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诱捕】
作者:今夕何如      更新:2023-07-30 11:56      字数:8312
  虽然沈童说自己没什么事,只要休息休息就好,沈老夫人终究不能放心,请来长年给侯府女眷看病的施老大夫替她诊治。

  老大夫搭脉后问:“大小姐可是饮过酒了?”

  沈童承认空腹喝了不少烈酒,后来还吐过。

  老大夫捻须点头,对老夫人道:“大小姐空腹饮下大量烈酒,颇为伤胃,这些天饮食要清淡。老夫会开些安神养胃的药,另外大小姐手腕上的伤比较浅,涂敷外用药膏便可。”

  沈老夫人谢过他之后又郑重地道:“施大夫,有件事要拜托你,请不要对旁人提及瞳瞳的‘病情’。”

  刘嬷嬷同时送上诊金,明显要比往日沉了许多。

  “老夫人还请放心,老夫不会多嘴的。”施老大夫推辞了几句,沈老夫人坚持要给,他也就收下了。

  施老大夫长年给侯府女眷看病,并不是多嘴会说闲话之人,但沈童手腕上的伤势明显是绳索造成的勒痕,很容易引人遐想,沈老夫人这么做也是求个心安。

  把施老大夫送走后,老夫人回到里屋,一眼便见沈童靠在床头十分困乏的样子。

  听见老夫人回来,沈童睁开眼问道:“祖母。书岩呢?他知道我回来了吗?还有叔父叔母……”

  “书岩好好的,你不用操心他。”沈老夫人心疼地道,“行了,你先睡吧,有祖母在,你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就好好地休息,好好地养身子。”

  虽然对于老大夫问及饮酒的事情以及瞳瞳被劫走之后的事情细节,沈老夫人还有许多疑问,但这些都可以放到晚些时候再说。老夫人更心疼她的坚忍。瞳瞳可是刚经历了那么可怕的遭遇啊,放在别的姑娘身上,怕是一回家就要要哭个不停了。

  沈童一日一夜没能好好放松,精神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回到家后人放松下来,只觉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听老夫人安慰了几句,便躺下来休息,眼睛一合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萧旷派人上报兵部在城内发现加卜藏踪迹之事,又找了个小兵回萧家报平安,接着便将擒获的四人带回都督府关押起来。

  虽然极为疲累,他却不能休息。

  加卜藏此人武艺高强,又极为嚣张大胆。这次若是被他逃走,不知何时会再出现,不设法捉住,终是心腹大患。

  他能劫持沈童一次,就难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包括萧旷自己的家人也一直受到威胁,总不能天天防着他来偷袭。

  今日散格思会从死囚牢中提出来,到刑部大堂受审,审讯完之后再押回死囚牢。

  这是加卜藏救出散格思的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但他应该也清楚,今日的防范是会极为严密的。

  萧旷思忖着,如果他是加卜藏,仅余那么几个人的情况下,他该如何劫出散格思呢?

  日头渐渐升高,刑部死囚牢内的沉寂被打破,狱卒打开厚重的铁栏门,八名全副武装的卫兵进入囚牢,将铁链从墙上解下,架起牢中的散格思,押解着他离开囚室。

  一路无事地出了刑部牢房,大院里停着一辆牛拉的囚车。

  卫兵们将散格思送上囚车并上锁,囚车缓缓离开刑部牢房大院,走出没多远,便来到刑部衙门外。

  散格思此案没什么疑点,案情也简单,虽然只是走流程,还是要宣读状书,传讯证人,一一公布所有证物。且此案证人众多,哪怕只传讯部分重要证人,仍然花了不少时辰。

  直到正午还未审完,刑部尚书宣布暂时休审,诸官员退到堂后休息用饭,午后再继续审理。

  散格思被卫兵押去临时羁押的牢房候审。

  小半个时辰后,有卫兵来传令,押送犯人去大堂继续审问。

  狱卒看到令牌便打开牢门,这四名卫兵连同原先看守的两名卫兵,将散格思带出牢房,然而他们却不往大堂方向走,而是带着散格思往刑部后头官吏日常署事之处走。

  其中一名押解的卫兵察觉不对,奇怪地问道:“你们这是去哪里?”

  另一名卫兵忽然目露凶光,挥刀向他砍去。

  发问的名卫兵不料自己人会突然拔刀相向,猝不及防之下再要拔刀抵挡已经来不及,眼看就要丧身刀下!

  惊呼中只听弓弦声响,挥刀的卫兵应声倒下。那起初发问的卫兵死里逃生,急忙退后两步,“呛啷”一声拔出腰间刀防御。

  后来的四名卫兵则纷纷抬头看向弓箭射来之处。就见屋顶上有个人,手中提着张半人多高的角弓,指间夹着另一支羽箭,居高临下冷冷望着他们。

  赤那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个名字:“萧旷!”

  萧旷抬手拉弓,几名罕察卫人急忙四散开来,寻找隐蔽遮挡之物。

  萧旷根本不管另外三人,只瞄准赤那——她说的那个颧骨高耸而脸颊削瘦的男人。

  弓弦振鸣声尤未停歇,那一箭迅疾如电,从赤那肩颈附近射入,再从肋下斜穿而出。

  赤那狂吼一声,踉跄着仍继续往前跑。

  萧旷不歇气地射出第二箭,穿过赤那大腿根部。赤那腿一软便摔倒在地。

  有名罕察卫人拉着散格思往屋檐下躲,奈何散格思带着脚镣手枷,要跑也跑不起来。萧旷第三箭射倒了试图带着散格思逃走之人。

  另一名罕察卫人过来扶起跌倒的散格思,又被萧旷射中跌倒。仅剩一名罕察卫人再也不敢接近散格思,躲在萧旷射不到的死角。

  身上扎着两支箭的赤那,忍着剧痛艰难无比地爬向庭院一角。

  萧旷射出第五箭,钉入他后背,刻意避开心口寸许,只穿透了胸肺。

  赤那一时不得死,趴在原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从口中与伤处流出混着气泡的血沫。

  萧旷没有在这些人中瞧见加卜藏,凝眸看向四周,忽然感觉身后风声骤起,

  那是有如飞蝇振翅般极轻,极易忽略的“嗡”一声。

  他急忙向前俯身,伏在了屋顶上。

  有疾风从他头顶上方掠过,耳边是锋利的薄刃急速削过空中所带起的风声。

  萧旷没起身,没转头,伏在屋顶便向左后上方直踢。

  加卜藏没料到他还能反击,急忙向后仰身,险险躲过这一脚后,手腕一翻,长刀在空中转了个方向,朝萧旷后背直劈。

  萧旷却已经借此翻过身来,仰躺在屋顶上从腰间抽出佩刀,挡住了加卜藏这一刀。

  加卜藏恨他几次坏自己好事,一刀不中,咬牙挥刀再砍。

  萧旷翻身避开,加卜藏这一刀用力过猛,收势不住,砍在屋顶上,震碎大片屋瓦。

  萧旷起身反击。两人在屋顶上连过数招。加卜藏长于骑射,刀术并不精湛,起初靠背后偷袭占先机,一刀砍空,萧旷站起身后便失去了先机之利。数招之后萧旷占尽上风,压着加卜藏打。

  而下方的地面上,靳飞带着卫兵,已经将伪装的罕察卫人包围起来,唯一没受伤的罕察卫人试图冲出重围,却还是被擒,余下的三人受了箭伤,更是无力反抗。

  加卜藏连受几处刀伤,见势不妙,虚晃一刀后转身就逃。

  刑部经常与大理寺、都察院会审重大案件,三个衙门都靠在一处。

  萧旷追着加卜藏,两人相继跃过几座屋顶,已经跑出刑部大院,进入大理寺署衙。

  大理寺内正有一小吏抱着一叠文书簿册经过,眼见屋顶上一跃而过一个满身带血之人,紧接着又追过去一人,他惊讶地张大了嘴,手中捧着的文书簿册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加卜藏身上带伤,头也不回地寻找能落脚之处,连纵带跃,耳中听得身后萧旷脚步声,始终紧追不放,逐渐迫近。

  加卜藏跑到了大理寺沿街那边,一跃下地,在地上打了滚,爬起来继续跑。

  路上行人突见有个人从天而降,而且手中带刀,身上鲜血淋漓,神情狰狞,纷纷大惊躲避。

  加卜藏一把推开拦路之人,钻入小胡同疾奔。

  萧旷跟着跃下屋顶,为了避让路人慢了数步,但仍继续紧追不舍,两人逐渐拉近距离,到了一步之遥处,他提气纵身,跃上半空,挥刀斜砍。

  加卜藏听到风压惊人,他已经没有体力往前纵跃,不得不就地滚倒,转身后再抬眸,萧旷的刀已经架在他颈项之上,顿时全身僵硬,不敢再动分毫。

  萧旷冷冷命令:“把刀丢了。”

  加卜藏丢了手里的长刀,愤怒地道:“你答应助我救出散格思的,却带人埋伏抓我,卑鄙无耻!”

  萧旷冷哼一声:“你为了逼迫我答应,抓走她做人质,还纵容手下伤害她,到底是谁卑鄙无耻?”

  加卜藏不由一滞,无言以对。

  “起来!”

  加卜藏缓缓站起。萧旷一手执刀横在他胸前,一手攥紧他脖颈,猛推一把将他抵在墙上,五指收紧:“我说过,她所遭受的苦楚,要你们百倍尝之!”

  加卜藏脸面充血紫涨,眼珠瞪得极大,惊讶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萧旷是要在这里杀了他!

  眼前一阵阵发黑,周围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他却清晰地瞧见了乌仁哈沁的笑容,明媚甜美得像是夏天草原上成片开放的山丹花,如火焰般耀眼……

  不甘就死的他摸到腰间的刀,缓缓拔出,随后用尽全力划向萧旷颈项!

  日影逐渐偏斜,屋子里的光线暗淡下来。

  有沈老夫人挡驾,什么人都不许来打搅,沈童舒舒服服地睡了个饱,醒来时见外头暮色深浓,才知自己睡了整整一天。

  之前一天一夜被劫持的经历,仿佛是场噩梦一般,只有依然隐隐发胀的脑袋提醒她,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箜篌端了粥来给她喝。沈童喝着粥,想起昨夜萧旷临去前说第二天要来拜访的,问道:“萧将军来过吗?”

  箜篌摇了摇头:“没呢。”

  沈童有些担心起来,萧旷向来重承诺,说了今日会来拜访,若无特别重大的事情,他不会失信。

  ◆75、【交待】...

  沈童开始担心萧旷,想起昨夜他说还有事要去办,他是要去抓加卜藏吗?可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她想让人去都督府打听一下他在哪儿,是否还好,便叫来冯嬷嬷,想让葛小哥去跑次腿。

  正说着,有丫鬟来禀报:“姐儿,萧大人来了。”

  沈童立时放松下来,心情还有些莫名雀跃,粥也不打算喝了,刚搁下勺子,却听这丫鬟接着道:“萧大人似乎受了伤呢。”

  “什么?”沈童心里一急,站起来太快,头又开始晕了。

  琴瑟慌忙扶着她。冯嬷嬷劝道:“姐儿,别急,应该只是小伤罢了,不然萧大人也不能过来了。”

  沈童想想也是,略舒了口气,但心里到底牵挂,便催促箜篌琴瑟尽快帮她梳好头。

  等她赶到前院,遇见个小丫鬟,一问得知老夫人先到了,正在偏厅关着门与萧旷说话,把下人都屏退了。

  沈童心知老夫人应该是向萧旷询问昨夜发现她时的详情,不由暗暗着急。老夫人问她时,她刻意隐瞒加卜藏等人的身份,只当他们是寻常人贩子,却没有机会与萧旷先通气。

  也不知他会答些什么!

  本来他救她回来,算是有功的,可要是他照直说加卜藏劫持她就是为了胁迫他,她之所以会有这一劫是因为他,那事情就糟糕了!

  老夫人最是护短,自己孙女经历险境就是被他牵连,又怎么会不迁怒于他呢?就是再明理的人,听见这样的事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的吧?

  沈童心焦起来,加快步子,赶到偏厅前,隔着门轻唤:“祖母?”

  里头安静了片刻,才听见老夫人道:“进来吧。”

  沈童让丫鬟们留在院里,独自推门入内。

  她先瞧老夫人脸色,见她带着慈祥的微笑望着自己,不像是正在生气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朝老夫人行礼问候。

  沈老夫人朝沈童笑着点点头,招手道:“瞳瞳,过来坐下说话。”

  沈童应了声,却不忙过去坐下,而是转向萧旷,十分郑重地行了一礼:“萧将军的救命之恩,沈童感激不尽。昨夜太过仓促狼狈,都忘了向将军说一句感谢,实在羞愧。萧将军的大恩大德,沈童会铭记于心,也会尽己所能地报答。”

  萧旷心中深愧,急忙起身还礼:“不敢当沈小姐如此感谢。萧某实在愧不敢当……”

  沈童听他这话的走向不对,便低头咳嗽了几声。

  萧旷默默住口。

  沈老夫人只认为他是在谦辞,便道:“知恩应图报,萧将军不必过谦。瞳瞳为你所救,别说她要谢谢你,老身也对萧将军的义举感激不尽。”

  随后老夫人看向沈童,担心地问道:“瞳瞳不会是染上风寒了吧?”

  沈童以袖掩口,轻声道:“只是嗓子有点痒。”

  沈老夫人道:“我那儿有蜜炼枇杷膏,过会儿叫丫鬟拿去玉霖院吧。”

  沈童便谢过祖母。

  她记得箜篌提及萧旷受伤的事,行完礼站直身子后便细看萧旷,瞧见他衣领上方露出少许白色绷带,一直延伸到衣领内。不知是伤了颈还是肩背,或是胸腹。

  方才还礼时他也只抬了右手,左手垂在身侧没动……

  虽然看他神色似乎如常,应该不是太严重的伤,但这毕竟是古代啊,受点小伤因感染而死的也是常事的时代啊!

  然而当着老夫人的面,却没法问他具体的伤情。她压下关切之心,没再多看他一眼,垂眸走到沈老夫人下首坐下。

  沈老夫人道:“老身想问问萧将军,可知掠走老身孙女的那些贼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沈童心头一跳,来了。她紧张地朝萧旷看去。他可别把那些人的来历与目的都说出来啊!

  萧旷虽然面对沈老夫人,眼角余光瞧得着沈童,看到她提醒的眼神,他也知道,若是照直把加卜藏的身份与劫持沈童的缘由说出来,沈老夫人不把他打出去都算是客气的了!

  “老夫人还请放心,这些贼人已经全部擒获,不会再有机会作恶犯案了。”

  萧旷这一答虽然算是答非所问,但对老夫人来说也足够了,至于擒获后,审问出其来历自然是需要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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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童听他这么说,想到的却是加卜藏,他说“全都”是包括了加卜藏吗?

  她扬起眉头,带着询问的眼神朝萧旷看去。萧旷朝她微微一点头。

  沈童还是忍不住问了,只尽量让语气显得平淡一些:“萧将军的伤……就是擒获贼人时受伤的?”

  她语气虽然听起来平淡,萧旷却真切瞧见她眼神中的关怀,只觉心头一暖,未免她担心,便轻描淡写道:“只是小小划伤而已。”

  加卜藏被萧旷追上并制服后,起初并未抵抗,直到萧旷用左手掐着他脖子将他抵在墙上时,他意识到萧旷不仅仅是一时泄愤,而是真的要杀了他。

  他的手开始摸索别在腰带间的小刀,动作尽可能地小而缓慢,直到把刀完全抽出刀鞘,才用力朝萧旷挥去。

  萧旷虽然愤怒,却不至于失去观察力,瞧见加卜藏右肩猛然一动,便将手中的刀向下斩去。

  加卜藏的腰刀被击落,双臂亦受了伤,但萧旷左手的力量也随之放松。加卜藏借机挣脱他的钳制,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萧旷眸中腾起冰冷杀意,正要举刀削向加卜藏脖颈。却觉头顶罩下一片阴影,急忙往旁边闪避,仍是被刀锋带到了左肩。

  落地的是个罕察卫汉子,他暗中跟着加卜藏与萧旷许久,他们交锋与追赶时,他不敢靠近,一直在等待机会,直到此时才跳下来,伤了萧旷后挽起加卜藏便跑。

  萧旷忍痛追赶,先砍翻了这个偷袭的汉子,接着一脚踢向加卜藏后背。

  加卜藏勉强避过这一脚,俯身拾起汉子落下的刀,转身抵挡。

  然而他才刚刚喘过气来,尤自头晕眼花,手脚发软,没几下便被萧旷逼至墙边,不得不弃刀。

  他垂下手臂,冷冷望着萧旷:“要杀就杀吧!”

  萧旷问:“除你之外,你的手下还有人知道前夜你掠去的是谁吗?”

  尽管他昨夜对靳飞下令“格杀勿论”,但这毕竟不是战场杀敌,对方反抗时还能狠下手去,一旦弃械投降,靳飞与那些卫兵就难以下杀手了。

  萧旷审问捕获的罕察卫人时,曾装作不经意问起他们是否知道加卜藏劫去的女子是谁,发现这几个人确实不清楚她姓甚名谁。

  加卜藏带着两名手下一起去劫人,但另外两人都是望风与接应,没有真正进入侯府,而且在夜晚的混战中都已经死去。

  但加卜藏被擒后,刑部必然要对他以及今日参与劫持犯人的那几个加以审问,只要一审,沈童被劫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加卜藏道:“没有了。”

  萧旷手中的刀紧了紧:“你为何没对他们说?”

  加卜藏毫不畏缩地瞪着他:“我只用告诉他们,这是你在乎的女人,他们又不用知道她是谁。”

  萧旷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她是,她是……”

  “在那个道观外面,我看到你们说话了。”

  萧旷意外:“那天你就跟着我们了?”

  加卜藏冷笑睨天。抢马失败后,他扒了死去的大昱士兵衣袍穿上,脸上抹了灰土与血。神机营的将士以为他是神枢营的,而神枢营的士兵则以为他是神机营的,就这么混在两支队伍中间跟进了城。

  本来他是打算带走萧旷家里人,但得到沁达木尼消息的萧旷肯定会严密防守萧家,他很难得手,而且他必须留着人手解救散格思,所以转而想到了道观外所见的沈童。

  他也知道此举卑鄙得很,但他已经穷途末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法子,若无内应,硬要劫狱,就如今日下场。

  他咬牙道:“别啰嗦,要杀就杀!”

  萧旷眸色一冷,手腕一推,刀刃就压进了加卜藏的脖子。

  加卜藏合起眼,牙关紧咬,就等他这一刀下来。

  萧旷攥紧了手中的刀把,却难以用力削下去。拼杀时你死我活是一回事,下手杀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痛恨加卜藏掠去沈童,害她受惊吓受伤,但赤那试图不轨时,也是加卜藏及时阻止了他。若非如此,他赶去时恐怕已经迟了……

  加卜藏等了会儿,却迟迟等不到这最后一刀,诧异睁眸。

  萧旷吐出口气,稍稍松开几分压住他脖颈的刀,压低声音道:“若是你能发誓不把她的身份泄露出去,我就不杀你。”

  加卜藏意外地瞪大眼,仔细看了看他神情:“你要放了我?”

  萧旷摇头:“放了你,你能保证再不来劫散格思?”

  加卜藏倒是干脆:“不能!”

  对此萧旷并不意外,加卜藏是条硬汉,言出必行,不会为了活命就虚与委蛇。“那我就不能放了你。”

  “这样你杀不杀我又有何区别?我跟着散格思一起劫马,又杀了你们的大官,今日劫犯人被擒,肯定是死罪了。”

  “无论如何你能多活几个月。”

  加卜藏不屑一顾地笑了笑。

  “你有什么未尽的心愿?除了放走散格思、放走你之外,其他的事都可以。”

  听到这句,加卜藏不禁神色微动,萧旷捕捉到了他的神情变化,承诺道:“只要你守诺,不对任何人说出她的身份,我可以帮你去做。”

  加卜藏深吸一口气:“是有件事……”

  “老大!”胡同尽头传来靳飞兴奋的喊叫,“你抓住他了?!”

  靳飞朝身后一挥手:“快!抓住加卜藏了!”吼完便急急奔进胡同,帮萧旷一起把加卜藏捆绑起来。

  其他的卫兵也纷纷赶过来,将地上趴着的罕察卫汉子翻过来,发现早已死去便将人抬走。

  待到萧旷转过身来,靳飞才看清他左侧肩颈处的伤:“老大,你受伤了?”

  “轻伤而已。”萧旷淡淡道,“把人押回去吧。”

  他们回到刑部。给伤口止血包扎时,萧旷打听情况,得知赤那已经伤重而死,劫狱的另外几人都被临时关押起来。散格思劫马案,因为今日这一打岔,又有了新人犯与新的案情变化,刑部决定押后再审,将散格思送回死囚牢。

  萧旷刚来时,沈老夫人就问过他伤势,此时老太太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萧将军,老身只怕那些贼人被审问时提到瞳瞳,这……”

  萧旷不能直接说明情形,只道:“昨夜围捕贼人时,贼人负隅顽抗,被卫兵格杀好几名。在下亲自审问,得知去劫持沈小姐的恰好是这几个。稍后在下还会再次审问这些人,尽己所能确保沈小姐的名声不至受损。”

  沈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虽仍感忧虑,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那就拜托萧将军了。”

  见沈老夫人没什么要问的了,萧旷便打算告辞。

  沈老夫人却道:“萧将军请留步。”接着让刘嬷嬷取来事先准备好的礼金。

  萧旷哪里肯收,肃然道:“在下今日来,是想着要给侯府,给老夫人一个交待,绝不是邀功求赏来的。老夫人请把这些收回去吧,在下是不会收的。”

  沈老夫人看他态度坚决,倒也欣然笑了起来:“萧将军既然不肯收谢礼,那么就算庆阳侯府欠了萧将军一份人情。将军以后有任何需要侯府出力相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萧旷谢过老夫人,抬头时深深看了沈童一眼,却只能冠冕堂皇地说句:“沈小姐多保重,萧某告辞了。”

  沈童轻轻点头:“萧将军慢走,也请将军保重自己,早日将伤养好。”

  送走萧旷,沈童扶着沈老夫人往内院走,走出没几步,她又咳嗽起来。

  沈老夫人担心地看着她:“瞳瞳,真是感风了?正好你跟我回繁英院,吃一点枇杷膏,等明日请施大夫再替你看看。”

  沈童皱眉道:“我觉得头还是发晕,枇杷膏让箜篌跟着祖母去取吧,我想先回去了。”

  沈老夫人急了:“别是发烧了吧?”摸摸她额头,感觉并不发烫才松口气,接着道,“那就先送你回玉霖院吧。”

  “祖母腿脚不好,不用送了,这么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行。还有琴瑟她们陪着呢。”

  沈老夫人仍是叮嘱了她几句:“回去别再吹着风,好好休息。”

  沈童乖乖答应了,与老夫人分道而行,慢吞吞走出十多步,回头看不见老夫人的身影了,便折返往前院西南角的马厩方向而去。

  刚转过屏门她便瞧见了偃月那一身黄灿灿的毛色,银白的马尾轻轻甩动着。

  他果然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