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林母这趟回来算是百忙之中抽出一点儿空闲时间, 工作那边还有一个大规划案子等着回去跟进, 大年初一傍晚就得回首都。

  走的时候林母眼睛都哭红了, 心疼自己家宝贝女儿和老爷子两个人孤零零过年。林放枝陪着安慰了半天, 好不容易让林父把人哄好，等车真开走了，她自己倒是突然绷不住了。

  回到房间，已经六点多了, 太阳坠到西边, 光却映的整个天空都是鲜艳的橙黄色。林放枝没开灯, 看着窗户发了会儿呆, 眼睛酸酸涩涩, 干脆一头埋进被子里。

  冬天软乎乎的丝绒毛毯刚刚被张妈拿出去晒过，带着点太阳烤过松软的舒适感。

  手机突然一阵震动，林放枝没抬头, 伸手摸索着把床边的手机拿在手里。

  她按亮屏幕，原本混沌的视线马上严肃起来，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顾满约她见一面。

  林放枝皱眉。

  那天晚上陆骁的问题，她迟疑了很长时间, 没能给出答案。

  其实本来应该要干脆利落说一句不可以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说不出口。停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 林放枝告诉陆骁，她得再想想。

  顾满这次约她……

  大概是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林放枝心里隐隐觉得，或许这次，顾满能告诉她真正的答案——

  她需要去面对的。

  她心里真正期望的, 需要的。

  ……

  或许顾满能告诉她。

  林放枝跟外公说了一声就出了门，约好的时间是八点，林放枝七点四十提前到约好的kfc时，顾满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了。

  林放枝走近，顾满指了指桌上的餐盘：“我刚刚点了点吃的，你需要的话也去点一份吧？”

  林放枝点点头。

  其实她一点儿都不饿，只是刚刚做决定的时候想的通透，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却又临阵退缩起来。

  她象征性点了份小食套餐，等餐时收到陆骁的消息，问她怎么没在家。

  林放枝想了想，还是回了句在附近的kfc吃点东西。

  她端着餐盘落座，顾满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于是她也没说话，戳开可乐闲闲喝了两口。

  顾满看她神色淡淡，犹豫了半天，咬了咬唇，开口：“你、是不是……”

  “是。”

  林放枝点点头，仍旧没什么表情。

  顾满一怔——

  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答案。

  关于林放枝是不是也有上辈子的记忆这个问题，虽然上次在后巷仓库顾满就有些起疑，可是直到昨晚她才确定了这个大胆的猜测。

  昨晚哥哥很晚才回到家，大年三十兼职的店里人流量大，加班加到一点多。

  顾满早就做好菜等他，顾知寒到家的时候春节联欢晚会都已经开始放重播了。

  热好饭菜吃到一半，顾知寒突然开口：“小满，林放枝的事情……”

  顾满原本挂着笑的脸冷了下去：“…哥，”顿了顿，她强提起笑来，“你尝尝这个，绝对是我今晚做的最好吃的菜。”

  “……小满。”顾知寒放下筷子，“你为什么要去找林放枝？”

  顾满心下不由得有些烦躁：“哥，大过年的能不能不要……”

  “顾满！”

  ……

  她垂下头，半晌，低笑了一声：“你干嘛这么在意她？”

  顾知寒一怔，皱眉：“这不是我在不在意她的问题。”

  “你知道你那么做的严重性吗？当时要是陆骁他们再晚到一秒……！”

  顾知寒握紧拳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害她？！”

  这件事他忍了很久了，怕影响顾满期末考试才始终压着没提。

  顾满没说话，冷眼看他。

  “……”

  “我害她？”顾满挤出几个字来，“你还没被打够吗？”

  顾知寒僵直了背。

  “那样的无妄之灾难道就是我们应该承受的吗？！”

  顾满几乎笑出声来：“别忘了就因为她林大小姐一句轻飘飘的喜欢你的玩笑话……”

  她红着眼睛吼道：“你差点儿手就废了！”

  “你要是写不了字……”顾满声音弱下去，“你怎么考大学？怎么离开这个破地方？”

  “…那也是我的事。”顾知寒咬牙，“和她有什么关系？”

  顾知寒神色冷的很，顾满几乎没见过他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上一次……

  是因为上辈子林放枝的死。

  这一次——

  竟然又是因为林放枝！

  顾满定定看着他，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又喜欢上她了？”

  顾知寒眼皮微动，没有说话。

  顾满看他这样，心里猛地一沉，很快转化成浑身发抖的愤怒：“你已经被她……”

  你已经被她毁了一辈子还不够吗？！

  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

  顾满意识到不妥，强压回去：“……为了配得上她的喜欢，你还嫌不够累吗？”

  累到大学时写论文住在自习室里。

  累到假期里找实习忙的连饭都吃不上觉都睡不了。

  累到一个人打几份工都还要强撑着上早课不敢落下一页笔记。

  可是即使累成这样，攒了好几个月的工资买的生日礼物甚至都还够不上她一顿饭钱。

  顾知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顾满眯起眼，任由眼泪静悄悄往下淌：“哥哥，我们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轻笑了一声：“何必为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喜欢，头破血流非要挤进她的世界呢？”

  “你的付出，她看得上吗？你的自卑，她能明白吗？她那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能跟着你吃苦受累看人脸色吗？”

  “而且……他们那样的家庭，最讲究门当户对！”

  ……

  顾满回过神来，理了理思绪，看着对面面颊消瘦的女孩，道：“林放枝，上辈子是我骗了你。”

  林放枝挑眉，微微歪头，有些不解。

  “我哥……”顾满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顾知寒，他从高中就开始喜欢你了。”

  “很喜欢很喜欢。”

  “……”

  林放枝没说话，轻笑了一声。

  她抬眼，眼角微微上挑，带了点儿与生俱来的轻蔑：“喜欢？”

  ”你们顾家人，就是那么喜欢别人的？”

  “他……”顾满尝试了好几次，似乎很艰难的把话说出口，“他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所以他一直很努力，你想象不到的努力，他觉得……”

  “只有优秀到能登上顶端，只有那样，才能站在你身边。”

  林放枝猛的一怔，睁大瞳孔看向她，神色有些茫然。

  “我哥他，其实一直想学数学来着……”顾满笑了一下，“是因为你，才选了经济。”

  “你知道的，数学这种运算啊法则啊之类的书面知识嘛，一辈子几乎赚不了什么大钱。”

  林放枝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大四你过生日那一次，和我哥吵架吵的很凶那次……”

  “他其实早就准备好生日礼物了，他拼命打工攒了好几个月的工资，礼物我还偷偷看了看呢，是一枚在你看来应该挺小的钻戒。”

  “我的傻哥哥估计本来那时候就想跟你求婚来着……”

  “他……”

  林放枝声音发哑。

  “他当然不会告诉你。”顾满又笑了一下，不知道是讽刺还是自嘲，“我记得当时你请了一大堆你的朋友包了个市中心豪华酒店的顶层？想想你朋友都是些什么人？随便一出手就是以万为单位的礼物吧，他把钻戒扔了，估计还骗你不记得你生日吧？”

  那种寒酸却又窘迫的喜欢，纠结到内心深处的自卑感强烈到几乎要把人压垮，以林放枝当时的心境，又怎么会明白？

  她真以为在一起那么多年，顾知寒竟然还是没记住她的生日……

  这种行为，刚好和他以往一贯的冷漠态度再符合不过。

  林放枝有些痛苦的闭上眼，只听顾满接着开口：“其实商场上喝酒和应酬，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我能感觉到他在那样的工作环境下有多不痛快。”

  林放枝轻轻摇摇头，等到顾知寒谈生意整晚出去应酬的时候，他们已经从苦日子里熬出来了，两个人的关系却也愈发开始疏离。

  顾知寒甚至很少和她同房，这些事情，她更是不得而知。

  “是不是一直都很疑惑，为什么我哥对陆骁的事那么敏感？”

  顾满垂眸：“陆骁喜欢你啊，即使藏的那么深。我哥……论家世、论长相、论资历，哪一样能比得过那样的天之骄子？”

  所以他害怕啊，害怕的要命。

  怕他喜欢的人被抢走。

  那对陆骁来说，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这些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一方面我真的很讨厌你，另一方面，希望你们俩能尽早结束不再互相折磨。”

  可谁知道……

  顾满叹了口气：“你死了之后，我哥大病一场，明明之前费尽心机努力才得来的一切，好像刹那间就对他不重要了。他就那么天天躺在病床上，吃不下饭，靠药物吊着一口气。”

  “医生说，他没有求生欲望，一点儿都没有了。”

  顾满当时真的怕极了。

  她没想到，顾知寒对林放枝那份感情已经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竟然能为了她放弃生命。

  更没想到重来一次，她还是没能阻止——

  他重蹈覆辙。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