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霆钧说想切开莫昀飞的胸膛的时候，语气里并没有半分的狠意, 反而带了些苍凉与无奈。

  莫昀飞也不生气, 反而感觉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老院长和他说, 希望他有一天能真正学会去爱一个人, 而不是看着热情，实则疏离, 把自己整个人都与世隔绝开来。

  当时莫昀飞相当不服气，他在想他怎么就不懂爱人了？

  他喜欢那么多美好的事物，欣赏每个长得好看的人，怎么就没有真正爱过人了？

  可是现在，他看着沈霆钧放下手后露出来的复杂的眼神, 却顿悟了老院长的话。

  他好像……真的没有学会怎么爱人。

  “对不起……”

  沈霆钧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他的回答会是这个。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戳了一下，然后整颗心揪了起来。

  他狠狠握了下拳，再松开，接着俯下身, 小心翼翼地替莫昀飞理了下头发, 而后放轻了声音说道：“你继续睡吧，别想那么多。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得寸进尺。”

  莫昀飞听到“是我不好”四个字，也觉得堵得慌。

  他看沈霆钧坐在了旁边的小椅子上, 半晌，小声地说道：“等我伤好之后, 我会努力的。”

  这回沈霆钧笑了起来。

  他没再绷着脸, 而是温和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放心, 等你伤好之后……我会让你有心的。”

  这句话明明是笑着说的，可莫昀飞却觉得这句话比刚才那句渗人多了。

  他默默闭上了眼，想假装睡觉逃避这个话题，结果眼睛刚闭上，他就想起了一件事情：“小轻呢？他们有事吗？”

  “小轻？”沈霆钧又笑了一声，“他很好，在家里学习考研的数学呢。”

  莫昀飞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他不是最不喜欢数学了吗？之前好像还差点不及格……而且他才刚念完大一吧……”

  沈霆钧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记错了。他最喜欢数学了。”

  准时过来送饭菜的沈苏轻听到这句，默默望了下天花板。

  不过他不敢出声，一直等莫昀飞睡着，他才发了条消息给沈霆钧。

  沈霆钧看到消息，走出了病房，然后抱臂靠在病房门上，静静地看着他：“昀飞醒了，我也有空听你的检讨了。说吧，你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沈苏轻低着头，默默说道：“我不该在嫂子提醒我之后，还心存侥幸，觉得甩开保镖玩一会没事。”

  沈霆钧没有说话，沈苏轻继续检讨道：“我不应该抛下嫂子一个人跑……”

  “等等，”这回沈霆钧打断了他的话，“就你们两个那战斗力，还是跑了好，省得昀飞还要因为你们瞻前顾后。重新想自己错在哪里。”

  沈苏轻一直在责怪自己抛下莫昀飞一个人。

  当他带着收到沈霆钧消息赶过来的保镖们去救莫昀飞，看他缓慢倒下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整个人的心都要停跳了。

  虽然最后莫昀飞并没有生命危险，他依然很自责，觉得自己应该送林雨昕走之后就回来帮忙，可听沈霆钧的意思，他不应该那样？

  “我不知道……”

  沈霆钧看着他，又往病房的方向看了眼，语调低沉地说道：“你不应该放任昀飞直接招惹上那些人。对方的目标是你们，你们和那群人谈话，有很大可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这样我就来得及让被你们丢在商场另一个大门的保镖赶过去。可是你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你甚至不知道，想对付你们的到底是谁。”

  沈苏轻被他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怔住了。

  沈霆钧没有看他，而是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昀飞他其实……是一个很冲动的人，他虽然聪明，之前被造谣的时候也能兵不血刃地想出解决办法，可他并不喜欢这样，他喜欢直白地解决问题。当他直接和对方交手之后，你们所能做的确实就是跑，接着找援军回来。可……你本来可以不让事情进展到那一步的。”

  说到这里，沈霆钧终于睁开了眼，把视线落在了沈苏轻身上：“小轻，父母去世得早，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是你哥，所以我会保护你，我不求你回报什么。可是，昀飞他没有这个义务。他保护你，是因为他觉得你是他的家人。家人应该互相关心，互相保护，我不阻止他做这些事，可是，我们不应该只让他做这些事，你明白吗？”

  自从沈父沈母去世，沈霆钧虽然一直有管沈苏轻，但对他也相当的纵容。

  他从来没有要求过沈苏轻要对自己好或者回报什么，他不在乎这些，可他不希望，沈苏轻对他喜欢的人也是这样。

  沈苏轻看着他的双眼，吸了吸鼻子：“我知道。哥你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沈霆钧看到他认真的许诺，终于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在现场，你先回去整理一下当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然后再告诉我。昀飞已经醒了，你也不用每天再过来给我送饭，我会记得自己去找吃的。放心，他没事，过段时间就能和我们一起回家了。”

  沈苏轻应了一声，抬脚正准备走，就听到沈霆钧又喊了他一声：“刚才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吧？考研的数学，你可以学起来了。过年那会我会找卷子给你做。”

  听到这句，沈苏轻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不过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和沈霆钧讨价还价，只能默默地应了声好。

  等人走了之后，沈霆钧收起了脸上最后一丝温和，语气冰冷地拨通了一个电话：“我需要李赫山这两周的详细动向，他干了什么没干什么，桩桩件件，都发给我。”

  而从沈霆钧身边离开之后，沈苏轻脸上的表情也垮了下来。

  他走出医院的大楼，站在楼下，怔怔地看着大楼的方向出神。

  旁边来往的人很多，因为心中焦急都没怎么注意到他的表情，一直过了很久，有一个小姑娘差点撞到他，才意识到这个人好像有些不对劲：“不好意思啊，你没事吧？”

  听到这个声音，沈苏轻才从之前仿佛溺水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俯下身，急促地呼吸着，冷汗沿着侧脸一滴一滴地落到了地面，那反应强烈的模样，吓了那个小姑娘一跳。

  所幸沈苏轻这个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在那个小姑娘准备去喊人之前，沈苏轻已经恢复了过来：“对不起，吓了你一跳，我没事。”

  沈苏轻说着，就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那个小姑娘欲言又止，想说他这个状态真的不像没事，不过人已经摇摇晃晃地走了，她又怕惹事，只能在后面盯着他上了自家的车，才放心地离开。

  上车之后，沈苏轻的异常彻底消失，司机没有发现什么，只是把沈苏轻载回了家。

  沈苏轻回到房子，上了二楼，看到自己替莫昀飞布置的那个温馨可爱的房间，再想到对方在自己面前缓缓倒下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是你做的对吧？”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满是无辜：“苏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拒绝我之后我可是连联系你都不敢……”

  沈苏轻完全没有被对方忽悠，他握紧手机，直接拔高了语调：“你骗我！就是你干的！你之前还问过我小雨喜欢什么，我都跟你说了……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不听他们的觉得你是一个好人，你想害小雨，你还想害死我嫂子……你……”

  “苏轻，”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证据呢？你不要毫无证据就指责我，好吧？别说这件事你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就算有，那也是你的错啊！你看，没有你，你的哥哥嫂子过得多开心，没有你，林雨昕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正因为认识了你，遇到了你，你哥遭遇绑架，差点死掉；你嫂子为了救你，也差点死掉。哦对，还有那个小姑娘……你猜那个小姑娘差点遇到什么事情？”

  “别说了！”沈苏轻喊了一声，直接把手机砸了出去。

  他蹲在门口，抱着头，喃喃自语：“别说了……”

  而电话那头，李赫山听到明显的手机被摔出去的声音，再听到忙音，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摩挲着手机屏幕，好一会才放下：“虽然我不介意暴露……不过到底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莫昀飞？还是沈霆钧？

  “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老是要和我作对呢？”

  他们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莫昀飞一无所知。

  他又睡了一觉，等到再次醒来，已经到了晚上。

  他听沈霆钧说沈苏轻来过，便从对方那里磨到了手机，然后指挥着这个人给沈苏轻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虽然音质听起来有点奇怪，不过莫昀飞全不在意，依然语调欢快地和对面打了个招呼：“小轻，我醒啦！你们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