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聊到最后, 她咬咬牙, 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喜欢林放枝, ”顾满深吸了一口气, “只会让你在她的世界里变得越来越自卑。”

  ……

  终于说出来了。

  她心里其实一直清楚但是却从来没有承认过的答案。

  换来的，是顾知寒良久的沉默。

  “……”

  顾知寒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也是我的问题。”

  “嗯？”

  顾知寒清了清沙哑的嗓子，仍旧垂着头，看不清神色：”那也是我的问题, 小满。”

  “是因为我太自卑, 所以才会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喜欢, 甚至, 竟然荒唐的想要去恨她。”

  “她那么耀眼, 那么炽热，在她面前我惭愧的几乎无所遁形，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觉得她的喜欢给我带来了很多困扰，甚至觉得自己的痛苦都是来源于她……”

  顾知寒抬头，眼中竟有几分悔恨和痛苦：“可是她做错了什么？”

  “她只不过是喜欢我而已啊，喜欢一个人的权利, 难道不是她本来就该拥有吗？”

  她曾经是那么热烈的、直接的、真诚到近乎笨拙的喜欢他, 几乎不顾一切的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直白的剖出来送到他面前。

  是他自己装作不屑一顾, 是他中间说了拒绝，还用了那么伤人的方式。

  可她是多么善良的女孩啊……

  上次他被八中的人围堵，明明可以视而不见的，她却还解了他的围——

  几乎是救了他一命。

  他那个时候就明白,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值得他这样喜欢的林放枝了。

  可惜……

  他已经弄丢了这个姑娘。

  顾知寒开口：“小满，去跟她好好道个歉。”

  “是我们对不起她。”

  顾满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林放枝，虽然我不喜欢你，也的确、从来没有觉得你和我哥哥合适过，但是……”

  “对不起。”

  她没抬头看林放枝：“我以后不会再插手你和我哥哥的事情，但是我从始至终，还是一样的想法。”

  “你不是我哥适合的人那个人，很明显，我哥、也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林放枝仍旧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闭着眼听她说完，又听到渐远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

  陆骁到kfc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林放枝不回消息不接电话，他不知为何心里慌得很，直接出门到店里找她——

  陆骁很轻松就看到了靠窗位置的人。

  林放枝身前的餐桌上摆着两个餐盘，她对面的位置空着，很显然是刚刚有人在那儿。

  林放枝没抬头，埋头吃着东西，陆骁走近，猛的一惊——

  餐盘上摞满了包装袋！

  “……林放枝。”

  陆骁吓了一跳，连说话都没敢大声，生怕惊了小姑娘。

  林放枝闻言抬头，手里还拿着几根薯条。

  像是认不出来人，近乎呆滞地端详了他半晌，朝他撑起了一个笑——

  难看死了。

  陆骁心脏像是被什么猛地抓住，一下子喘不过气来。

  刚刚是谁来过？

  顾知寒，

  还是顾满？

  他伸出手，没有意识到自己声音微颤，连指尖都是发抖的：“林放枝，我们回家……”

  “好。”

  林放枝却是出乎意料的乖巧，点了点头，又笑道：“但是我饿了，陆骁你让我把薯条吃完可以吗？”

  陆骁一怔，看着桌上大大小小都已经空了的包装盒。

  终究还是点点头。

  林放枝吃的很快，进食的速度几乎到了狼吞虎咽的程度，陆骁看得心惊肉跳。

  可一直到回到家，林放枝都表现得再正常不过，甚至还开玩笑问他今天下午是不是又吃泡面。

  到了门口，林放枝笑着跟他说再见：“我家到啦，你也快回去吧。”

  正常个屁。

  陆骁心里马上否定了之前可笑的想法。

  皱眉，开口：“这是我家。”

  林放枝脸上的笑一僵，片刻后很快转化成焦急：“快开门！”

  陆骁一怔：“怎么了？”

  “……我想吐。”

  林放枝刚反锁上卫生间的门，转头马上就吐的昏天黑地，把刚刚吃进去的都解决了个干净。

  胃里翻江倒海般，又一阵阵火辣辣烧的难受，她吐完，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冷水脸，冰凉的水拍到脸上顿时舒服许多，有些混沌的意识也清醒过来。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刘海乱糟糟的，面色惨白，下巴尖的吓人，这会儿正往下滴着水。

  她试了试，

  笑不出来。

  心里却已经大笑出声了——

  怎么重来一次，还是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真是可笑。

  林放枝，

  可笑至极。

  脑海里嗡嗡回响着刚才顾满说过的话，一句句没有顺序乱糟糟在耳边响起。

  “他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是因为你，才选了经济。”

  “他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礼物……”

  “估计那时候就想跟你结婚来着。”

  “他没有求生欲望，一点儿都没有了。”

  “我哥……”

  “顾知寒，他从高中就开始喜欢你了……”

  他从高中就开始喜欢我了？

  林放枝怔怔地回想——

  可她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

  但凡是她送的东西，不管是花大价钱买的抑或是她亲手花时间做的，从来没见他喜欢过。

  她找他出去约会，十次有九次都没有时间。

  她陪他写作业泡图书馆，他嫌烦以她会打扰到他学校为理由拒绝。

  他甚至、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喜欢。

  啊，也许是有的。

  也许是有一点点喜欢的。

  因为虽然对她不热情，但那么多年也从来没见过顾知寒对别的女生有什么逾矩之行。

  因为他也会偶尔亲昵的叫她枝枝。

  因为她生病时他也会抽出时间陪在她身旁。

  ……

  所以她一次次安慰自己说没有关系，只是顾知寒性子冷罢了，于是一次次给自己加油鼓劲觉得这段感情还是充满希望的。

  可现在顾满说她一直以来以为是自己强人所难的爱情原来是两情相悦的？

  林放枝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猛的一惊——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满脸都是泪了。

  林放枝更加觉得可笑起来。

  顾满说顾知寒为她付出了那么多……

  可印象里，

  填报志愿时她看到经济专业时就反复问过顾知寒是否真的喜欢，两个人甚至还差点儿因为她多管闲事而闹得不愉快。

  她过生日那次前前后后暗示了好几次顾知寒她想要两个人的以后，顾知寒只是说一句“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再冷淡不过。

  后来为了陪顾知寒喝酒应酬，林放枝一杯杯练自己酒量喝到半夜胃疼的时候也曾经哭着跟他说过只想要简单的生活，顾知寒却只是在她身旁，什么都没说……

  他给自己立那么多条条框框和目标，口口声声说要配得上她林放枝。

  可她那么多年尝试着照他的喜好改变了那么多，也没听过他一句褒奖和鼓励。

  其实，他自始至终不明白，他顾知寒曾经只要站在那儿，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她就会喜欢他的。

  他把自己拘束在那些枷锁围成的一小方天地里，自己拼了命的努力，却从来没有关心过枷锁外紧紧抱着他被刺的一身伤的林放枝。

  这真的是喜欢吗？

  他所谓为了配得上自己而要求的那些东西，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弥补他顾知寒自己心里深处那份根深蒂固的自卑？！

  林放枝眯起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几乎是无名的戾气，猛的一拳砸在玻璃上。

  血液和水迹很快顺着破碎的玻璃流淌下来。

  ……

  陆骁在门外靠着墙等了快一个小时，都没听到林放枝有要出来的动静。

  这会儿突然听见一阵沉闷的玻璃撞击声：“林放枝？！”

  他猛的转动门把手——

  操！

  反锁着！

  陆骁下意识用力想要把门撞开，突然听见林放枝的声音。

  “陆骁。”

  他皱眉：“你在干嘛？！开门！”

  “你别开门，让我在里面待一会儿可以吗？”

  “求你了……”

  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哀求。

  陆骁一怔，缓了手里的动作。

  拿她没办法了……

  他叹了口气，却又不敢放松警惕，贴着门听着里面的动静——

  小姑娘一开始是低声的啜泣，断断续续的。

  慢慢的，哭声越来越大，好几次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他听见她哭着说好累啊。

  他听见她嘶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更多的他听见她一阵阵的哭声压过了她所有的话。

  陆骁脑子里乱成一团，嗡嗡直响，连指尖都在发抖——

  这是他最爱笑的小姑娘啊。

  他连一句喜欢都斟酌再三才敢说出口就怕她难受。

  他珍视在手里连碰一下都舍不得的珍宝……

  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陆骁握着门把手的手冷的僵硬，手背上青筋暴起，明明心如擂鼓般紧张，可他却不敢撞门进去。

  脑海里全是那晚梦里清晰的画面。

  林放枝是一名抑郁症患者，

  她可能会有不想活下去的念头……

  生命却脆弱到上一秒都还在对你笑的人下一秒就可以轻易变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陆骁连想都不敢想！

  他怕的要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与其说最怕深情错付，可好歹对方从始至终没爱过你，恨起来也容易。

  而这种不会爱人同时伤害彼此的感情，才是最累最绝望的。

  先自爱才可爱人——

  自爱的前提是自信，而这一点，从来没有人教过顾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