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作者:纪开怀
作者:纪开怀      更新:2023-07-30 11:01      字数:4118
  雨霁云收,碧空如洗,天边,七彩长虹飞架,绚丽无伦。

  魏家大营,三三两两的士兵从帐篷中钻出,准备埋锅造饭。

  白雁归亲自扶田诺上了马车,在她即将抽手时忽地用力握了握,嘴唇张合,无声地说了四个字:“等我回来。”

  田诺心头一颤,离愁骤起,见四下无人注意,飞快地凑到他耳边轻轻道:“阿兄,我会劝阿娘的,等你回来,我们就,就……”

  白雁归心头一动,不由双眸蕴笑:那时两情恰恰,情难自禁时他要她和魏夫人说,让两人早些成亲,她没有理他,这会儿要分离了,却忽然答应了他。他的诺诺,还真是个害羞又心软的小姑娘。

  田诺说完这句话便要进车厢,他却忽然用力拉住她,两人目光相触,一时都有些痴了。

  车厢内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却是魏夫人忍不住了。她们原本早就要回城,却因大雨耽搁了。这会儿,两个小儿女磨磨蹭蹭的,再不走,城门都要关了。

  田诺回过神来,连忙挣脱白雁归的手,坐进车中。魏夫人含笑,一脸欣慰的模样。田诺捂住脸,只觉面上烧得慌。魏夫人见她害羞,体贴地移开了眼。

  田诺忍不住掀开车帘,但见大营之外,青年颜若冰雪,气质料峭,一动不动地目送着他们,笔挺的身姿越来越远,渐渐模糊。

  车到半途,忽听得得马蹄如急雨密擂,迎面便见几个金吾卫簇拥着一个宫中内侍,一个披甲将军疾驰而过。魏夫人看见,不由“咦”了一声:“他怎么这个时辰出城来了?”

  田诺惊讶:“阿娘认得那人?”

  魏夫人道:“这是征西将军钱不疑,曾是你外祖父手下副将。只不过这人性子阴沉,和你舅舅合不来,自你外祖父亡故后,和魏家便疏远了。”

  看他们去的方向,倒像是去魏家大营的,不过,他们去魏家大营做什么?田诺若有所思。

  马车继续前行,堪堪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城门后,吕衷披甲佩刀,正在等她们。见到她们,明显松了一口气:“夫人,县主,属下奉二郎君之命在此等候两位。”

  田诺心中暗暗奇怪:怎么会是郭谷身边的人来接她们?

  仿佛看出了她们的疑问,吕衷压低嗓子道:“丞相突发恶疾,卧床不起,还请夫人与县主速回。”

  魏夫人和田诺瞬间脸色大变。

  郊外,魏家大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闯入营地,毫不停歇。随即,传令官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报……圣旨到!”

  圣旨?中军大帐中,魏去疾白雁归几个正在部署第二天的行军,闻言面面相觑,这才出发,怎么就有圣旨过来?

  传令的小黄门面目陌生,蓑衣竹笠,显然冒着大雨就出发了。冲进军营,滚鞍下马,尖利着嗓子喊道:“魏去疾,白雁归何在?”

  军中自然没有焚香设案这一套,以魏去疾、白雁归两人为首,泥地里呼喇喇跪倒一大片。小黄门请出圣旨,直接宣读:“陛下诏令,三军交由征西将军钱不疑代管,车骑将军魏去疾,大司农即刻回京,不得延误。”

  这旨意,众人大吃一惊:也太过没头没脑了,竟是上来就要夺了魏去疾手中的兵权。然而圣旨上的玉玺明明白白,显然不可能是假冒的。可皇帝还未亲政,一切旨意都要经过郭畅的认可才能发出。而郭畅今早才送别他们,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动摇军心,自乱阵脚的事来?

  魏去疾试探问道:“公公,今日大军出行,阵前换将,有损锐气,陛下岂会下这道旨意?丞相大人又怎么说?”

  小黄门趾高气昂:“魏将军这是质疑陛下的旨意?”

  魏去疾道:“不敢。”

  小黄门乜斜了他一眼:“既然不敢,还不快快接旨?”

  魏去疾忍气吞声,上前接了旨,皇帝再是傀儡,也还是皇帝,当着众人的面,便是郭畅也不好随便抗旨。跟在小黄门身后的一个中年将军拱了拱手:“魏将军,还请将虎符移交。”正是旨意中指明要接掌三军的征西将军钱不疑。

  魏去疾心中狐疑,怎肯轻易将虎符交出:“钱将军可有丞相信物?”

  钱不疑皮笑肉不笑,从怀中取出一物晃了晃。魏去疾瞳孔一缩,认出钱不疑拿的正是丞相府的令牌。

  这事委实离奇。可有丞相府的令牌,魏去疾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正要取出虎符。白雁归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且慢!”

  小黄门尖声道:“白大人是什么意思,是要抗旨吗?还是要违抗丞相大人的意思?”

  白雁归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问钱不疑道:“钱将军可否将令牌给我看看?”

  钱不疑一脸气愤:“白大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假冒丞相大人的令牌不成?”

  白雁归神色不动,淡淡道,“钱将军何必心虚?”

  钱不疑大怒:“老子又没做亏心事,怎么会心虚!”直接将令牌扔了过来,气势汹汹,“你要看便看。若是真的,你要给老子磕头赔罪。”

  白雁归接过令牌细细察看,钱不疑神色越发愤怒。白雁归忽然抬起头来,淡淡道:“这令牌是假的。”

  在场众人都是一怔,钱不疑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胡说!二郎君亲自给我的……”他猛地意识到说漏了嘴,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白雁归神色倏地沉下:“来人,将他们拿下!”钱不疑这句话说出,足以证明令牌并不是郭畅交给他的。既然三军换帅不是郭畅的意思,那令牌是真是假也就不要紧了。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云鸢带着几个人迅速地将钱不疑、小黄门,还有护卫他们的几个人都控制起来。钱不疑还想反抗,云鸢动作极巧妙地在他身上某处一住一扭,他的胳膊顿时被卸下,失了力气。

  那小黄门白着脸叫道:“反了,反了!白大人,你竟敢藐视朝廷,私扣钦差!”

  魏去疾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白雁归出手如此果断,不由气虚,他胆子再大,也没到敢公然对抗朝廷的地步。

  白雁归目光平静,神情冷淡,说话依旧是惯常的不疾不徐:“藐视朝廷,假冒钦差,矫诏传旨的人是你们吧。”

  对啊!魏去疾眼睛一亮,胆气顿壮:这两个人明显是受了郭谷的指使,就算圣旨是真的,他咬死了他们假传圣旨,怕他们个球啊!他一挥臂,下令道:“给我拖下去,细细审问。”

  钱不疑几个人被分开来审问,先还倔强,也不知云鸢用了什么法子,很快就撬开了嘴。

  “重病不起?”魏去疾一脸愕然,怎么也不敢相信。

  云鸢道:“据钱不疑说,丞相府已戒严,府中人许进不许出。丞相府的告病奏章送上后,宫中下了旨,着令少史郭谷代行丞相之职。”

  白雁归神情凝重:“可有人见到丞相?”

  云鸢摇头:“所有去探望丞相者一律被拦在外,太医入了府,也没有放出来。”

  白雁归猛地站起:“云鸢,立刻派人……”他声音忽然顿住,双拳慢慢攥紧,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

  云鸢惊讶:“派人做什么?”

  “不必了。”白雁归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闭上眼缓缓开口,这个时候,她们早该进了城,再追已经来不及了。

  他涩然而道:“只怕丞相大人已被郭谷控制。”前世,没有田诺的回归,郭畅在世时,郭谷一直表现得无害。直到郭畅去世,他继承了大丞相之位后,才对他们这些旧臣露出獠牙,他那时被迫反击,艰难获胜。今生,他为了保护田诺,提早布局夺权,以郭谷的脾性,害怕之下极有可能铤而走险。

  他怎么没有早点想到!

  “你是说……”魏去疾倒抽一口凉气,“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魏家素来依附郭家,如今,郭畅极有可能出了事,郭家做主的变成与魏家不和的郭谷,饶是他身经百战,碰到这种事也不由慌了神,下意识地向这个比他年轻得多的青年讨主意。

  白雁归闭眸沉思片刻,再睁眼时,已有了定算,缓缓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魏去疾迟疑:“无诏兴兵,只怕会被视为谋逆。”白雁归的推测毕竟只是推测,不能视为证据。若推测错了,到时反被郭谷倒打一耙,他们总不能真的谋逆吧?魏家的一家老小还在城中呢。

  白雁归目光如冰,气势逼人:“魏将军若怕了,责任由我一人承担。就不知郭家二郎君得势后,会不会放魏家一马?”

  这一瞬间,魏去疾被他气势所慑,头上汗出,不由自主生出臣服之心,拱手道:“全听白君安排。”

  田诺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去,前八后十,吕衷一共带了十八个相府侍卫护送她们,全是生面孔。

  不对劲!她和魏夫人交换了下眼色,都看出了彼此目中的疑虑:这些人,不像是护送她们,倒像是押送她们似的。

  “阿娘……”田诺才开口就被魏夫人的眼神止住,魏夫人用手指蘸了茶水,在马车安装的固定小几上轻轻写了几个字:“隔墙有耳”,随即抹去。

  田诺会意,同样用手指蘸了茶水,飞快地写了一行字,抹去。

  魏夫人目中露出笑意,点了点头。田诺见魏夫人同意了,叫跟在马车中的桂枝过来耳语了几句。

  桂枝从车窗中探出身去,脆生生地叫道:“吕统领,前面能不能找个地方停一下?”

  吕衷皱起眉来:“时辰已经不早。”

  桂枝眨了眨眼,脸看上去有点红:“可,人有三急,这个可没办法。”

  吕衷:“……”

  前面不远处便是一座茶庄,桂枝下了车,去茶楼里兜了一圈,一脸嫌弃:“不行,里面太脏了,县主和夫人怎能在这种地方?”

  这种事,吕衷怎么可能和她争辩?木着脸,又带她们换了一个地方,桂枝却依旧一脸嫌弃。一连换了三个地方,吕衷快忍不住了,桂枝指着前面一家脂粉店道:“我听说这家店里环境不错。”

  吕衷的脸都快黑成锅底,冷冷道:“时辰不早了,就这家吧,再要换那边索性回府再说吧。”

  桂枝拍了拍胸,一脸害怕:“不换就不换。”

  时间已晚,脂粉店中冷冷清清的已无客人。丫鬟仆妇簇拥着魏夫人和田诺下了车,吕衷跟在后面,抬头看了看匾额。“撷香”?好奇怪的名字,不像是这边店的风格。

  他也算谨慎,虽然不好跟着进去,也叫人守在外面。若被人跑了,他可得吃不了兜着走。脂粉店的伙计战战兢兢地上了茶和点心。吕衷不吃,倒是他手下的那些护卫有些饿了,看这家店送上的糕点雪白柔软,香气扑鼻,又小小巧巧的十分漂亮,忍不住一口一个,吃了起来。吃了点心,难免口渴,又咕嘟嘟地把茶灌了。

  这么一番下来,魏夫人母女却还是没有出来。吕衷觉得有点不对,顾不得男女有别,推开那些尖叫的仆妇冲了进去。

  里面空荡荡的哪还有人。吕衷脸色大变,再追出去,却见他那些手下一个个骨酥筋软,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不好,这家店有问题!刚刚那些点心和茶……他心神大乱,却不防身后忽然风声响起,一人手执长棍,趁他不备,狠狠地砸向了他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