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作者:猫逢七      更新:2023-07-30 11:49      字数:3355
  “可我想守卫的, 从来都只有小姐。”

  刚听完这句话, 凉烟拉着卫忱仓的手骤然一沉, 人竟又仰面倒去。

  凉烟心头一慌, 忙转头朝旁边的几个兵士喊道:“你们快过来帮忙, 快来救救他。”

  兵士们都带着伤,但动作很快,围过来却不并触碰卫忱仓, 只是跪着欲言又止。

  凉烟不敢看卫忱仓毫无血色,双目轻闭的脸, 深吸一口气:“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

  “卫校尉这个伤,撑到现在, 已是全凭可怕的毅力,救……就是神医也没法救,还请大人节哀顺变。”

  在去可巴乎岩部落的时候,她预感不好,但也只是担心宴星渊, 还将卫忱仓派给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

  活下来的兵士里,有一个是随着宴星渊和卫忱仓一起行动的, 所有人都望着他。

  “宴将军成功取下首级后, 被人发现,那人只一个背影显现,宴将军却死活要追,后来好像是说, 说是一个乌什么尔身边的暗卫,一直都未曾抓到其露面,不想错失机会。”

  定是上次去找乌靳勒尔,给他通风报信,还引来兵士的那个人,凉烟将手攥紧:“继续说。”

  “宴将军身法太快,我们追不上,待赶上时,宴将军已中毒倒下,那人受了伤想跑,卫校尉将其抓住,他嘴里藏有毒药,自杀了。好在怀里有解药,刚拿出来,我们便被巡逻兵发现,只能强行突围,卫校尉坚持由他来背着宴将军。”

  “虽有接应的兵士帮我们制造混乱,但突围太难,箭雨密集,躲不开时,卫校尉就拿自己的身体帮宴将军挡着,一路冲出来,就活活成了这幅模样。”

  “是我等无能,护不住两位大人。”

  凉烟轻摇头:“你们已经尽力了,接连死了两个部落首领,眼下只怕正在疯狂搜捕,我们要抓紧赶回暇宁城。”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在凉烟伸手去拉静静躺在那里的卫忱仓时,发现他的手已是冰凉,眼眶酸涩,不再有顾虑,将乱箭全都拔出,把人横在马前。

  宴星渊面上的青黑已经消退,快速查探一番,脉搏恢复强健,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醒转,由另外的将士带在马上。

  半个时辰后,宴星渊醒来,看了一眼凉烟身前横旦的卫忱仓,静默冷沉。

  一路上日夜兼程疾驰赶路,只有在他们的马儿疲累不堪时,凉烟才会安排休息片刻。

  好在总算是顺利回到了暇宁,去时有三百多号人,回来时却连十个都不到,一个个满面尘霜,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赶路,让他们狼狈到有些脱相。

  凉烟下了马便骤然晕厥,宴星渊在人倒下前将其揽住。

  凉烟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在梦里,她看到了卫忱仓。

  他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一个人,陪伴的时间久了,便成了习惯,容易将他忽略。

  相处的一点一滴,却如涓涓细流,不到决堤的那一刻,就永远不会知道,汇聚了那么多年的小溪,成了怎样的汪洋。

  梦里有初见时,凉烟七岁,他十岁时的模样,两人目光交接,他毫不犹疑单膝跪地,双手拱起,如同立誓般坚定。

  “愿以性命,守护小姐!”

  重生回来,刚习武的那段日子,他每日伴在身边跑步,耐心教着最枯燥的基础。

  他的话不多,梦里都是沉静内敛的模样,每日守在房外护她平安,在随军路上时,又彻夜守在帐篷外头。

  在营里,教头惜才,劝他投军,他铿锵利落地拒绝,只道:“卫忱仓只是公子的护卫,功名利禄,皆为过眼云烟。”

  凉烟强制命令他投军时,他垂下头的模样,像极了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委屈又顺从。

  在他年满十六参军时,穿着一身银甲战衣,恭敬站在她面前,当她伸手拍肩时,贴心地微躬身子,让她能够着肩膀。

  “小姐,属下从军不为自己,只想习得更多本事,成为小姐更好的助力。”

  “属下只为小姐而活。”

  卫忱仓的脸在梦里越来越清晰,她似乎从来都没好好看过他。

  凉烟也明白,他拼上性命救下宴星渊,是为了她。诚如他所说,他想守护的,只有她这个小姐。

  心口的难受,并非排山倒海般淹没而来,是细细密密,一点一点渗透出来的心疼。

  卫忱仓于她,不只是护卫,还是家人。

  凉烟醒来时,宴星渊守在床榻边。

  “你睡了一天一夜,这次,是我牵累了卫校尉。”

  凉烟摇头:“二哥去追那个人,所为的,不还是我吗,谈何牵累。他……他的身体,现在何处?”

  “你父亲已备好棺木,灵堂也已设,到时人会运回京都。”

  “嗯。”

  宴星渊从怀里拿出一块赤色令牌:“这是我中毒晕倒后,卫校尉在那人怀里搜出来的,既是垣帝的人,兴许能查出点东西来。”

  “嗯,有劳二哥了。”

  见凉烟兴致恹恹,宴星渊起身拿过桌上的食盒。

  “为了不让你醒了腹饿难受,客栈每个时辰都会送来热汤,这份刚送来没多久,你先吃一点。”

  凉烟靠坐起来,沉默着喝汤。

  “卫校尉的身体停放在后院,待你恢复了体力,我陪你去守着。”

  凉烟从房里出来时,已是深夜,冷意深寒,宴星渊解下外袍将其裹住。

  “多谢二哥。”

  入目一片白,烛火下有守卫的兵士,看到两人,纷纷行礼。

  “你们歇下吧,这里有我来守着便好。”

  卫忱仓双手交错,放在腹上,衣衫已换上了干净整洁的,面上也清理过,甚至擦了粉,但依旧掩不住失去弹性的皮肤,和暗色斑点。

  凉烟将手扶在棺木旁:“没有再比他更忠心的护卫了,身为他的主子,我是真心盼着他好。”

  “我以前总跟他说,你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但谁能想到呢,还没看到他过上好日子,人就没了。”

  “二哥,我初见他时,他为了不被人伢子卖作娈.童,当街拦下父亲入城的军队,跪下来,人伢子一鞭子抽他面上,血淌下来都不皱一下眉头。”

  “他后来跟我说,被转卖过多次,毒打还有吃不上饭,是常有之事。”

  “上天为何这般不公,有些人活着,难道就是为了尝这世间疾苦?”

  凉烟越说,声音越轻,垂着头,眼泪砸下来。

  宴星渊站在凉烟身旁,静静听她说话,让她靠着自己。

  接连两个首领被杀,戈乌陷入恐慌,宴星渊适时放出消息,哪个部落若再敢抢掠霁月王朝,便刺杀哪个部落首领。

  凉云天给大房凉韬,和二房剩下的独子凉衡写信,让他们从嘉盛皇朝攻站前线退回来,去守其它正被攻打抢掠的边境城池。

  而他自觉现有的兵力做不了什么,准备回京,向垣帝上书请兵。

  一行人在赶回京都的路上,宴星渊将令牌和信函交给了焚九谷的情报驿站。

  司靳那边已彻底坐稳皇位,暗杀他多年的兄弟姐妹,全都留了性命,只是将权力剥夺一空,如今同霁月王朝的征战,开始逐步显露实力,有将霁月王朝打退之势。

  回到京都,凉云天立即入宫面圣。

  凉烟吩咐下安葬之事,同宴星渊坐在屋内喝茶。

  外头冷寒冰冻,屋里已烧上炭火。

  “二哥,你同司靳,准备何时动手?”

  “再等几月,等垣帝自知吞并无望,召集兵力退回时,司靳会趁这个机会发起猛攻。而我要做的,就是伺机而动。”

  “嘉盛皇朝的反击,大可说成是垣帝判断失误,大举进攻引来的报复,百姓自会对垣帝有所怨言,我再推波助澜放出垣帝的大量罪证,让他失去部分民心。”

  “但仅仅如此,还是不够,还需一个名正言顺,造反后,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由头。而且合适的继位人选,仍无头绪。”

  “所剩的时间不多了,阿桑,若我败……”

  “不许胡说!”

  宴星渊有师父师兄弟帮忙,还有司靳这个强力盟友,但胜败之事,难定。

  凉烟甚至想都不敢去想,若是败了,该如何,她死死盯住宴星渊。

  “只要功成,我就嫁与你。”

  宴星渊目光灼灼:“功成后,我便上将军府提亲。”

  凉烟垂下头,刚要说话,冬亦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不好了小姐,老爷他,他入宫后直接被押送大牢了。”

  “什么?!”凉烟豁然站起身,父亲入狱了?

  不该是大半年之后,父亲从邑磐征战回来,被垣帝急召入宫才会出事的吗?

  为何提前了?

  宴星渊听过凉烟说起的梦,吃惊下出去放了信号弹。

  “阿桑,我叫师父过来,以他的本事,定能帮你将伯父从牢里救出来。”

  凉烟伸手拉住宴星渊的臂膀,轻摇头:“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你切不可引起垣帝的怀疑。而且救出父亲又能如何,偌大的将军府在这里,难不成我们还能一大家子潜逃不成?”

  “阿桑,相信我,我师父有法子,伯父留在狱里,后面反而更不好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