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性溃疡？你是说那个三十岁的男患者？”

  来人是景书书刚门口问过的小护士, 拼命上下摆头, 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孙老师, 这次真不好了，他家来了好几个大汉, 说要打爆你的头。”

  “噗，”景书书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严肃的空气一瞬间逼仄起来。景书书不好意思的伸出手：“你继续说。”

  吴主任咳咳两声：“孙老师，这个患者怎么这么大脾气。你别怕，我们卫生院人手也够多, 等会去跟人家好好解释解释。”

  紧接着就是一阵人声鼎沸, 声音越来越近：“姓孙的，你给我出来！我找你偿命来了！”

  声音雄浑有力, 用词尖锐不留情面，景书书看见孙医生的脸上一阵红。

  进来的男人个头很大，衣服穿的不太整齐，像是刚上煤矿干完活，身上一股臭味和霉味：“我弟弟快死了，姓孙的，我找你偿命！”

  景书书纳罕：一个消化性溃疡，怎么会到要命的地步？这个人是雇来的吧，专门搞医闹？

  孙医生诚恳的对大汉笑, 他身后还有几个一模一样的人, 看上去是把工友也带来了。

  “你好, 你弟弟是消化性溃疡, 已经做了胃切除，慢慢会好的。”

  景书书：哟，厉害了，胃切除手术做了，应该等几天就好了啊！这家属至于这么着急吗？

  大汉：“去你的消化性溃疡，我弟弟做了手术，不仅没好，这两天还严重了，你们还不让住院，昨天饭都没吃，今天还吐血了，你这个无良医生，是不是要等我把人尸体抬过来才认错？”

  景书书进一步确认，这个人绝对不是亲哥，哪有这么说话的，弟弟快死了，不求医生救救你，还扬言要抬尸体过来？这诉求不对啊！

  果然，吴主任和孙医生以及一帮医生被拉扯的情况下，他们后面钻出来一个女人，看上去三十岁，是个少妇模样，脸红肿的不像话。

  “姓孙的，今天你必须把我汉子医好了，要不然我死给你看。”说着就要两腿一软跪在地上，煤矿汉子们争抢着来扶：“嫂子你放心，今天咱就把哥哥放在医院，他们一定能看好的。”

  原来这人是患者的家属，其他人都是患者的工友。

  “这位家属，我也知道你很着急，但是术后恢复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你想住院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真的不需要啊，回家好好养着就好了。”

  “你这个废物医生，怎么还是这副嘴脸，我家男人都快死了，呜呜呜。”女子一边哭一边喊：“我不管，今天你们医院必须给我一个说法！要不然我和我男人一起去死。”

  吴主任准备上前来劝阻，几个大汉伸出手就拦住了他。

  那个为首的上前一步：“我再问一次，住院，你们收还是不收？”

  孙医生看看周围的医生：“真的是消化性溃疡啊，你不要浪费医疗资源啊。”

  “是啊是啊，我们都会诊过的，会诊你知道吧，就是针对你的病情专家在一起讨论过，你这就是简单的消化性溃疡，手术切除预后良好，能排上手术已经照顾你们了。”

  “我去你大爷的照顾，做了手术比不做还严重。”男人已经听不进“专家”们的絮絮叨叨，比听挖矿机器钻洞还烦人。他伸出拳头，准备冲着主刀的孙医生来一拳，拳头刚飞到空中，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回击了他，大汉吃痛，差点叫出声，还好忍住了，要不然丢人。

  回过头来看，一个陌生女子像是背部遭到袭击一般倒在地上。这女子就是景书书。

  景书书见大汉出手，觉得自己是时候发挥表演才能了，运了一口真气回击男子，身体站到孙医生面前，背对着拳头，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因为他们清楚地看到，大汉挥拳头打医生，年轻女子用背保护了下来。

  这是什么美救英雄的桥段，众人表示惊呆了。孙医生本来很惊恐，一瞬间只觉得眼前怎么有人倒下，还来不及反应，已经对景书书充满了感恩。

  “你是什么人，我从来不打女人。”

  “孙医生是个好医生，你把他打伤了，他还怎么给别的病人看病？你着急自己的朋友，别人的家属就不着急吗？”

  “你是不是急着找老孙看病？你这牺牲够大的！替他挡拳头？”男人虽然受到重击，但更愿意相信是这个女人被打了，而自己只是正常的力量回弹，反正倒下的是对方，不是自己。

  孙医生对景书书感激万分，马上说：“他是我们的医务工作者，不是你想的那样。”

  “对，我救孙医生，是为了所有的患者，不是为了你。”

  “医务工作者？你会治病吗？”

  景书书胸有成竹：“当然。”

  “好，那你看看，我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主任：“哎呀，你这个人怎么没完没了了啊，都说了你兄弟是……”

  “你给我闭嘴，一个个道貌岸然，是医生了不起？我都说了我兄弟严重了，你们还让他回家休息我就不信你们！你，你说你会看病，你来看看。我兄弟就在外面。”

  患者被兄弟们抬来了，没有找到床位就在走廊里，景书书顺着男子的手指走出去。

  所有人一拥而上走出去，包括工友，患者老婆，专家们，吴主任，还有大通间里面的所有医生。

  患者看上去确实状态不太好，上半身luolu着，躺在那边哎哟哎哟的叫，景书书暗忖：这不是消化溃疡术后应该有的样子啊！

  景书书走过去，蹲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铺在男子颈部，隔着手绢按压了一下，男子叫的更厉害，景书书又观察了一下患者的喉结，吞咽的时候很用力。

  “你们觉得他是消化性溃疡？”

  众专家点头：“没错，你这个看病手法不对，应该摸他肩胛骨到右上腹部。”

  景书书寻声按压他肩胛骨到右上腹部，手绢也一起带过来了。男子应声吃痛。

  “你看看，这就是典型的，手术好还没完全痊愈，还会痛。”

  景书书站了起来。

  患者老婆看了看为首大汉，冲他点点头，大汉盯着景书书，这力大无比的女人肯定不是一般人：“我不听那些老东西的，我就听你的，只要你说是消化性溃疡，我们马上走。”

  孙医生不服气：“你这是什么态度。”

  吴主任拉他：“行了行了。”吴主任怕孙医生的话又激怒了大汉，下一次景书书不一定帮忙，孙医生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景书书慢慢悠悠的走到专家们的身边：“你们会诊过？”

  孙医生：“说了多少遍了，你这个卫生员你也不尊敬前辈的嘛？”

  吴主任又劝：“别生气别生气，老孙，你听听年轻人怎么说。”其实吴主任是迫于压力才这么说的，他总觉得大汉下一个要打的人就是他。

  几个青年医生悄悄说：“哇，这个队里的卫生员好大的胆子！敢挑衅权威。”

  “这叫无知者无畏，我们都知道这就是溃疡！”

  “是啊，恶心反胃右上腹痛，切的时候有溃疡面，这种患者咱们医院接受了几十个了，怎么会错！”

  景书书不听旁人的，只盯着老专家：“我再问一次，你们会诊过？”

  孙医生不说话了，吴主任答：“会诊过，这种病人我们医院还有好几例，孙医生今天早上还给另外一个患者实施了手术，不会错的。”

  景书书：“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们的诊断依据是问询？还是自己的经验？”

  吴主任：“诊断依据当然是患者的综合表现，体征。”

  “好了，我知道了。”景书书又转过身，看了看患者的家属和工友：“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大汉：“你问，我信你。”

  患者老婆：“你说，我们会据实回答的。”

  “患者有结石和肾功能损伤的病史吗？”

  “不清楚，我们以前没看过病，这次要不是疼得厉害，我们也不会来医院。住一天院就耽误一天上班，年底劳保用品肯定要减量的。我们还要养孩子呢。”

  “他生病以后有没有嗜睡，或者健忘？”

  “啥是嗜睡？”

  “就是醒不来。”

  “醒不来不行，要赶着干活呢，不想起我也会把他叫起来的，不过他这段时间精力确实不太好，老是说累。我看他工友们一个个都精神得很。”

  “他检查过血钙吗？”景书书问完，也知道对方会回答no，蹲下来又撑开了患者的眼角，白色微晶沉着，球结膜充血，基本可以确诊了，景书书脑海里又出现了戚小白，本来帅气的脸这时候突然加了一层“有用”滤镜：“景书书同志，恭喜你顺利入职，这个是礼物。”

  那本建国后研究论文集里就有这个案例。

  景书书：“各位专家，各位医生同事，各位患者家属。我是戚家村第一生产大队卫生所的卫生员，我叫景书书，这次来是为了给戚家村卫生所增加科室，我的医学水平目前没有任何的考核来评定等级，我也知道医学是一门需要经验和实操的科学，此刻我感谢各位对我的信任。”

  景书书对自己最满意的是，每当自己故弄玄虚的卖弄手艺的时候，观众都听的特别专注。这可能也是影后的天然气场吧。

  能看到我的潇洒表演，也算你们三生有幸。

  “这个病人，得的不是消化性溃疡，而是甲状腺旁腺瘤，必须马上实施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