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作者:一天八杯水      更新:2023-07-28 06:59      字数:5678
  103

  “魏二小姐!”

  认得惊浪剑的人自然猜出了来人是谁,那身着黑衣的艳丽无双的女子分明就是坠落往生崖下的魏二小姐。

  原本想为柳砌云辩护的人忽然迟疑了,不单单是因为罔尘大师的态度,还因为这忽然提剑而来的魏姑娘。

  一直有人说,若是魏二小姐没有葬身崖下,那天殊楼的楼主定然得她当,既然她还活着,那天殊楼就是有主的,便不能因武林盟一家之言而将天殊楼收于麾下了。

  魏星阑笑了,这一回她没有同以前那般遮遮掩掩的,对外称她是“魏媗”或是其他,而是笑得如同妖魅一般,“不才正是魏星阑。”

  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呼,数双眼眸难以置信的朝魏星阑看了过去。

  或许近些年刚踏入江湖的人还不大懂,但对于十数年前便混迹江湖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

  “魏星阑是谁,天殊楼的二姑娘不是魏媗么。”有人轻声道。

  又有人压低了声音回答:“你可知魏青鸿和方倦舒?”

  “自然知道。”

  “在魏媗之前,魏青鸿和方倦舒有过一个女儿,那孩儿便是魏星阑。”

  “可为何大家都惊讶至此?”

  “魏星阑尚未满月便遭了白眉的毒手,那白眉不知发了什么疯,将半身功力传予了一个筋骨还没长开的小孩儿,那时夺人功法的秘术并不稀罕,有不少人打起了魏星阑的主意,可惜小孩儿的身子骨承不住那么雄厚的内力,不久天殊楼便传出孩儿夭折的消息。”

  “那这姑娘……”

  那人沉默了片刻,“她没有否认自己是二姑娘,也说了自己是魏星阑……兴许她那时便没有死,魏媗是她,魏星阑也是她。”

  闻者大惊。

  魏星阑提着剑走近一步,围在周遭的人便往旁避开一尺,给她让出了一条道来,她笑道:“柳砌云,当年你就想夺了我的功力要了我的命,多年过去,你没有半点长进,勾结魔教中人诱我跌入深崖,还打起天殊楼的主意。”

  柳砌云目眦欲裂地看着她,脸上的淡然消失了一瞬,“你——”

  魏星阑拔出了手里的长剑,两指并着从剑刃上轻拭而过,手指是滑腻如脂的,剑却是森冷的。

  她回头就把剑鞘丢给了洛衾,还笑说:“替我拿一拿,这可是个宝贝来着。”

  洛衾稳稳当当的将那剑鞘接在了手里,不明白这傻子为何要这么张扬,可眼下不是对呛的时候,只好微微颔首,用清冷的声音道:“好。”

  现下刀光剑影一触即发,可魏星阑心却跟软成了水一样,她的霜儿一言一行都跟撞在她心尖上般,讨她欢喜,引她心跳如雷。

  她心道,怎会这么乖,未熟时避而不及,如今却任她戏弄,像只猫儿。

  洛衾不知她在想什么,侧着头眼里满是困惑,将手里的剑鞘握得牢牢的。

  魏星阑笑了起来。

  从步入中原到进入武林盟,她们花了三日有余,这三日里,每日都有杀手赶至,分明是在路上埋伏了许久,一招一式都狠厉至极,明摆着要将她们置于死地。

  可即便是来的杀手再多,也没有人再掷出夙日教的暗镖,起初掷镖的人像是故意为之。

  杀手源源不断而来,或是明目张胆地出手,或是在暗地里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就算魏星阑和洛衾的武功再高,也分不出神护着这么多的人。

  不少弟子因此受了伤,魏星阑不愿看到他们再有任何闪失,就将人安置在了路上的客栈里,只同洛衾两人赴宴。

  青芝哭得厉害,她本意是要在宴上护着自家主子的,可没想到还没到武林盟,自个就受了内伤,别说护着主子了,没让主子分神保护自己还算好的。

  魏星阑睨她,“你若不想连累我,就在这好好呆着,伤一好就带人回天殊楼,切记,不要走来时的旧路。”

  青芝只好点头,叮嘱着自家姑娘要多加保重,闹得就跟生离死别一样。

  在走时,魏星阑笑得花枝乱颤的,捏着洛衾的袖口时不时就勾她的指头,司马昭之心早已人尽皆知,这哪里是为弟子们着想呢,分明是想摆脱这一群数目庞大的秤砣。

  青芝趴在窗上目瞪口呆看着,觉得自己的眼泪是白流了。

  ……

  山巅之上狂风席卷而来,愤风怒号着,似有摧枯拉朽之势。

  魏星阑又走近了些许,“百来个杀手都不能将我斩杀在路上,柳砌云,你是不是吃惊得很。”

  那原本盘腿坐在黑衣护卫中的柳砌云松开了握在他人脖颈上的手,猛地将人甩到了另一处。

  掷出夙日教暗镖的黑衣护卫顿时装在了嶙峋的巨石上,一口血从喉里涌上,从口中吐了出来。

  鲜血像是落梅一样,染红了他面前的一块土地。

  柳砌云整了整袖口和衣襟,从地上站立了起来,仍固执一词,“我派人到往生崖下寻你,未曾寻到,我之付出有目共睹,魏二姑娘如今却冤枉起我来了。”

  魏星阑笑了,“寻我?究竟是寻我,还是想将我囚困。你试图朝青锋岛泼脏水,污蔑青锋岛与夙日教勾结,殊不知,与夙日教苟合的人分明是你。”话音刚落,她从袖口里将夙日教的暗镖取了出来,手一松,那暗镖便落在了地上。

  这暗镖,与方才黑衣护卫掷出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周遭的江湖人看得清楚,不约而同地惊呼了起来,纷纷压低了声音道:“果真是夙日教的暗镖,这暗镖我是见过的。”

  “可魏二小姐将这暗镖拿出来,也不足以证明柳盟主同夙日教有关啊。”

  “不急,且看魏二小姐这么说。”

  旁观的人议论纷纷的,倒是有几人在说魏星阑污蔑了盟主,但谁也不敢插手,唯恐大战触发,伤及自己。

  魏星阑将落在地上的暗镖朝柳砌云踢了过去,“这玩意柳盟主应当熟悉得很。”

  柳砌云道:“不熟。”

  “秋水十三楼屡次想要我的命,可是受了柳盟主的委托?”魏星阑转而又意味深长地道。

  “血口喷人。”柳砌云还佯装镇定。

  围观者摇摆不定,分不清究竟谁人是善,谁人是恶。

  “柳盟主可真是清清白白,难不成是我冤枉你了?我刚跌入往生崖,便有人传出我已故的消息,不久你便按捺不住,要将天殊楼收入盟内,究竟是谁想害我,这不是一清二楚么。”魏星阑缓缓道。

  几个信极了柳砌云的人见势不对,连忙道:“魏二小姐可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你说柳盟主做了错事,那就得拿出证据来,那暗镖算什么证物!”

  洛衾蹙眉,掌心微微生出了一层薄汗来,她朝魏星阑走近了些许,回头朝那轻纱覆面的岛主望了一眼。

  岛主目不斜视,冷笑道:“证据,这证据怕是写上数日也写不完。”

  “胡言乱语!”游倥偬憋红了脸,站到了柳砌云的身前,怒而拔剑。

  拥护柳砌云的人纷纷走上前来,拔剑护在了他的身前。

  远处忽然又有人至,分明是缺席的三派中人!

  三派弟子齐齐走来,眼眸里皆是愤懑,为首的便是那亢龙派的孟砾长老。

  孟砾手握长剑,一双眼紧盯着柳砌云,冷声道:“柳砌云,先前我同萧山林姑娘、风晓门岳公子无意得知了你同夙日教勾结之事,幸而掌门对我们不曾怀疑,立即派人赶往天殊楼议事,此次赏剑宴三派弟子本该和魏姑娘一同到场,不料还未碰面,便被混在秋水十三楼中的夙日教之人屠杀。”

  三派在武林中分量不小,这话音落下,山巅上不少人瞪直了双目。

  孟砾接着又道:“你们不信魏姑娘,不信青锋岛,不信三派,亦不信空海寺,莫非要去信那只手遮天、作恶多端的柳砌云?!我们三派的弟子是白白丧命了么,被夙日教害苦了的百姓是白受苦了么。”

  众人齐齐噤声,饶是游倥偬也说不出话来。

  柳砌云沉着脸,脸色阴沉得很,他本以为夙日教与他之事不会败露,却不知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他转头就朝那掷镖的黑衣护卫看去,怒得双眸泛红,似是染血一般。

  那黑衣护卫受了伤,却依旧硬撑着站了起来,他猛地扯下了遮脸的黑布,一张爬满了疤痕的脸露了出来,那痕迹分明是毒虫留下的。

  被柳砌云这么怒瞪着,他却爽朗地笑了起来,“不错,确实是我在其中作了梗。”

  “你——”柳砌云手成爪状,朝那人抓了过去,忽然一把银剑横在了前边,硬生生将他的手划伤了。

  魏星阑挡在黑衣人前面,嘴角勾着笑,目光却满是戾气,“怎么,还不让人把话说完了?”

  柳砌云手一抬,将旁人的剑给夺了过来,沉着脸就朝魏星阑劈了过去。

  骤然间剑光如电,围在周围的人纷纷退到了数丈外,惊愕地看着这一战。

  剑光所落之处,连山石都被劈裂,风声不及这剑鸣尖锐。

  两人的剑都快得很,比之怒号的风还要快,像是山巅上的风都静止了一般,只有他们是动的。

  柳砌云似是受过内伤,内力竟比不过魏星阑,在魏星阑面前,他略显吃力,险些就露出了破绽。

  那摘了蒙面黑布的黑衣人撑着顽石艰难地站起,脸上的疤痕着实骇人,一些绵长的疤痕像是毒虫爬过的,还有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疤坑,俨然是被什么啃咬过的。

  他却在笑,像是达成了目的一般,满心喜悦溢于言表,“我妹妹一心忠于你,你却将她的命视如草芥,命她将魏二小姐引到往生崖边,魏二小姐是坠崖了,她也没了命!”

  魏星阑截住了柳砌云挥过来的剑,回想起来,她之所以会前往往生崖,确实是个魔教妖女引过去的。

  记忆中那魔教妖女就像是不要命了一样,已经身负重伤,还硬撑着将她引到了崖边,她一时疏忽便坠下了崖,而那妖女气力耗尽,身形一晃也跌了下去。

  可她在崖下时不曾见过那妖女的尸首,想来是被崖上横生的枝木给挂住了……

  黑衣人接着又道:“我们兄妹二人自幼饱受饥荒,你将我们救于苦难之中,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敬你,不想你却屡次让我们以身试险。”

  柳砌云面容狰狞,和方才稳坐如钟、飘逸如仙的盟主判若两人,他腾身而起,踩在了魏星阑刺去的剑上,如倒挂金钟一般,自半空向下坠落,手里的长剑直指底下那黑衣美人。

  魏星阑仰起头,朝那从上边袭来的人看去,仰着身弯下了腰肢,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捏着剑尖,一寸二宽的剑身正好抵住了来人的剑。

  剑尖抵在了剑身上,相交时两股内力撞在了一块,银光乍现,一旁的树被震荡得枯叶细枝齐落。

  柳砌云面容赤红,手上青筋暴起,已然是强弩之末。

  可魏星阑却仍是游刃有余的,还悠哉悠哉道:“说说,他是如何要你们以身试险的?”

  那黑衣人又咳出一口血来,虚弱地道:“诸位看见我脸上这伤了么,他养毒虫练毒功,还将我们扔进毒虫坑里先行试毒,教内若无可用之人,便说服山下的村民,叫他们心甘情愿献身于毒坑里,害得他们家破人亡!”

  远处有人压着声音道:“毒功?我看这就是胡编乱造的,柳盟主怎可能会什么毒功。”

  几人眼看着柳砌云处于下风,纷纷道:“盟主,我们来助你!”

  魏星阑笑了,猛地一用力,便将柳砌云震到了一边,她稳站在原地,接住了柳砌云使出的招式。

  洛衾看得分明,柳砌云的内力分明是临近枯竭了,她不担心魏星阑,以如今魏星阑的功夫,江湖上难有敌手。

  她握着惊浪剑的剑柄,朝受伤的黑衣护卫看了过去,淡淡道:“你是故意在三派面前露出柳砌云把柄的,几次突袭你鲜少出手,只是为了将暗镖掷出,引我们相信柳砌云与夙日教关系不一般。”

  那黑衣人笑道:“不错,方才论剑台旁的击鼓人也是我杀的,他之鼓声能扰乱听者的思绪,我杀他不为其他,只想告诉诸位,夙日教的人是柳砌云放进来的,他等不及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他毒功大成,内力却衰竭得太快,早就想将你们的功力收为己用,好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命!”

  柳砌云目眦欲裂,收回了刺向魏星阑的手,转而朝那说话的黑衣人袭去。

  洛衾愣了一瞬,没料到他会这么做,正想出剑抵挡的时候,那黑衣人的腹部已经受了一剑。

  柳砌云却没想就这么简单了事,一手成爪状拧住了黑衣人的脖颈,将黑衣人的功力全纳入了己身!

  那黑衣人原本就虚弱得厉害,气血和真气一齐倒涌着,在打了一个冷颤后,双眼一翻便没了命,可他自始至终,嘴边竟一直噙着笑,像是得逞了一般。

  洛衾心跳一滞,将鹰哨拿了出来,只听短稍嘹亮响起,半空中一只白隼俯身而下,朝柳砌云啄了过去。

  柳砌云在吸了黑衣人的功力后,面色好了不少,周身舒畅。他转而又朝魏星阑而去,还反手将袭来的白隼拍开。

  这一幕幕落在了周围人的眼里,原先还为他说话的人彻底噤了声,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柳盟主竟会这等禁术,还用这么残忍的法子杀了那黑衣护卫。

  柳砌云咧开嘴角笑着,头发被吹得凌乱,像是着了魔一般。

  方才还想要为他出手的人缓缓往后退了一步,才发觉他们信错了人。

  这柳盟主变了,早就变了,抑或他原本就是这样的。

  事到如今,柳砌云已经不想瞒了,反正已经暴露至此,他从袖里拿出了一根木质的短管,那短管上只有一个出声口,分明是夙日教的虫笛。

  魏星阑微微蹙眉,缓缓往后退了半步,谨慎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柳砌云吹了虫笛,只听见矮草簌簌作响,似有什么悄然而至。

  人群之中忽然有个姑娘惊声叫起:“是毒虫,毒虫来了!”

  矮草中藏遍了毒虫,正窸窸窣窣地围了过来,一只只通体黑得发紫,分明是剧毒之物。

  洛衾倒吸了一口气,拔剑将近身的毒虫震开,眼眸一抬便对魏星阑道:“小心!”

  魏星阑蹙眉,这遍地的毒虫,简直防也防不住,她见势不对,连忙道:“带人下山,无须管我!”

  洛衾眼神一冷,抿着唇道:“到如今你还想支开我?”

  柳砌云又抓来了一个黑衣护卫,将其功力吸为己用,在那人断了气后,便将人扔在了一旁。

  他转了转脖颈,骨头嘎吱作响,好像一具无心无情的骸骨。

  在场的人中,有人被毒虫啃咬后,不出片刻便倒在了地上,浑身痉挛着,口中吐出白沫来。

  魏星阑无可奈何,“待我取了这柳狗的命便下山寻你,我定会安然无恙。”

  洛衾抿着唇动也未动,她不是不信这傻子,而是不敢信,细细回想,她已经数不清自己被骗了多少次了。

  魏星阑避开了柳砌云的剑,朝洛衾欺身而今,她扯开了裘衣的系绳,将那长裘兜头罩在了洛衾身上。

  单薄的黑衣翻飞着,好像一只墨蝶。

  在长裘底下,洛衾瞪大了双目,她的唇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那人的牙一触即离。

  不知是魏星阑靠得太近,还是那长裘熏染上了北寒的松木冷香,她一瞬就静了心。

  在被这么“叮”了一口后,她呼吸一窒,不是毒虫,胜似毒虫。

  作者有话要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