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落叶满天飞。

  石凳上那对情侣离开了, 不知道是亲够了，还是嫌风太大找个隐蔽的地方继续亲。

  金熙若脑子里一团浆糊，反复想着陆清欢说的话。

  她觉得中文真的太难了, 这些句子单独拆开她都能听懂，可是放在一起似乎又不是很懂。

  什么叫对男人没感觉？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金熙若舔了舔被风吹干的唇，不确定地重复她的话：“对男人没感觉？”

  话已至此, 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陆清欢吁了口气，坦言：“我是个les。”

  金熙若嘴巴微张, 哑巴了。

  她果然没有会错意。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陆清欢喜欢女人……

  和男人拍吻戏没感觉, 那和女人……

  和她……

  金熙若不合时宜想到了化妆间里那个意外的吻，心“突突”猛跳起来。

  她一时半会儿搞不懂心跳为什么会加快, 傻了似的怔怔看着陆清欢，良久之后才重新找回声音：“为什么告诉我？”

  这也是陆清欢迷惑的点。

  关于性取向, 除了季浅凝, 陆清欢从来没有向其他人坦白过。可是刚才，当金熙若用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看着她时，那些话脱口而出, 想收都收不回来。

  “喜欢同性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吧？”陆清欢很快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说：“而且我们是朋友，告诉你也没什么。”

  全世界大部分的国家已经同性恋婚姻合法化，喜欢同性确实不是什么奇怪的现象。可是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告诉她？害她心更乱了。

  金熙若不想被看穿, 眼眸微闪, 呵呵干笑道：“原来是这样。那……那我学不来。”

  学不来？是想表达她是异性恋吗？

  陆清欢深深看了她一眼, 什么也没说。

  金熙若在情窦初开时, 曾经暗恋过隔壁班的校草，出道以后粉过男爱豆。要是放在以前, 如果有人问她，她是不是异性恋，她肯定毫不犹豫回答是。

  自从化妆间那个意外的吻，在知道陆清欢的性取向后，她有点搞不懂自己了。

  她对陆清欢的关注越来越多，多到她自己都没发现。

  片场等戏时，她总是忍不住偷偷去看陆清欢和其他人对戏。看到陆清欢和周毅拍感情戏，她没什么感觉。看到刘欣悦一口一个“师姐”腻腻歪歪缠着陆清欢，她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金熙若来中国快三年了，认识的人不多，真正称得上是朋友只有季浅凝和陆清欢。

  季浅凝结婚了她不好打扰，最近因为拍戏倒是经常和陆清欢联系。陆清欢是个很温柔很细致的人，和她相处让人觉得很舒心，她很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陆清欢是她在中国为数不多的朋友，也是很重要的朋友，所以看到刘欣悦和陆清欢玩得好，她会吃味。

  可能是女人间对于友情的占有欲作祟？

  金熙若觉得这样不行，这样太狭隘了，作为朋友，她没有权利干涉陆清欢去交其他朋友。

  这种起起落落的复杂情绪一直困扰她，到她杀青。

  金熙若在剧里演女二，戏份却不是很多，她和陆清欢同时进组，先陆清欢提前离开。

  剧组贴心地为她准备了鲜花。

  拍完可以休息了，金熙若却没有很开心。她抱着那束鲜花，和剧组告别，和陆清欢告别，转身离开时，心里空落落的。

  她的下一部戏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在家里闲了几天，金熙若心情一天比一天苦闷。开始是心烦有没有人找她拍戏，后来经纪人从韩国飞过来找她，说有戏拍了，她还是烦。

  经纪人看她灰头土脸，怕她抑郁，劝她多出去走走。

  金熙若点头答应，实际不想动。

  12月初，《他的荣光》全部杀青。

  金熙若看到微信群里导演发的杀青红包，无聊抢了一个，慢吞吞打字。

  中文打字她还不是很熟练，打了半天才打出“杀青万岁”四个字，发送出去。

  眼前文字一闪，是一条跟她一模一样的消息。

  看清消息发送者的头像，金熙若精神为之一振，多日来蒙住心的乌云统统不见了，她手指飞快打出六个字：“清欢你杀青了！”

  陆清欢在群里回她：“是啊[微笑]”

  金熙若跟打了鸡血似的，点开陆清欢的头像，切换到私聊，等不及给对方发语音：“你终于杀青了！我天天呆在家好无聊啊。”

  陆清欢拍了一天戏疲惫不堪，听到她声音嘴角不自觉上扬，跟她语音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金熙若突然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家，我做饭给你吃。”

  陆清欢每次拍完一部戏都会休整一段时间，想都没想，说：“明天吧。”

  这个回答打了金熙若一个措手不及，一天时间很多东西来不及准备，可是她又怕错过这次，下一次就很难约到陆清欢。

  明天还是个好日子。

  思及此，金熙若痛快地说：“明天就明天，我住在……”

  金熙若口头说了一遍地址，怕她找不到又发了定位过去。

  ……

  陆清欢如约而至。

  “叮咚叮咚——”

  “来了来了！”金熙若穿着拖鞋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陆清欢，素颜，长发，干净得像朵刚开苞的百合花。

  金熙若看呆了一秒钟，侧身让她进来，指着她手上沉甸甸的袋子：“你买这么多水果做什么？”

  “第一次来你家，总不好空手来。”陆清欢笑说：“这是中国人的礼数。”

  “这是我租的房子，不是我家啊。下次别买了，买那么多重死了。”

  “看你喜欢吃水果，所以才买那么多。”

  金熙若心里一喜，示意她拖鞋在鞋柜上，接过水果袋子提进屋，边嚷嚷“哎呀我的鱼汤”边跑进厨房。

  半个小时后，菜上桌。

  很普通的三道家常菜，全是中国特色。

  金熙若赧然地说：“本来是想给你做些韩国地道的菜的，就是没材料，而且时间也不够准备。”

  “那就下次吧。”陆清欢对吃的不是很讲究，她经常做家务，只是不会做菜，看到这三道菜卖相不错，闻着也香，她尝了一口确实不错，竖起大拇指，说：“很棒，金大厨。”

  金熙若帮她盛汤，说：“那你多吃点。”

  拍戏时盒饭吃腻了，现在吃这些家常小菜，竟吃出了人间美味的错觉，陆清欢忘了要控制饮食，一口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金熙若看她吃得开心，自己更开心，说：“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陆清欢夹菜的动作顿住：“你生日不是五月吗？”

  “不是啊。”

  “我看你微博资料写的是五月。”

  金熙若很少用微博，她都不记得自己微博资料写了些什么，说：“那个是假的，今天才是我生日。”

  陆清欢讶然，忙放下筷子，说：“不好意思，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没事没事，你又不知道。”金熙若狡黠地眨了下眼睛，说：“下次记得补哦。”

  陆清欢抿唇低笑，说：“好，下次补。生日快乐。”

  “谢谢。”

  礼物没买，蛋糕不能少，陆清欢拿起手机：“我给你定个蛋糕吧。”

  “不要蛋糕。”金熙若阻止她，“我过生日从来不吃蛋糕的，因为我很容易胖，不敢吃。”

  “那你过生日吃什么，泡菜吗？”陆清欢开玩笑地说。

  “泡菜也有，但有一样东西绝对不能少。”

  “什么东西？”

  “你等我一下。”

  金熙若一溜烟跑到卧室里，拿出一瓶印着韩文的酒，“嘭”地放到桌上，说：“这是我逛了好久才买到的，我们韩国牌子的酒，度数不高，比中国酿的啤酒好喝。”

  陆清欢看了看洞开的卧室门，又看向那瓶明显开过封的酒，说：“你把酒放卧室？”

  金熙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因为我爱喝酒，有时候失眠睡不着会喝一点，然后就可以一觉到天亮。”

  陆清欢想象她半夜靠在床头独自喝闷酒的样子，总觉得她笑容背后隐藏了很多秘密，缓声说：“看不出来你是爱喝酒的人。”

  “我们韩国人很爱喝酒的。”金熙若拍着胸脯自豪地说。

  陆清欢忍俊不禁，说：“可惜我来那个，今天不能陪你喝酒。”

  “这样啊……”金熙若有些遗憾，不过这种事不能勉强，忙问她：“你现在难受吗？”

  陆清欢摇头，说：“没事。”

  “那就好。”金熙若美滋滋说：“你喝汤好了，酒我可以自己喝。”

  自己喝就没必要拿杯子了，金熙若举起酒瓶子和她的汤碗碰了一下，“咕嘟”灌下一口酒。

  陆清欢看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好奇道：“你酒量很好？”

  金熙若凝神想了想，说：“基本没喝醉过。”

  “那也别喝太多，伤身体。”

  金熙若手指在瓶身上比划了一下，说：“我喝一半，留一半，可以吧。”

  留一半等睡不着的时候喝吗？陆清欢差一点问出口，想到今天是她生日，打住了，说：“喝吧。”

  金熙若没有酒瘾，说好一半就只一半。她喝了不上头，就是最后情绪有些亢奋，嘴巴叭叭说个不停。

  陆清欢聆听她说她在韩国混女团时候的趣事，看她说得有声有色，渐渐听入迷了。

  说着说着，金熙若情绪低落下来，说：“在韩国的时候都是和粉丝一起过生日，热闹是热闹，但一点也不开心。”

  “为什么？”

  “我喜欢唱歌，可是我不喜欢公司给我安排的人设。”金熙若下巴垫在桌子上，手指一下一下敲着酒瓶，深深拧眉，“他们总想把我打造成性感女神。我不喜欢穿那些暴露的衣服在台上唱歌跳舞，我不喜欢对别人假笑，不想对粉丝撒谎。”

  陆清欢原本是随意地坐着，闻言身体慢慢坐直，看着她头顶的旋儿，轻声：“所以，这才是你跨界演戏的原因？”

  “嗯。”金熙若头点了两下，说：“拍戏可以演各种各样的角色，我喜欢这种放飞自我的感觉，很真实，很快乐。”

  “上次我骗了你。我不想回韩国，是因为我有个弟弟，他还在上大学。我爸妈重男轻女，他们不喜欢我当明星，又希望我能给他们很多很多的钱。他们一点儿也不爱我。”

  后面这番话有些语无伦次，但不妨碍陆清欢听懂。她没想到金熙若家人是这样，女孩最后的哽咽让她心头一震，想看看她是不是哭了。

  金熙若猝不及防抬起头来，大而亮的杏眼红了一圈，里面没有泪光。

  陆清欢微怔。

  金熙若秀气的鼻子拱了拱，冲她咧嘴一笑，说：“放心，我都习惯了，我不会哭的。”

  陆清欢：“……”

  “我很坚强的，我才不会为他们哭。”像是怕她不信，金熙若又补了一句。

  陆清欢不知道她是真坚强，还是假装坚强，听着心酸，张嘴欲言。

  “你不用安慰我。”金熙若说：“我有自己的事业，有你们这些朋友就够了。”

  更心酸了。

  陆清欢轻叹一声，忍不住摸摸她的头，说：“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找我聊。”

  “我没有不开心啊，我每天都很开心。”金熙若仰着笑脸。

  陆清欢觉得这笑容有些刺眼，想说点什么。

  “喵——”

  脚踝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碰到，陆清欢本能地“啊”了一声，低头去看：“什么东西？”

  “喵——”

  一只胖乎乎的橘猫仰头打量她，嘴里不停“喵喵喵”，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在跟她打招呼。

  陆清欢欣喜道：“这是你养的猫？”

  上次看金熙若发朋友圈她见过，进门时没发现，陆清欢忘了这茬。

  金熙若把胖橘抱起来，抓着它两只前脚冲陆清欢招招手，说：“是啊，是我刚来中国的时候捡的，它叫小金。”

  “黄色的毛，为什么叫小金？”

  “跟我一个姓啊。”

  陆清欢了然，笑了笑，伸手挠挠猫下巴，有些手痒：“我能抱抱吗？”

  “可以，不过她很重，你小心点。”金熙若把小金放她手上。

  “……好重！”陆清欢两条胳膊险些被压垮。

  “喵——”小金像是不满别人说她胖，脑袋顶了顶陆清欢胸口。

  “好可爱啊。”陆清欢爱不释手。

  看到胖家伙趁机占陆清欢便宜，金熙若磨了磨牙，轻轻拍它脑袋，说：“喵什么喵，你要胖成猪了。以后叫你小猪……啊！”

  不爽被人称作猪的小金伸出利爪挠人，在金熙若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麻溜地跳出陆清欢怀抱，转眼便钻进沙发底下不出来了。

  金熙若气得半死，扬言要杀猪。

  小金躲在沙发底下不敢出声。

  “出血了！”陆清欢抓住她受伤的胳膊，“疼吗？”

  不疼才怪呢，金熙若委屈地瘪嘴。

  “要去打针吗？”陆清欢焦心不已。

  “没事，我有定期给它打疫苗。”

  三道抓痕只是擦破了点皮，看着可怕，并不严重。

  陆清欢不忍，抽了张纸巾，轻柔地帮她压住伤口上渗出的血丝，说：“还好伤口不深，留疤就不好看了。”

  金熙若想说她已经被抓习惯了，小金偶尔任性不敢对她下狠手。看到陆清欢写满心疼的专注侧脸，她心口怦然一跳，瞬间忘了要说什么。

  陆清欢怕她疼，往她伤口上轻轻吹气。

  皮肤一阵清凉，酥麻感如过电般从伤口蔓延至全身，金熙若狠狠打了个激灵。

  陆清欢以为是弄疼了她，抬头，却撞上她小鹿一样慌乱的眼眸，心里突生一丝异样。

  金熙若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猫抓傻了，她头脑一热，瞅准那微张的红唇，闭着眼大胆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