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作者:八月糯米糍      更新:2023-07-29 07:32      字数:8028
  “你做了什么!”时陌的拳头用力握紧,几乎将时景的衣领拧成烟灰,嗓音咬牙切齿而出,丝丝阴沉。

  时景迎视向时陌勃然大怒的眼睛,勾唇一笑:“六弟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如此激动?不过塞外一座孤坟里头的陪葬品,虽然特别,却也算不得珍奇。还是说六弟认得那墓的主人?”

  时陌双眸一眯,眼底疾速闪过一道杀意。当即,他松开了时景的衣领,同时又一次出手去抽时景腰间佩剑。

  而这一次,他却被拦了。手方触及剑鞘,一股霸气的力道便将他挡回。

  时陌抬眼,见风和景明挡在时景面前。

  这二人似是早有戒备,抑或是时陌方才盛怒之下不察,竟不知他两人是何时到的身侧。此时这二人双双护在时景身前,不动如山。

  时景有恃无恐地看着时陌,目光肆意嘲讽。

  时陌双眸微眯,忽抬手将手中的发簪决然递向一侧,递到长歌面前。

  长歌霎时便领会到了他想做什么,心中一惊。转头,却见他直直盯着时景,眼角发红,下颌紧绷,竟像是心意已决,义无反顾。她心中一疼,易地而处,若是她的母亲身后被人扰了安宁……她定要将那人挫骨扬灰碎尸万段,哪怕她死!

  当下,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伸手接过,离开时,指腹轻柔而缓慢地抚过他的手心。

  但这却也丝毫未缓解时陌周身的戾气,长歌方拿走发簪,几乎便是刹那之间,时陌反手,袖中三支银针便势如破竹射出,针针对准时景命门,势不可挡之势竟似铁了心要取时景性命。

  风和挡下两针,景明打开一针,同时护着时景躲开。

  虽是银针,却威力霸道,风和景明那般的高手以剑相抵,竟当场激起火花四溅,可见施针者内力惊人。

  上座,懿和帝见状大震,拍案而起,怒喝:“时陌,你做什么!在朕的面前你竟敢动手伤人!你是要造反吗?”

  时陌恍若未闻,头也未回,竟直接与风和景明动起手来。

  三人身形皆迅如闪电快如疾风,一时间人影变幻,竟让人眼花缭乱。

  长歌立在原地,目光落在对面落单的时景身上,轻轻一眯。

  她微微往蓁蓁递去一眼,蓁蓁当即领会,就要抬步,不想有人却快了她一步。

  长歌定睛一看,竟见是时照拔剑而出,飞身往时景刺去。他双目肃杀冰寒,杀意毕现,剑尖直指时景心脏,势不可挡。

  但时景虽看着时陌与风和景明打斗,却似早有戒备,时照自侧面袭来,时景立即闪身躲过,同时抽出自己的佩剑抵挡。

  一时之间,温德殿中,就在懿和帝眼皮子底下,时陌与风和景明缠斗不休,时照与时景两人亦打在一处。

  剑花激扬,一片混乱。

  上座懿和帝浑浊的双目紧紧盯着时陌与时照二人,脸色铁青。

  这两人眼中皆是凛凛杀意,仿佛不共戴天之仇,豁出了命一般,誓要置时景于死地。

  懿和帝看在眼里,眼中充斥着沉沉的怒与恨,身侧的拳头收拢握紧,宽大的袍子簌簌抖着。

  “父皇,您都看见了吧!如今可信儿臣所言非虚?”面对时照杀招,时景渐渐吃力,一面艰难抵抗,一面分神扬声朝懿和帝喊道。

  懿和帝站在龙座前,紧紧抿着唇,阴骘的眸子死死盯着时照。

  但见时照双眼通红,使出全力,竟是一剑斩断了时景手中的剑。

  时景大惊,而时照已觑准了这时机,剑锋势如破竹直刺时景面门而去。时照黑瞳中含着坚定的杀意,这一剑丝毫不念骨肉兄弟之情。

  “老八!”懿和帝见状,大声疾呼。

  时照恍若未闻。

  时景瞳孔放大,下意识地疾步后退,以后退躲闪时照手中的剑。

  这边,懿和帝急呼:“风和景明!”

  风和景明耳听四路眼观八方,自是早已察觉到了时景这边的险境,自然也想脱身来救。不料时陌修为着实霸道,以一人之力对抗大周数一数二的两大高手,虽不能胜,竟也将两人死死缠住,半点脱不开身。

  双方打得昏天黑地,极为艰难。

  “反了!反了!你们这是要反吗!”

  懿和帝见场面完全失控,时陌时照二人疯了一般无所顾忌,眼见时景已经退到柱子边上,就要命丧时照剑下……

  “不!”懿和帝大喝一声,徒劳地伸出手去,想要阻止。

  可惜他隔得实在太远,伸手也不过是情急之下远远地伸手,半点用处没有。

  时景退无可退地抵在殿中粗.大的柱上,时照的剑尖眼见到他的面门,他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急速放大,同时露出野心未遂的不甘和仇恨……

  千钧一发之际,时景忽觉周身一紧,身体似被什么牢牢捆住,这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他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一轻,已被什么东西用力拉了出去。

  同时,时照的剑刺下,不偏不倚就刺在方才时景脖子所在的地方,可惜刺了个空,锋利的剑深深刺进柱中。

  时景是被一条白练拉出的,白练的一头是他,另一头……

  时照转头看去,看清来人,持剑的手顿时握紧。

  懿和帝看向来人,脸上露出长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长歌从头到尾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的目光定定追随着时照手中的剑,仿佛她自己就是那一柄利剑,剑之所指,誓要取下时景狗命。

  太过全神贯注,以至于竟没有察觉什么时候有人同她一样闯入了殿中。当时景被横空出现的白练拉开的刹那,她眼中闪过重重的不甘心。

  猛地转头看去,竟见是舒妃。

  舒妃显然同她一样是匆匆而来,却比她还要狼狈。草草套上的外衫想来是因为路上走得太急,挂到了什么锐利之物,已经被撕破了。从来一丝不苟精致的飞天发髻凌乱不已,丝毫不见宫妃的端庄与威严。

  她拉开时景之后便将人扔到了地上,脸颊微红,脚步虚浮地往时照走去。

  “照儿,住手!”舒妃哑着嗓子急道。

  时照看了她一眼,淡淡扔下一句:“母妃,此事你别管。”

  便提着剑越过舒妃。

  舒妃急急返身握住他的手:“你听母妃的,不要动手,此事与你无关啊!”

  时照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舒妃,眼中忽然流露出苦涩而自嘲的笑:“我身为人子,若事到如今,我还要继续龟缩,坐视她死后也不得安宁,却不能站出来替她报仇,我与畜生何异?”

  舒妃闻言,若柳扶风的身子一颤,而后重重地闭上眼睛,唇角流露出浓重的悲痛之色。

  长歌正不解舒妃这个神情,忽听一旁死里逃生的时景大声喊道——“父皇,您都听见了吧!他承认了!时照他亲口承认了!他根本不是舒妃的儿子,他是顾氏的儿子!顾氏才是他的生母!他与时陌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懿和帝仿佛早已经看明白过来,此时听了时景的话,脸上并未有什么变化。不过一如方才,双目盯着时照与舒妃,眼底藏着暴风雨前诡异而可怕的平静。

  长歌的心忽地往一个看不见的方向沉去。

  原来,这一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兄弟二人逃不过——这是他们的死局,从出生便注定了。

  怪只怪,懿和帝太可恨,时景太卑鄙,竟动了亡者之墓,以他们生母的陪葬之物相激。

  他们真的半点未察觉出这是试探吗?

  未必吧。

  纵然一开始怒发冲冠全因血性冲动,时景第一次出声时,他们也该明白了过来。

  但理智是一回事,血性却是另一回事。

  便如时照所说,身为人子,面对扰生母长眠的仇人,若继续龟缩而不能替她报仇,与畜生何异?

  拼得鱼死网破,他们也是要动手的。

  所以,这是一个死局,他们无可选择。纵然神智知道是陷阱,血性仍会让他们义无反顾跳进去,无怨无悔。

  长歌的手无声攥紧,眼睁睁看着时照推开舒妃,不依不饶地举剑,再刺时景。

  “照儿!”

  舒妃大呼一声,见已阻止不及,眸色一痛,将袖中藏着的匕首飞射而出……

  匕首直直撞上时照手中的剑,长剑当即断成两截。

  时照脸色顿变,猛地转头看向舒妃,黑瞳中含着强烈的不甘与义愤。

  长歌却没有去看舒妃,她的目光直直追随着那支断了时照之剑之后继续往前的匕首,所以,接下来的一切,除了她目力不及之处,剩下的,她算是看得比较清楚的。

  只见匕首断了时照之剑径直往前,势如破竹要直刺入柱中。一直与风和景明激烈缠斗的时陌忽飞身过来,风和景明自是紧追而来,时陌一面对敌,一面竟就在一片眼花缭乱的交战之中分神腾出一只手来,准确无误地握住匕首。

  匕首何其锋利,他徒手去握,凡胎□□,当即,鲜血飞溅。

  长歌只觉心尖儿乍疼,瞳孔猛地一缩,却只见,不过一个眨眼的瞬间,时陌又反手再次将匕首射了出去。

  同时收手,还能堪堪与风和重重对上一掌。

  也就是两人对掌的刹那,殿中传来时景痛彻骨髓的痛呼——“啊!”

  从时陌飞身而来,到时景痛不欲生的痛呼,这一切全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饶是长歌一直紧紧盯着,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着,但时陌出手如电动作实在太快,她顾此失彼,仍旧未能完全看清。

  只是下意识地被时景的痛呼震惊,同其他人一般猛地循声转头看去,便见远处,时景狼狈地倒在地上,他的左脚脚踝处,鲜血还在汩汩飞溅而出。

  竟,竟像是被生生挑断了脚筋。

  长歌大震。

  同样震惊的还有懿和帝、时照和舒妃。

  懿和帝痛呼一声:“华容!”

  同时匆匆步下台阶,往时景直奔而来,至时景跟前,亲自将人扶起来,满眼心痛之色地大喊:“住手!都给朕住手!快传太医!”

  一直打得难舍难分的风和景明与时陌此时终于各自收了手。

  长歌立刻跑到时陌身边,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左手,却只来得及一瞥他满手的鲜血,便被他以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了。

  他的右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让她放心,目光却满是嘲讽地落在不远处那对父子身上。

  只见时景脸色青白扭曲,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落。他躺在懿和帝怀里,双目疯狂,不停地喊道:“父皇!父皇!儿子的腿!儿子的腿!您救救儿子!救救儿子啊!”

  懿和帝满面痛色地紧握住他的手,急急安慰道:“不怕,不怕,朕不会让你有事,朕定不会让你有事!太医,太医呢!”

  外头一个内侍战战兢兢进来,伏地道:“回陛下,夏公公已亲自赶去传太医了。”

  懿和帝怒道:“风和,你去!”

  风和领命,当即施展轻功,飞身而出。

  舒妃原本阻拦着时照,正与他僵持不下,万没料到拦住了时照却没有拦住另外一个。望着重伤疯狂的时景,一怔过后,忽长长闭上眼,唇角浮现出一个让人看不懂的笑。

  那个笑,既悲情又快意,既无奈又无悔,竟不知她此刻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

  方院正和另一名太医是被风和一手一个拎着衣领,一路脚不沾尘可以说是飞过来的。连行礼都免了,二人跪在时景两边,手忙脚乱地敷药、止血。

  片刻之后,不约而同地抬头,凝重地对视了一眼。

  暂时处理好后,方院正跪倒,以额触地,对懿和帝颤巍巍道:“陛下,景王殿下的脚筋已断,微臣无能,恐怕……”

  懿和帝闻言,高大的身躯重重一颤。而后,猛地转头,目光如毒箭射向身后的时陌。

  “逆子!”懿和帝咬牙切齿指着时陌,怒吼道,“还不快滚过来替你兄长治伤赎罪!”

  时陌目光淡淡掠过地上痛得面容扭曲的时景,复又看向懿和帝,面无表情道:“若要父皇以江山相赠北燕、西夏,父皇以为如何?”

  懿和帝冷道:“痴人说梦!”

  时陌不再说话,只用黑瞳静静看着懿和帝。

  懿和帝猛地反应过来,原来时陌竟是在骂他痴人说梦!

  懿和帝如受被自己的儿子当众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勃然大怒,气得伸手便自一旁的景明腰间抽出长剑,刷地一声,直指时陌。

  舒妃离懿和帝最近,立刻出手拦下,急道:“陛下!”

  舒妃紧紧握着懿和帝的手,目光乞怜地看着他,哀求道:“陛下,不要……”

  懿和帝眼中似也有动摇,并未上前,只是远远举着剑,恨恨瞪着时陌。

  时陌一言不发,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根本不将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懿和帝一时骑虎难下,怒上加怒。

  这个时候,地上的时景却忽然挣扎着开口,艰难道:“求父皇不要怪罪六弟,六弟定不是故意的……”

  这一声出,众人反应各异。

  长歌、时照、舒妃皆下意识皱眉。

  懿和帝怒吼时陌:“你看看你的兄长,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维护你!你却做了什么!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时陌挑了挑眉,倒是笑了:“父皇可是年岁渐长,反天真起来?”

  时陌敛了笑,冷道:“他所做之事,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你!”懿和帝被气得发抖。

  舒妃大急,连忙转头看向时陌,脱口大声解释道:“秦王殿下,你心中应当清楚才是,只要有陛下在一日,他定不会允许任何人动你母亲的尸骨分毫!景王怎会有胆子动你母亲的陵寝,是陛下亲自派人前去安山,将你母亲尸骨迁回……景王不过是事后拿了她的遗物激你而已!”

  长歌与时照闻言大震,同时,又齐齐露出如释重负之色。

  尤其是长歌,整个人仿佛刹那间被去了心间沉沉压着的大石头。方才她一直以为,一直以为……尸骨已被景王破坏……那么时陌将情何以堪?

  她忍不住看向懿和帝,却见懿和帝下颌紧绷,冷斥舒妃道:“你同他说这些做什么!这个六亲不认的畜生,你以为他会感激朕吗?”

  时陌冷笑:“自不会感激。不过父皇以为,若不是我后来猜到了这一处,方才那支匕首割断的还仅仅是三哥的脚筋吗?”

  长歌猛地转头看向时陌。

  时陌直直看着懿和帝,一字一字道:“我母亲早在死去之日便与你恩断义绝,永生永世,恩断义绝!你还想以护她尸骨为由对她施恩?不必了,我今日便替她还了你这个人情!方才我的匕首本可以要了你心爱儿子的性命,我饶他一命,这便是我还你的人情。”

  懿和帝高大的身躯轻轻一晃,死死盯着时陌的眸光复杂,神情莫测难辨。

  “好!好!好!”他颤着手指指向时陌,一连说了三声“好”,“朕还未追究你当年私自盗走你母妃尸骨之罪,你反倒大义凛然和朕清算起来,你真当朕不敢动你,动不得你?”

  “来人!”懿和帝猛地扬声厉喝一声。

  当下,层层把守在殿外的禁军应声而入,铠甲刀剑的橐橐声沉重压抑,仿佛一声一声皆准确无误压在人的心头。

  这些人,早在长歌进来以前就看到。禁军中的精锐将士,个个持剑,层层把守在温德殿外,统领之人却不是秦时月。

  ——显然,懿和帝在经历了前太子逼宫之事,如今更加谨慎,今日早已提前做好了所有准备,就是防着时陌时照兄弟两人与他鱼死网破。

  此时,局面一边压倒,若懿和帝铁了心要虎毒食子,但凭时陌武功再高,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眼见局势如黑云压城城欲摧,不可挽回,舒妃慌忙求道:“陛下,有话好好说啊……”

  舒妃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战火自引,懿和帝猛地转头瞪向她,怒道:“还有你!”

  他指了指舒妃,又指了指舒妃身后的时照,指尖在舒妃与时照之间游移,不住发抖:“连你也骗朕!连你也欺骗朕!若不是如今东窗事发,你是不是打算瞒朕瞒到死?”

  舒妃瑟缩,蒲柳般的身子轻轻发颤,双目盈盈望着懿和帝。

  片刻后,她眼底忽然迅速划过什么,看了看四下层层包围的禁军,仰头对懿和帝定定道:“姐姐身前曾对妾身留了话,与陛下有关。妾身埋藏秘密多年,如今陛下既问,妾身愿意向陛下坦诚,和盘托出,陛下可愿意听?”

  “好个舒妃,你这是缓兵之计!”懿和帝冷笑。

  懿和帝怎会不明白舒妃打的算盘?

  顾贵妃之事乃是宫闱秘事,既要重提,定不得有闲杂人等在场。如此便如方才,这些禁军通通只得在殿外候命,不得踏进半步。

  ——舒妃这是在解时陌之围。

  “她利用你二十多年,你对她倒是忠心!”懿和帝嘲讽一笑,“也罢,朕便成全你的姐妹之情!”

  懿和帝挥手,将禁军挥退。

  禁军重又出去,夏晖命人将时景以担架抬出,方院正与另一名御医自是寸步不离。

  之后,夏晖走至长歌面前,目光在长歌身后的三名侍女身上稍作停留,又指着地上时景先前带进来的假冒婢女,对长歌笑道:“依秦王妃看,此女当如何处置?”

  夏晖此人极其圆滑,方才他守在外面,长歌匆匆要进来,若不是夏晖卖了个人情将她放行,凭外头那么多的禁军,凭蓁蓁与茯苓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进来的。更遑论像她方才对时景胡诌的,恐吓了守门侍卫……温德殿的侍卫哪儿是她能恐吓的呢?

  方才既承了夏晖的人情,少不得就得还他。

  长歌当即领会,对蓁蓁夭夭茯苓三人道:“你们将她带出去,在外面等我。”

  蓁蓁抗拒地皱了皱眉,正要说话,长歌不轻不重抬眸看了她一眼。

  蓁蓁噤声,又看了看时陌,心想只要有时陌在,长歌应也不会有危险,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颔首,与夭夭茯苓一同将那假冒的婢女带出去。

  夏晖走在最后,出去后自外头将殿门阖上。

  于是殿中便只剩下懿和帝与他身边贴身护卫的风和、景明,舒妃与时照,时陌与长歌。

  再无闲杂人等,舒妃方跪在懿和帝脚下,垂头轻声道:“当年,姐姐蒙冤入冷宫……”

  刚刚出声,懿和帝便断然打断,僵硬道:“蒙什么冤?她亲口向朕承认,朕何曾冤枉过她!”

  舒妃苦笑一声,并不反驳:“好吧,当年姐姐犯错,被打入冷宫。冷宫处境艰难,尤其她入冷宫以前曾得独得陛下圣宠,陛下为了她甚至动了罢黜六宫的念头,最后虽碍于局势未能罢黜,却也足足三年未曾踏足他处。姐姐一遭落难,自是成了众矢之的……女人扎堆的地方何其可怕,想来陛下也当有所了解。冷宫之中,毒蛇毒物实乃家常便饭,若非姐姐一身医术自保,怕早已命丧他人之手。”

  “一日,我偷入冷宫探望姐姐,姐姐对我说,她又怀了身孕。”

  懿和帝冷酷的脸上神情似恍惚间有所松动,他抿唇直直看着舒妃。

  “当日,姐姐脸上全无为人母的喜悦,眼中尽是悲伤。她对我说,母过原不应及子,可惜她自己活得一败涂地也便算了,还连累了六皇子,要他小小年纪就陪着母亲活受罪。但幸得六皇子天资聪颖,性格坚韧,往后便是荆棘丛生,他也定能走出一条坦途出来。但她腹中的孩子若是生下,初生婴儿,必定不能自保。六皇子又素来侍母至孝,若是得了一母同胞的弟弟,定会舍命庇护,但他小小年纪,能自保已是万幸……怕只怕,幼子连累六皇子,到时兄弟二人一个都保不住。”

  舒妃苦笑,仰头看向懿和帝:“是以那日,我离开冷宫之后,便放出了自己怀孕的消息。实则我根本没有怀孕,只是我那日便决定,姐姐产子之日,我便将孩子抱到膝下,替她抚养、庇护。”

  时照眼眶泛红,静静看着舒妃。

  舒妃眼中有水光浮动,叹道:“只是没想到,还未足月,她便遭了暗算……”

  “什么暗算?”懿和帝皱眉问。

  舒妃正欲开口,却猛地对上时陌皱眉投来的目光,霎时一窒。

  她顿了顿,苦笑摇头:“妾身不知,姐姐并未告诉妾身。”

  懿和帝神情顿冷,猛地转头看向时陌,正要叫时陌说,舒妃忽道:“以至于,她腹中孩子早产。”

  懿和帝背影一僵,又回过头去,直直盯着舒妃。

  舒妃看着懿和帝,因回忆起当年就是,神情变得恍惚:“我得到姐姐的消息,暗中赶去冷宫探望,便见她躺在冷宫破旧的床上,身上是汗,身下是血……秦王殿下那时候不过五六岁,正煎了药进来,一言不发,只是红着眼睛给母亲喂药,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舒妃说着,眼角却静静落下一行眼泪:“就是在那脏污破旧的冷宫之内,我亲手替姐姐接生了孩子。姐姐生下照儿之后,便油尽灯枯而去。”

  舒妃说完,终于忍不住,低低轻泣出声。

  殿内,一时只听得舒妃的轻泣之声。

  时照双眼通红,双拳紧握。

  时陌身体挺直,眼神仿佛无波无澜,只是细细看去,却能见得眼底浮动的动荡风云。

  长歌眼睛酸疼得厉害,无声地握紧时陌的手掌,时陌用力回握住她。

  良久,懿和帝抖着声问:“她临去前……可说了什么?”

  “姐姐交给我一封信。”舒妃抬眸看向懿和帝,轻声叹道,“就是陛下后来看到的那一封,姐姐亲手所写的绝笔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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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更在周日上午叭,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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