一闭,再度睁开时又清明一片,她转而看向了那叠放着锦被的床榻,目光从床榻下的阴暗处扫过,说道:“若是此处有暗道,那会在哪里?”

  “自然是地底了,天殊楼的暗道向来是在地底。”魏星阑道。

  方倦晴的卧室独在一处小院中,背靠着雪山,院子里是一个碧绿的湖泊,湖水清澈见底。

  小院离主楼甚远,有些许与世隔绝的意思,像极了一处农家别院。

  魏星阑抽剑劈开了封门的木板,将久闭了许久的门重新推开,倏然间,一股冷风灌进了屋里,夹带着一股雪松的冷香。

  她深吸了一口后,回头道:“这样的山,这样的石,若不开凿成暗室,着实可惜。”

  “那开启之处定然是在此处了。”洛衾裹紧了身上的狐裘,缓缓道。

  魏星阑没有立即关上门,而是让这屋子通了通气,随后才道:“在我的记忆里,姨母时常坐在镜前,摩挲着一个从未开启过的胭脂盒。”

  说完她转过身,朝那铜镜前的摆放着的物什看了过去,在快步走近后,她赫然发现,上边的物件却和她记忆中的不大一样,“可那胭脂盒不见了。”

  洛衾也走上前去,将那首饰盒和脂粉盒一一打开,可里边都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该是什么便是什么。

  “难不成是我记错了。”魏星阑蹙眉道。

  洛衾摇头,“兴许是有一个胭脂盒,只是后来换成了别的。”

  她边说边把那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盒子拿了起来,朝底部看去,可无论是盒底还是桌上,全都并无异处,正常至极。

  魏星阑道:“她向来不喜外人进她的屋,也不让人碰她的脂粉首饰。”

  可一桌的脂粉和首饰盒翻了又翻,却没有找到丝毫有用之物。

  洛衾揉着眉心,朝铜镜看了过去,她忽然一怔,转头朝正对着铜镜的屏风看去,她缓缓道:“你说,倦晴夫人看的会不会根本不是脂粉盒,而是映在铜镜里之物。”

  魏星阑恍然大悟,她坐在了雕花木凳上,将方倦晴的一举一动学得毫无二致。

  洛衾看愣了,她觉得这一刻,魏星阑似成了数年前的方倦晴一般,举手投足间皆像极了那个人,难怪外人会分辨不出。

  魏星阑一手捏着袖口,一手朝右侧的鸢尾盒探去,五指触在了木盒底部,而屈起了食指在盒盖上摩挲着。

  那修长的手指在打着圈儿,一圈一圈地划着。

  洛衾不由觉得,这举动像是在研墨,可方倦晴向来不爱碰笔墨纸砚,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魏星阑摩挲着手底那与旧时不同的脂粉盒,抬眸朝铜镜看了过去,铜镜里的人一身墨色的衣衫,裘衣的毛绒领子将脖颈全然围住,她眉尾微挑着,艳而不失英气。

  虽然这副长相与方倦晴截然不同,可却学足了方倦晴的神态,她眼眸微微一垂,似是在感伤怀旧一般,目光低低的,落在了铜镜里的某一处。

  洛衾看着魏星阑的背影,险些觉得是方倦晴回来。

  “你……”她蹙眉张了张唇,可话还未说完就看见魏星阑倏然站起。

  “怎么了?”洛衾愣了一瞬。

  魏星阑回头对她挑眉一笑,身上那一点点方倦晴的影子骤然消失得一干二净的,她道:“我知道了。”

  洛衾甚是不解,也不知这人装模作样地坐了一会,能知道些什么。

  “跟我来。”魏星阑说完便转身去推屏风,将那扇面屏风给合了起来,后边被遮挡住的木柜顿时落入眼底。

  洛衾又回头看了那铜镜一眼,镜里映着的屏风没了,镜面全被这硕大的木柜给占据着。

  魏星阑道:“她想看的不是脂粉盒,不是铜镜,也不是铜镜里映着的屏风,而是屏风后的这雕花木柜。”

  “难不成有东西在木柜里?”洛衾问道。

  “我的霜儿可真是聪明可人。”魏星阑叹道。

  洛衾沉默了片刻,不想给她好脸色。

  魏星阑走到木柜前,指尖从一个个木格上划过,最后停顿在了某一处。她径自便将那木屉拉开,只见里边躺着一个砚台。

  她动作一顿,迟疑了一瞬后,接着又将木屉全然拉出,使得雕花木柜上空了一处。

  洛衾将木屉接了过来,看了一眼里边的砚台,又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翻来覆去看着,可这砚台并无奇特之处,只好将其放回了木屉里。

  她随手把木屉放在了一边,抬眸便见魏星阑把手探进了木格里摸索着,心下微微一紧。

  随着魏星阑的手挪动一寸,洛衾的心就紧上一寸,她期待着里边会有些什么,可又不免会慌张,实在想把魏星阑的手给拉出来,亲自在里边摸索一番。

  那只在里边探索的手忽然一顿,洛衾随之屏住了呼吸。

  屋里静得只剩下风声,两人不约而同的将气息给收起了。

  “找到了。”魏星阑道。

  洛衾缓缓吸了一口气,问道:“是什么?”

  魏星阑回头看她,唇角微微往上一提,“里边是实心的,有一处凹痕。”

  说完她便把手拿了出去,径自去牵起了洛衾的手,把那玉白的五指往里带着。

  洛衾愣了一瞬,下意识想把手往回收,只一瞬又忍住了。

  果然,如魏星阑所说,里边是有一处凹痕的,那轮廓有些熟悉。

  洛衾又摸索了一番,指尖顺着那凹痕的轮廓缓缓挪动着,在摸索了一圈后,她心下一惊,道:“是……天霜玉?”

  魏星阑这才松开了她的手,笑说:“不错,我一直不知天霜玉里究竟藏了什么,天霜玉的玉质这般澄净,怎么也不像是里边能夹带东西的,原来一直以来是我想错了,这天霜玉只是一把钥匙罢了。”

  “竟是如此……”洛衾喃喃自语。

  她收回了手,将狐裘的系带解开,那裘衣顿时顺着肩背滑落在地。

  “哎我的霜儿,这时候投怀送抱就好了,脱什么衣裳呢。”魏星阑悠悠道。

  洛衾:……

  她耐着性子没同魏星阑急,只道:“魏姑娘的脑子若是无须再用,可送给神医谷做药引。”

  魏星阑道:“哪能呢,没了脑子不就傻了,若是傻了又怎么找得到这木柜里的玄妙之处呢。”

  说得着实有道理,洛衾一时之间还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魏星阑弯下腰把那滑落的狐裘捡了起来,给洛衾重新披上,“我知世上这般聪慧的人着实少见,可霜儿你不能见着一个就脱衣裳。”

  洛衾:“住嘴。”

  她伸手往衣襟里一探,把那块天霜玉拿了出来。

  都怪这狐裘太过碍事,将衣襟给挡住了,她不得已才将系带解开,可没想到系带一松,这裘衣就滑了下去。

  “玉。”洛衾惜字如金道。

  魏星阑捏住了天霜玉的一角,许是因为洛衾贴身带着,那玉被捂得温热一片,她一时心动,没忍住又道:“霜儿竟将天霜玉随身带着。”

  洛衾:“我这不是怕弄丢了么。”

  魏星阑叹道:“这天霜玉是传媳妇的,霜儿这么贴身带着,我着实感动。”

  洛衾:……

  “这玉何时是传媳妇的?”

  魏星阑笑了:“我说是就是,反正如今它就是我俩的定情信物了。”

  “我们何时定情了?”洛衾又问。

  魏星阑沉默了片刻,眉梢一挑,“那不如我们挑个好日子定情?”

  现下怎么也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洛衾额角青筋一跳,顿时抬起了手中的剑,道:“又感动又要定情?现下魏姑娘还感动么。”

  魏星阑:……

  “不敢动。”

  洛衾把魏星阑手里的天霜玉扯了过来,一想到方才听到的话,双耳不由一热,却还硬是冷着脸,把玉放在了木格里那凹痕处。

  那轮廓果真和天霜玉契合得很,显然是就着这模子做出来的。

  在她松手的那一瞬,只听见咔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般。

  魏星阑站在一边微微蹙眉,循着方才那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若她没有听错,那声音是从木柜后传来的。

  她朝木柜的侧边走去,将手抵在了侧面上,道:“后退两步。”

  洛衾明明一副冷得不爱理人的模样,闻言却即刻往后退了,不多不少,刚好两步。

  魏星阑笑了,她的霜儿就是心口不一,像只猫儿一样。

  她手上运劲,猛的将木柜推动,只听见那柜底簌簌而动的声音,雕花木柜后掩着的洞口逐渐显露。

  漆黑的洞口里刮出风来,阴冷又潮湿。

  洛衾看愣了,道:“白眉……定然就在里边。”

  她思绪混乱,胸口被扑通直撞着,魏星阑能不能得救,全靠里边的那白眉老人究竟还在不在世了。

  魏星阑抬起手臂拦在了洛衾面前,回头道:“一会你跟在我身后,若情况有变,你即刻往回跑。”

  洛衾蹙着眉,掐着那人冰冷的手腕骨便道:“你还是在后边为好,我可不想回头救你。”

  “你就不能想我点好的么。”魏星阑无奈道。

  洛衾睨她:“你就这样了,还能好到哪去。”

  “我多的是好的地方,”魏星阑意味深长道,“都是你没见过的。”

  洛衾顿时想把手里捏着的那手腕给甩出去,想了想这人极其擅长激将,便忍住了,“你那些多的是的好地方……想不想给我看了。”

  魏星阑那意味深长的神情骤然一滞,也不知她的霜儿是以怎样的心思说出这句话的,她细眉一挑,“当然要给,还得在夜里悄悄给。”

  洛衾沉默了半晌,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一般,久久才将双眸斜向了另一处,用她那冷冷淡淡的声音道:“那就让我走在前边,我可不想看一个冷冰冰的人。”

  魏星阑笑了起来,心花骤然绽开,虽然洛衾说得不清不楚的,但这显然是答应了的意思啊。

  在乐了一阵后,魏星阑讪讪道:“可我就算能走回来,身上也是凉的。”

  洛衾抿着唇,原本不想再搭理她,奈何这傻子偏偏一次又一次地激她,她蹙眉道:“若是白眉能救你,那股真气就能为你所用,天霜心法也不会再被排挤,你不就……暖起来了么。”

  魏星阑眯着眼笑着,将眼前的人盯得死死的,别有深意道:“是啊,还能更暖。”

  洛衾也不知这人说话为何阴阳怪气的,听着让人心里发毛,她握紧了剑就往里走,走了几步后,推着魏星阑又退了出去,道:“找几个火折子来。”

  幸好方倦晴的屋里是备有火折子的,两人也不必到外边去找。

  在火折子燃起后,洛衾和魏星阑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那洞口的凿痕粗糙得很,一整条暗道全是刀剑的痕迹,俨然是被人一刀一剑的劈砍出来的。

  以刀剑劈砍山石,就算武器足够锋利,那也得用上十足的内力,才能将这暗道凿出,这掘洞的人,武功定然不低。

  洛衾走在前边,细细一听,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没了,她猛地回头,心下松了一口气。

  那魏二小姐正对着一侧的山壁,抬手在刀剑的划痕上触碰着,缓缓道:“是魏青鸿的刀法,只有他的刀能劈出这样的痕迹。”

  她指尖一挪,又沿着另一道痕迹摩挲着,“这一道,是叶叔留下的,他的心法与你相同,你应当认得出。”

  洛衾蹙眉走近,只见那划痕一端深一端浅,前边又直又细,后边似是侧着剑锋划出的一般,痕迹略显宽了一些,还微微上挑着。

  的确是叶子奕留下的剑痕。

  魏星阑笑了一下,“那时他们就已瞒着我们开凿这洞窟。”

  洛衾抿着唇没有说话,像是要将那剑痕刻进眼眸里一般。

  魏星阑收回了视线,“走吧,往前边走走。”

  洛衾微微颔首,继续往前。

  两人手里火折子亮着,火光照在洞顶上,那火光烁烁,似是水光在波动一般。隐隐的,里边似乎还真传出了水声,只是那声音太小,又徐徐不断的,让人误以为是错觉。

  又走近了些许,洛衾蹙眉道:“有水?”

  “不错。”魏星阑颔首,她侧耳听了许久,“确实有水。”

  洛衾隐隐觉得白眉应当是还活着的,若是他被关在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地方,那铁定是已成白骨了,可是此处有水,有水便有机会活着……

  她不希望那人疯了或是痴傻了,只求他还记得他所练的口诀心法。

  越往里越是潮湿,洞顶上渐渐有水低落着,足下时不时会有一滩水迹,误踩到时哗的一声。

  洛衾把火折子举高了些许,远处忽然哗啦一声想起,伴着吱吱的叫声,她脚步一顿,仰头便朝上边看去,只看见一片黑影倏然飞过。

  是蝙蝠。

  她松了一口气,缓缓将剑身推出了鞘,那剑身的银光落在山壁上,与灼灼火光混在了一块。

  可走了这么久,却依旧没有感受到白眉的气息。

  洛衾渐渐有些慌了,怕极了那人早已命丧黄泉。

  魏星阑跟得很紧,拇指早将剑身推开一截,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弦一般,手微微抬起了些许,同洛衾保持着一段抬手就能将人搂进怀里的距离。

  忽然,洞里传出了哗啦的水声,随即一声闷咳响起,像是有人从水下钻出来了一般。

  那声音沙哑得很,气息也有些不稳。

  洛衾脚步一顿,手上青筋凸起,握剑的五指又紧上了许久,那火折子快要熄灭了,火光被洞窟里刮出来的风给吹得摇摆不定的。

  是他,是白眉,那时候他就是用这声音冲她和魏星阑说话,接着就拍出了一掌。

  白眉的声音从洞窟深处传了出来,在这空荡荡的洞里回荡着,“怎么,终于有人来给我这老头送饭了啊。”

  许是太久没有开口,那声音沙哑又古怪,像是从齿缝间一点一点挤出来的一般。

  洛衾回头朝魏星阑看了一眼,只见魏星阑挑起眉,凤眼微眯着。

  过了一会,白眉又道:“关了这么久,饭也没一口,你们天殊楼怎这般寒碜。”他戏谑地说着,话语里没有一丝的愤恨和悲恸,俨然是在和老友闲谈一般。

  洛衾停着没有再往前,在知晓白眉还活着的时候,她心下以被喜悦填满,可却摸不准白眉究竟是怎样的心思。

  怎会有人被关了数年也不恨,也不怨?

  白眉这模样实在是太古怪了些。

  她们离得甚远,白眉看不见她们,就只能靠气息和周身真气来辨人,这一辨竟就认错了。白眉开口又道:“叶家小子,还有那什么青鸿,怎么,是觉得对不起老朽了,不敢露面了么。”

  洛衾蹙眉,心下一想又觉得情有可原。她和魏星阑练的功法和叶子奕与魏青鸿练的功法一样,而白眉被关了这么久,自然不知叶魏两人已经故去了。

  魏星阑看着她,嘴角轻提着。

  洛衾踟躇了片刻后,燃起了另一个火折子,朝白眉的方向走了过去,缓缓道:“前辈。”

  白眉似乎也愣了,显然想不到来人竟不是叶子奕,也不是魏青鸿。

  他在这黑暗的洞窟里待了许久,在看见火光的时候,险些睁不开眼,他微眯着眼细细打量着来人,周身气势骤起,同方才那悠悠说话的老者判若两人。

  “叶子奕和魏青鸿呢。”他问。

  洛衾缓缓道:“家父和魏叔已经故去多年。”

  白眉脸色一变,神色忽然变得古怪了起来,“死了?”

  洛衾抿着唇没说话,而魏星阑正审视般看着远处那被锁链锁住了手足的老者。

  白眉依旧是那副模样,同数年前相比,没有再老上一分,也没有少上一道皱纹。依旧是花白的头发,白如覆雪般的眉,一双半瞎的眼,以及惨白的唇色。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拍起膝盖,震得手上的锁链叮当作响,“把我锁在这数年,他们竟说死就死?!”

  洛衾蹙眉,抬手将魏星阑护在了身后,可身后的人却捏着她的手腕,把她抬起的手臂给按了下去。

  白眉笑得几近癫狂,“我还活着,他们竟死了,他们怎敢死!”

  他眼眸一抬,脸上的笑意忽然一滞,如利箭般朝洛衾和魏星阑飞身而出,五指成爪状,直抓而去。

  然而在离洛衾还有十余尺之处,他被身上的锁链牵制住了。

  洛衾冷着脸一动不动,实则人已半僵了。

  白眉将两人从头到脚打量着,神情渐渐缓和了些许,缓缓道:“我认得你们。”

  魏星阑道:“前辈可记得我是谁?”

  白眉朝她看去,双眸一亮,“你是魏家那小姑娘,你竟没死,好,好!”他眼眸一转,忽然问起:“叶子奕和魏青鸿是什么时候死的。”

  这话音刚落,洛衾神色一冷,而魏星阑也抿着唇没有答话。

  白眉却不管两人的痛楚,又问道:“说话,他们是何时死的。”

  洛衾又把剑推出了些许,一只冰冷的手却从后边探了过来,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把剑身按了下去。

  “八年前。”魏星阑缓缓道。

  白眉后退了一步,抬起手像是想拍头,可手却被锁链紧牵着,抬了一半就抬不动了,他喃喃自语道:“竟已过去八年了,我这一关,连日子都过忘了。”

  洛衾后退了半步,把身后的魏星阑往后挤着,开门见山道:“前辈,我们是来讨要心法的。”

  “心法?”白眉笑了,“上篇不是在你们手里么。”他意有所指地垂下了眼,看向了洛衾手里的沧澜剑。

  洛衾顺着他那眼神往下看,一眼便看见了自己手里的剑,“什么上篇?”

  白眉哼笑了一声,“你们定然去过铸剑谷了,还将废剑重铸了,这么说来,应当也是见过剑冢里的那一把。”

  “前辈从何得知?”魏星阑眯着眼眸,眼里戾气十足。

  白眉乐了,“我从何得知?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了,惊浪剑的用材世上难寻,而白衣小姑娘手里的那一把剑,却是和惊浪的用材一模一样。”

  洛衾将手里的剑微微往后收了些许。

  眼尖的白眉看见她的一举一动,冷哼了一声道:“怎么,还怕我夺剑不成?你们的剑我可看不上眼。”

  “惊浪剑也看不上眼了?”魏星阑缓缓道,“若我要将此剑交还前辈呢。”

  白眉嗤笑了一声,“我可不要,这剑你们想玩到何时就玩到何时,我可不想碰那玩意了。”

  “前辈先前不是爱剑如命的么。”魏星阑眼眸一抬,直盯着远处那老者。

  白眉登时神色大变,整个人喜怒无常的,“爱剑如命?我如今可不想再爱剑如命了,数年前想扬名天下,才铸了惊浪剑,可扬名天下又有何用,还不是死又不能死!”

  他笑得癫狂,一掌就朝顶上的蝙蝠拍去,一团黑影再次被惊动,哗啦一声又飞向了别处,“叶子奕和魏青鸿两个臭小子死了,可我竟死都不能死!”

  洛衾冷冷看着,觉得这人大致是疯了。

  兴许是因为白眉将真气两次传给了魏星阑的缘故,他的掌法虽然依旧狠厉,可气劲已经不足,只堪堪将那蝙蝠惊动。

  白眉拍出了一掌后,起伏不定的胸膛渐渐又平静了下来,他往前迈了一步,将那锁链扯紧到了极致,逼近到洛衾的面前,说道:“你可知当时我为何要将半身真气给魏家那小姑娘么。”

  洛衾冷淡地看着他,压着声道:“不知。”

  白眉神情狰狞地道:“我原先以为,我只要把这身真气传给了他人,我就能死了,可我依旧死不了,又想着这小姑娘独活百年太过独孤,就想着把另一半传给你,没想到她竟出来挡着了,到最后我还是没死成,没死成啊——”

  “江湖中人只知道这功法高深莫测,却不知道独活百年之苦。”白眉语气森冷地道。

  洛衾怔了片刻,未握剑的手缓缓往后一探,正巧碰到了魏星阑的手,那一瞬像是碰上了惊雷一般,她将手微微往回一缩,五指却被身后的人拢进了掌心。

  “恳请前辈赐我心法。”魏星阑扬声道,她不想死,宁愿独活数百年也不想死,至少不想让洛衾看着她走。

  白眉悠悠道:“我不是说了么,上篇你们是知道的,只是下篇,得用别的来换。”

  洛衾想起先前在剑冢里得到的那纸条,上边写着:“阴阳相生,虚实相济。气沉于渊,百纳归元。心逆其项,运劲不滞。”

  原先她就觉得那该是口诀,原来真是口诀。

  “用什么换?”魏星阑问道。

  白眉思忖了一番,“你们陪我十日,我便将下篇教予你们,我在这洞里孤身八年,想同人多说些话。”

  魏星阑颔首,“前辈莫要反悔。”

  白眉嗤笑道,“反悔?我白眉从不知反悔二字如何写,不就是个折磨人的破心法么,我又不甚稀罕,外边的人还争来夺去的,愚蠢至极。”

  两人沉默了下来,不知那些觊觎天霜玉的人听到这番话会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洛衾问道:“上篇确实在我们手中,不知前辈可否能指点一二。”

  白眉闷声低笑起来,“亏你们还是叶子奕和魏青鸿的后人,竟连这简简单单的口诀也看不懂?”

  魏星阑:……

  “前辈的功法太过高深,晚辈实在看不懂。”

  “废物!”白眉嗤笑了一声,转而双眼一亮,“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了,不知天霜真气和那股真气相容会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