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春雪】
作者:今夕何如      更新:2023-07-30 11:55      字数:3515
  萧旷赶到庆阳侯府,找葛小哥说明来意,葛小哥入内去通传,不一会儿便来请他进去。

  沿着步廊来到偏厅外,他发现这回没有屏风挡着了,沈童正坐在厅里等他。

  她穿了条雪白的裙子,象牙白的袄子十分衬她的肤色,袄裙的饰带与丝绦却都是鲜艳的正红色,宛如雪中一枝红梅,清艳而不妖。

  他从偏厅前的小院一步步走进去,目光始终没离开她。

  沈童一瞧见他,就想起前几天夜里之事,嘴角上翘的弧度又加了几分:“萧指挥请坐下说话。”

  在桌子两边各自坐下后,萧旷取出笔来,放在她面前。

  沈童拔出笔盖,发现整枝笔的笔杆有如一体,几乎看不出接缝。再试着拧了拧,原先的笔,只要稍许用力旋转后就能拔开,并替换笔芯,如今这支笔却怎么拧都纹丝不动。

  萧旷望着她,终于能如此清晰地看着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睫毛半垂,像两道细密的流苏,挡着那对清澈的眼瞳……

  那双手,雪白修长,指尖纤细,指甲是漂亮的水红色……

  沈童仔细端详笔身中间的连接处,却怎么也找不到可供打开的按钮或是机关。如果说这笔里真有暗锁的话,也藏得太好了!

  她疑惑地看向萧旷:“那要如何才能打开呢?”

  萧旷收回视线,取出一物道:“用这把钥匙。”

  “钥匙?”沈童疑惑地拿起它。

  那是一根细长的金属丝,弯曲成近似u型发卡的样子,比手指还要长一些,乍一看完全不像是钥匙。只有凑近细看后才发现,在金属丝两端都有类似钥匙的锯齿。

  但即使知道这是钥匙,她也找不到锁眼在哪里,便将钥匙与笔都交给萧旷,轻笑道:“萧指挥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怎么打开吧!”

  萧旷被她说破用意,郝然笑了笑,将钥匙从笔尾处插入,指尖稍许用力一顶,笔杆便从中央分开了。

  沈童惊讶地笑道:“原来锁眼在这里!”

  她仔细观察笔杆内侧,两边都有极为精巧的锁扣,而若两侧锁扣没有同时打开的话,笔杆是分不开的,难怪钥匙要做成这种样子。

  笔尾处那两个小孔就和气孔似的,一般人哪儿想得到锁眼会这么细小,且还是在那么远的地方!当然若是花费时间仔细观察,耐心琢磨,她也不是找不到,但要是缺了这把特制的“钥匙”,就是猜到了也一样打不开!

  沈童真诚地赞道:“萧伯伯的手艺真是没说的,称之为巧夺天工也不为过!萧指挥,若是换了别家作坊,怕是根本做不了这样的笔。”

  萧旷知她是何意,道:“原先我不知老爷子做的笔是否能达到沈小姐的要求,所以也没有多劝。既然沈小姐对此满意,回去后我会想方设法说服老爷子的。”

  沈童心中有些微遗憾,但也知这事急不得,便点点头:“全指望你啦萧指挥!”

  萧旷答应了她,再无别的事情可说,知道是该走了,便起身告辞。迈出偏厅时却生出些许不舍之意,不由自主回头又看了她一眼。

  沈童正目送他走,见他回头,微显诧异地扬起了眉头:“萧指挥是忘了什么吗?”

  萧旷微窘:“不,没什么,我走了。”

  沈童抿了抿唇角,眸中漾起些许笑意:“是我疏忽了,这就备车送萧指挥回去。萧指挥再稍坐会儿吧。”

  萧旷本想拒绝说不用了,听见后半句却鬼使神差地转身迈回来了,拱手道:“添麻烦了。”

  小丫鬟去传话备车,箜篌过来替萧旷续茶。

  萧旷虽坐回来了,却没什么话好说,沉默地端起茶杯喝茶解除尴尬。

  沈童便问他萧伯伯的身子好些没有,最近在用什么药,又问他小妹最近如何了。

  萧旷有问必答,说起小妹,他的话开始多了起来,嘴角也有了笑意。

  沈童问道:“不知小妹有否读书认字?”

  萧旷摇摇头:“不曾。”

  原先家里就是开作坊做点小生意的,大哥萧弘自小跟着老爷子学手艺,是要继承作坊的,能读会写些常用的字,会算账也就够用了。至于小妹,一个小姑娘也没人想过要让她读书认字。家里唯一正儿八经读过书的就是萧旷了。

  但经沈童一问,他倒是意识到这一点了,可以让小妹读书认字,学点诗书之类的。

  沈童听他说小妹不曾读书,便道:“小妹如此聪明机敏,不让她学点什么岂不是可惜了?萧指挥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小妹若是知书达礼,再学些许才艺傍身,将来也好……”

  她本想说这样一来,小妹将来择婿的选择面也广些,却突然意识到她自己作为个未出阁的姑娘,和萧旷说这些未免有些过了,急忙住口,神情却有些窘迫,便也端起茶杯小小啜饮一口,以解尴尬。

  幸好萧旷没追问她将来也好怎样,反而点头赞同道:“确实,多谢沈小姐提醒。”

  沈童顿时感觉好些了。

  萧旷来时已是傍晚,两人说话时,天色渐暗,丫鬟们在厅堂内与步廊里点上了灯。

  忽见外头飘飘洒洒,竟下起雪来了。

  沈童起身去门口看雪,惊叹道:“想不到这个时节了还会下雪?”

  萧旷也走到门口,站在她身边,皱眉仰望天空:“这个时节下雪,并非好事。”

  “为何这么说?”沈童讶然问道。

  “倒春寒会造成冻害。”萧旷细细解释道,“春季回暖,作物刚刚发芽,突然的大雪会让作物受到寒冻。”

  “原来如此啊……”沈童两辈子都是城市娃,对于雪的观感只停留在风花雪月的层面上,听萧旷一说,才想到对于古人来说农业的重要性。

  “若只是一场小雪,应该不妨事吧?”沈童搜索记忆中原书中的内容,可惜书里与女主无关的事不会多写,关于这个春天是否多雪而造成了冻害压根没提。

  她侧头看向萧旷,他浓密的眉毛皱了起来,眼神凝重而若有所思。

  他是想起前世的事了吧……所以这大概不是一场小雪……

  “姐儿,马车备好了。”丫鬟打着伞来禀报。

  “萧某告辞了。”萧旷朝沈童点了点头,大步离开。

  萧旷回到家时,雪已经下得很大了。

  吃过饭后,他叫住了窦氏:“娘,有些事要和你商量。”他知道要说服老爷子,只有先说服她,只要有娘亲出马,至少就有了八成以上的把握。

  窦氏知道庆阳侯府的大小姐想请和永兴加工新笔的事,比起固执得一根筋的萧和胜来说,她当然更多考虑此事是否对萧家有利。答应了萧旷之后,她又把萧弘叫来,母子三人一合计,这就开始联合起来说服萧和胜的计划。

  萧和胜最近的腰痛有所好转,刚替沈童把新笔做好,一时显得百无聊赖,外头又下着大雪,便由小妹扶着在屋里来回走走也是好的。

  小妹听窦氏嘱咐,便去里屋将萧和胜扶了出来。萧弘在堂屋里算账,对着账本唉声叹气起来。

  萧和胜一看他这样,担心地问道:“和永兴的生意不好?”

  萧弘愁眉不展地点点头。萧和胜拿过账本来,仔细看了看:“还行,没亏。”

  窦氏正好进屋来,听到他这句就没好气地道:“没亏就行了吗?家里人都不用吃饭了?喝西北风么?你的药钱从哪儿来?天上掉下来吗?亏得阿旷今年涨俸禄了,可你好意思一直吃他的用他的吗?”

  萧和胜一瞪眼:“他是老子生的,老子养大的,用他的吃他的怎么了?”

  “那也不能一家子全赖着他呀?他还得娶媳妇呢,不得攒钱啊?再说阿弘,阿弘媳妇算是贤惠的,平日帮着我干这干那,没半句怨言,可眼看阿宝快两岁了,过一两年他们总还会再添孩子,阿弘也得存点钱啊……”

  窦氏这么一阵连珠炮,萧和胜简直是无言以对,只能承认她说得有理。却又不甘心地辩解道:“还不是因为我这腰,你又不让我去和永兴做活,单靠阿弘和几个学徒在撑着,他能维持不亏本已经不容易了……”

  萧旷在屋里听见他们争论,便从他那屋出来,开始进入正题:“爹,如今不是正好有个机会么?沈小姐信不过别家作坊,要请和永兴做笔……”

  萧和胜一听:“好啊!原来绕半天是为了这事。我说了和永兴只做金银器,不做笔。要赚钱也在做金银器上面想法子。当年你爷爷那手艺,是四邻八乡闻名的,被召进宫当金匠,做出来的金器可是受过皇上称赞的,还因此得了赏赐!后来年纪大了才离开宫里,就在京城开了这家和永兴。你知不知道和永兴这块招牌……”

  “行了,这些都说了多少年了?”窦氏忍不住打断萧和胜,“知道和永兴的招牌金贵。可你也得识时务啊!京城的金器作坊那么多,光靠手艺好又有什么用?”

  萧和胜气得直瞪眼,却无话可反驳。

  萧旷劝道:“爹,其实和永兴不用改,仍旧做金银器,至于做笔,另外起个名号,就纯是制笔的作坊。和永兴还是和永兴。”

  萧和胜责备道:“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同行能不知道你暗地里制笔了?”

  萧旷道:“制笔又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咱家作坊制的这种笔和寻常的笔也不一样,寻常的制笔作坊是做不出的,寻常的金器作坊也做不出,这不是更能替和永兴扬名么?”

  这一说倒有些打动萧和胜,接着萧弘与窦氏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又是一阵好劝。到最后,萧和胜虽然对于制笔还是有些不太情愿,但也不再坚决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