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作者:一枝香雪      更新:2023-07-29 15:08      字数:5088
  很快又到了十八,诗会的日子到了。

  一早姑娘们就陆陆续续地来了,傅清宁迎接她们进了暖坞,只见里头一切安排就绪,案上摆着文墨纸砚,几上各种零食点心,因为天冷,地上还摆了一个大铜盘,里面燃着炭火,又有一个红泥做的茶鼎安在盘内,里面煮着香茶,茶香袅袅,加之花坞里繁花似锦,众人倒似置身于暖春之中,一时间赞叹不已。

  江宜男指着那炭盘上的茶鼎道:“这个主意很妙,既然取暖又能保持茶水不冷,一取两用,清宁是你想出来的吗?”

  傅清宁笑道:“哪里是我的主意,是我花坞里的一个伙计教我的。”

  众人便道:“听听,她这花坞的伙计都这么风雅。”

  喝着茶又赏了一回花,姚心燕忽道:“咦,怎么唐姑娘还没来?”

  等着一轮茶过,唐珧方才来了,“我才在路上遇到肖府的四姑娘和孟府的二姑娘,被她们拉住她们聊了好一会,她们听说我们在这里办诗会,都很有兴趣也说一会要来呢。”

  姚采荷是个心直口快的,“肖四姑娘也就罢了,我就不喜欢孟二姑娘,一双眼睛都顶到天上去了。”

  唐珧扑哧一笑,“人家老爹是四品官,傲气也是有的。”

  姚采荷撇了撇嘴,“只是个四品官吧,朝中有的是一品二品的大员,也不见得眼睛都长到天上去的。”

  “谁知道呢,官大一品压死人,一品二品那些大员咱们也没有机会接触,就咱们来说,四品官已经不小了。”

  正说着,突见兰草提了一篮子樱桃过来,对傅清宁悄声道:“姑娘,这是有人刚刚送过来的。”

  傅清宁疑道:“谁送的?”

  兰草摇头,“是个陌生的伙计,我不认得。本来要问个明白,偏他放下篮子就走了,叫都叫不回。”

  “平白无故送了篮樱桃,别是送错地万了吧。”

  “没错,是指明了送姑娘你的。”

  傅清宁也有些不明所以,让她将樱桃放下,与众人分吃。

  众人看那樱桃颗颗滚圆,新鲜饱满,都是诧异之极,毕竟樱桃是罕见之物,京城并不出产,要从南彊运过来,所以就算是盛夏出产的季节,一般人家也是吃不上的。更别说在这寒冬腊月,那真是价比黄金。

  唐珧先拣起一个笑道:“想不到咱们还有这个口福,这大冬天的,樱桃可是金贵物,听说有钱都买不到,全都贡上了,咱们也做一回宫里娘娘。”

  江宜男灵机一动,“要不我们先以樱桃为题,做上几首诗吧。”

  众女纷纷称妙。

  当下点了甜香为限,众人自去构思。

  香燃到一半,忽听外头园子里有人说话声,唐珧从窗里往外一瞧,笑着招呼:“孟姑娘,肖姑娘,这边来。”

  肖静彤披着镶狐毛的斗篷先走了进来,笑道:“呀,你们这里头倒是暖和。”说着脱下了斗篷交给了身后的婢女,又招呼道:“琳姐姐,你怎么不进来。”

  孟琳今年十七岁,比肖静彤要大一岁,但是论辈分,肖静彤却比孟琳还要大上一辈,她的姑母肖氏是孟琳的继祖母,按理孟琳该称她姑姑,不过那样实在太别扭了,所以平时两个人还是以姐妹相称为主。

  孟琳披了件雪白的貂裘,首饰精巧,妆容细致,颇有几分京中名媛的风范。

  她一进门,先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傅清宁身上,突然脸色变了变,脱口道:“傅清宁,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问得甚是无理,姚心燕对她一向看不顺眼,说道:“傅姐姐是这花坞的主人,她不在这里那要在哪里?”

  孟琳脸上现出几分惊讶之色,倒没再说什么。

  这时江宜男道:“这香快要燃尽了,不知各位的诗词都做得怎么样了?”

  因为刚才一打岔,各位姑娘光顾着说话了,这回一看那香果然只剩一小截,纷纷叫苦,说道:“哎这不算,再点一只吧,肖姑娘孟姑娘两位也可以参加。”

  唐珧笑道:“那可不行,肖姑娘和孟姑娘可以一会补上。”

  众人纷纷苦思起来,孟琳眼看无人注意,便走到傅清宁身边,轻声问道:“这真是你的花坞?”

  傅清宁道:“并不是,我只是替人打理。”

  孟琳撇了撇嘴:”原来你是给人看铺子吗?别忘了你和孟家也是沾亲带故的,居然从事这种下贱人的行当。“

  傅清宁冷冷道:“这个不关你的事吧,我姓傅,并不姓孟,我的事轮不到孟家来管。”

  孟琳轻哼了一声,还要说些什么,只见肖静彤走了过来,笑道:“琳姐姐,原来你和傅姑娘两个认识啊。”

  孟琳哼了一声,“谁认得她了。”说着,便转身走了。

  肖静彤跟上来悄悄儿问道:“琳姐姐,你是不是和傅姑娘有什么过节啊?说来听听,我给你们搓和搓和。”

  肖静彤是国公家的姑娘,身份高贵,也是难得能让孟琳高看一眼的。

  在她的追问下,孟琳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搓和倒不用,她是我的一个远旁表姐,以前我去孟州做寿的时候遇到过她,就是不知道她怎么到京里来了。”

  “哦,原来你们还是亲戚,琳姐姐,我和你说,你这位姐姐不简单呢,大冬天还能吃上樱桃,便是我家老封君也只能入宫尝一尝吧。我看她只怕和宫中有些干系。”

  “不过是一篮樱桃吧,能和宫里扯上什么关系。”

  肖静彤见她不信,便笑道:“等着瞧吧。”

  一时姑娘们的诗写完,肖静彤和孟琳也补上了两首。

  众人评判一阵,定了名次,分吃了樱桃,看着天色不早,便一一告辞了。

  兰草帮着收拾残席,说道:“姑娘,我看琳姑娘脸色不好呢。别说是姑娘你丢了她的脸吧。”

  傅清宁倒不是很在乎,“那就是她的事了。”

  孟琳回到家,径自往孟二夫人房里去了,将遇到傅清宁的事说了一遍。

  “娘,果然是乡下来的丫头,好歹也和咱孟家沾亲带故的,现在给人看铺子呢,你说丢不丢脸,我都快在一帮姑娘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孟二夫人比女儿要看开多了,“人家姓傅,咱们姓孟,究竟是隔了一层,很可以不用管这个闲事。”

  “我是怕呆久了要闹出乱子呢,这京城那么容易留下来的,万一有事求到咱们家里来,你说帮不帮哪,我说,还是赶紧写封信去蓟阳,让傅家把她接回去吧。”

  孟二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好好,等你爹回来,我和他说吧。”

  她突又想起一事,“你瑾姐姐要进京了。”

  所有的姐妹中,孟琳最不喜欢的孟瑾,嫌她有事没事就爱拿大道理训人,闻言皱起了眉道:“她进京干什么?”

  孟二夫人道:“她和衡之跟着柳大人一起上京的,柳大人的任期到了,要进京述职,只怕还要打点下关系,想留在京里。娘和你说,遇到你瑾姐姐你可要热情点。便是不看你瑾姐姐的面,也要看柳家的面子。”

  孟琳不耐烦道:“知道了。”

  到了月底柳大人一行便到京了。因为柳家在京里并没有屋舍,孟二夫人特地为他们准备了一处跨院,请他们暂时住下。

  柳衡之是个个性活泼未语先笑的少年,孟瑾却是衣着素淡,脸不露笑,虽然年不过二十许,嘴角已有些下垂。看上去比她夫君老了五岁。

  孟琳和这位恪守规礼的大姐一向无话可说,互相打了招呼,便没有言语了。

  倒是她父亲孟言正与柳大人柳松实相谈甚欢。

  柳松实年过五十,当年也是少年成名,二十出头就中了进士,后来一直在外任职,因为任内成绩不错,所以想趁着过年来京城活动一下,看能不能留下做个京官。

  他到京之后,先去找了几个故交,对方虽收了名帖,言谈中却甚是冷谈。

  孟言正倒是有心帮忙,打听了一下,虽有两个职位,都是清水衙门且无实权,还不如在外任职舒坦。柳大人也不甚满意。

  因为这个缘故,连日来他的心情也不怎么好,这日他刚拿着名帖要出门,突见儿子柳衡之提着鞋跑了出来。

  柳松石喝道:“把鞋穿上,这样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柳衡之对父亲一向是有些敬畏的,连忙将鞋穿上,见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道:“今儿都二十了,父亲你还要出门啊。”

  柳松石嗯了一声,说道:“你好好在家温书,我要去温府一趟。”

  他出了门,只见外头彤云密布,阴寒逼人,已经飘起了雪花。

  坐着轿子一路到了温府,温荣不在家,温泓倒是很客气,将他迎入内厅,奉上热茶,说道:“真是不巧了,大哥刚刚出门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柳大人不如先留下名帖,等大哥回来了我会转交他的。”

  柳松石心下甚是失望,他本想着这快过年了总能碰上人,没想到还是扑了个空。

  他等了半日,没见温荣回来,只得留下拜帖,起身作别。

  因为年关将近,傅清宁也早早给花圃里的花匠和伙计放了假,包了红包让他们回家过年。

  除夕这日,花坞里只剩下她和寒山兰草还有小石头。

  一早兰草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了,她蒸了米糕,煮了猪头,到了下午,先拿猪头祭了神,然后开始炒菜煮汤,寒山替她掌勺,小石头在灶前烧火。

  傅清宁也来帮忙,兰草将她推开,“姑娘你一边去,你笨手笨脚的只会添乱,有他们帮我就行了。”

  傅清宁被她嫌弃,只好走回屋里去,趴在窗前去看那纷纷扬扬的洒落的雨雪,突然间就听到敲门声,心里还纳闷呢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呢。

  她披了衣服出去开门,只见温荣站在外面,虽然穿着雪髦,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淋湿了。

  她呆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温荣见她发呆,便道:“你不先让我进去吗?”

  这时兰草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见了温荣笑道:“哎呀,温公子来了,快请进来。晚饭都快准备好了,温公子你稍坐一会,先把湿衣烤一烤。”

  她很热情地请温荣进去了,又忙着去准备年夜饭,心里想着温荣来了,等会还得多加两个菜,刚到厨房,只见傅清宁也跟着进来了。兰草急道:“姑娘你去招待客人啊,来这里做什么。”

  傅清宁道:“这里暖和,我喜欢呆在这里。”

  兰草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人家大年三十过来,总不好让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头坐着。”

  她见傅清宁和小石头坐在一块,窝在灶前不肯动弹,也没有办法,只得让寒山去外头陪温荣说话去了。

  傅清宁将柴火一把一把地塞进去。

  小石头见了说道:“姨姨,柴塞多了。”

  兰草也道:“姑娘,火太大了,别在添柴火了,汤都要烧干了。”

  傅清宁如梦初醒,哦了一声。

  兰草将锅铲一放,说道:“姑娘,你还是去把寒山叫进来吧,不然,咱们今晚都别想吃上年夜饭了。”

  经过一番折腾,一桌还算丰盛的年夜饭摆上了桌。

  只是席间的气氛颇有些诡异,傅清宁只顾低头吃饭,温荣也是默不作声。

  兰草有心缓和一下气氛,便指着一盘菜道:“温公子,你尝尝这道菜,这是我家姑娘亲手做的,虽然看着外相不是很好,尝起来味道真不错的。”

  温荣一笑,挟了一筷,吃了一口道:“是还不错。”

  傅清宁道:“你别听她胡说,我哪会做菜,只是添了一把柴火而已。”

  兰草有些尴尬,便盯了她一眼,说道:“添柴也是重要的啊,柴火添得不好,饭也做不香呢。”

  总算吃完年夜饭,傅清宁便对温荣道:“天快黑了,雪天路滑,你别骑马了,我让寒山套了车送你回去吧。”

  温荣还没说什么,兰草已经叫了起来:“哎呀姑娘,这黑灯瞎火天寒地冻的,你也知道路上滑,干吗让人回去啊,就是寒山我也不放心让他赶车呢。咱这里不是有客房嘛,温公子不介意留下住一晚吧。”

  温荣微微笑道:“如此甚好,多谢你了。”

  兰草喜道:“那我收拾屋子去了。”

  傅清宁跟了出来:“兰草,你添什么乱?你怎么不问问我就把人留下了,这家谁做主啊?”

  兰草很霸气地回道:“这件事上我做主了。姑娘你就听我的,准没错。”

  她很快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里面点上炭盆薰得暖暖的,又对待在一边的傅清宁道:“姑娘你别发呆啊,去拿床被褥来。”

  “哪里还有多余的被褥?”

  “怎么没有,上月我新弹了二十斤棉花,做了两套褥子,就放在耳房里。”

  傅清宁到耳房找了被褥出来,这会儿天已全黑了,附近已有人家放起了烟花爆竹。

  她抱着被子站在廊下,仰头往上看,只见天际处飞过一道道焰火,劈里啦拉的化为几道流星光芒。

  突然腰上一紧,两只胳膊自背后环搂了过来。

  她一惊,手里的被褥落地,还没等她挣扎,便听温荣低低的声音道:“阿宁你别动,让我抱一会。”

  傅清宁果然不敢动,温荣只觉怀中少女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便俯下了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等我孝满好不好?”

  他的气息萦绕在耳畔,傅清宁耳朵被他吹得有些痒,她素来怕痒的人,不觉咭的笑出声来。

  她见温荣很不高兴的瞪了她一眼,忙道:“我不是故意的啊。你吹得我耳朵眼里痒。”

  转角处兰草缩回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回屋去,嘴里说道:“嘿,我猜得没错,他们两个果然有奸情。”

  寒山和小石头正围着火炉烤火,听她嘀咕,便问:“什么奸情。”

  兰草将冻得冰冷的手伸到炭盆上去取暖,“没你的事,接着守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