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诬告】7
作者:今夕何如      更新:2023-07-30 12:05      字数:3642
  留下沈童在屋里午歇,萧旷来到书房,找出之前所写的辞呈,如今事态有变,这份辞呈已经不适用了。

  他刚提笔写了几个字,便听丫鬟通传,于令秋上门求见。

  萧旷让丫鬟去请于令秋进来,然而他在书房坐了一阵没等到于令秋,倒是先前通传的丫鬟急匆匆小跑回来:“将军,靳大人拦住了于公子,不肯让他进来!”

  萧旷:“…………”

  还没到正堂,就听见靳飞的指责声:“……你到底来干嘛?不是回家了吗?还来做什么?”

  萧旷低喝了声:“阿飞!”

  靳飞这才住嘴,仍是愤愤然瞪着略显尴尬的于令秋。

  于令秋见到萧旷,急忙作揖行礼,歉然解释道:“不才前日归家,并非忘恩负义,于危难时弃将军于不顾,实在是另有缘由的……”

  萧旷扶他起身,了然道:“于公子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说明缘由的吧。”

  “正是。”

  “入内去说吧。”

  于令秋抬起头来,正对上靳飞气鼓鼓地瞪过来的眼神,装作没看见地转过头去。

  靳飞:“!!”更生气了!

  三人进入书房,萧旷示意靳飞关上房门。

  靳飞双臂环胸,冷冷看着于令秋,一付看你怎么解释的表情。

  于令秋却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心事重重地皱着眉,显得迟疑不决。原地踱了好几步后,他才抬眸看向萧旷:“不才有个不情之请……”

  萧旷点了点头:“请说。”

  然而于令秋说完这一句又停下了,像是不知怎么接下去似的。

  靳飞看着实在是捉急,恨不得掰开他的嘴替他说:“什么不情之请你倒是说啊!”

  “阿飞。”萧旷皱了皱眉道,“你先回避一下。”

  靳飞:“!!!”气成球!

  愤然离场。

  待房门重新关上,萧旷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终于,于令秋艰难地开了口:“将军被人诬告,不才发现……家父与此有关。”

  萧旷也就懂了:“你是希望我处理此事时,别将你父亲牵涉进去?”

  于令秋面有惭色,低低叹了口气:“这确实是强人所难,但……不管如何,毕竟是不才的父亲。还望将军能够,能够手下留情”

  萧旷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于令秋略舒了口气,却听萧旷接着道,“但目前形势并不明朗,以后事态会如何发展亦未可知,我只能答应你,会尽可能地留余地,却不能作出什么确定的保证。”

  “是家父有错在先,将军能答应宽待,不才已经很感激了。”于令秋苦笑着,从背囊中取出几本册簿与书信。

  萧旷接过来粗略扫了眼内容与落款,不由惊讶地看向于令秋。

  于令秋朝他点了一下头。

  “你可知道这些证据不但足以洗清我被诬的那些罪名,甚至还能置你父亲于死地。”萧旷一边细看,一边道。

  “所以不才才会恳求将军手下留情。”

  于家世代乡绅,祖上继承所得田地庄园,再加上于兴德经营有道,在县城乃至杭州城内拥有不少房屋店铺,涉及丝绸、茶叶、米粮等许多生意。

  因为利润丰厚,多年来于兴德还从事海上贸易,只要定期交纳一笔银钱,海贼与霓寇就都不会打劫他的船队。

  而赵直则通过于兴德做中间人,用大笔银钱或财物贿赂本地官员,让他们对走私贸易放松监督,甚至放任不管。对霓寇的打击也是敷衍了事。

  直到海禁解除,为了逃避赋税,于兴德仍继续走私,同时也继续与赵直等人保持联系。

  于令秋偶然间发现自己父亲竟做了贪官与海贼霓寇的中间人,劝阻不成,父子俩激烈争吵起来,直至翻脸。于令秋因而愤然离家,在西湖边卖画为生,偶然遇见沈童。

  他那时候格外地愤世嫉俗,厌恶权贵,便一口回绝了沈童的邀请。之后得知她丈夫竟然是一到浙东便大力整顿军队,惩治贪官,打击霓寇的萧将军,才改变主意,投奔萧旷成为他的幕僚。

  听于令秋将这些内情一一道来,萧旷亦不由感慨,原来他与家中决裂是因为这个缘由。

  而他交到萧旷手里的,正是于兴德作为中间人,与赵直以及浙东各级官吏之间的银钱来往记录。更有若干来往书信,其中亦有提到新任参将很难拉拢,若是始终不能笼络,那就设法构陷。

  对于于令秋此举,萧旷已经不仅是感动,而是油然生出了敬佩之情。

  他沉吟片刻后道:“不瞒你说,赵直一党被剿灭后,我就有打算请辞。偏偏遇上有人诬告。我若在这个时候请辞,反倒坐实了污名。如今有这些证据,只要公之于众,便可立即洗脱罪名,但这样一来,你父亲首当其冲,便会立即入罪。”

  于令秋低声道:“在下的不情之请,正是请求将军想个计策,既能还将军清白,也能让家父……至少逃脱死罪。”

  萧旷微弯嘴角:“想来你已经有了对策吧?”

  毕竟涉及其亲父,于兴德一旦入罪,整个于家都会受到极大影响。于令秋若心中没有个一二三四,也不会随随便便将这些物证交给他了。

  于令秋轻轻点头。

  沈童本来都准备睡下了,听说于令秋前来,便让琴瑟去看看情况如何。

  琴瑟领命,到了书房外头,却见门上趴着一人,似个大壁虎一般,侧着脸,耳朵紧贴门扇,神情十分专注。

  琴瑟:“…………”

  正逢此时,阿梨亦过来了,瞧见门上那只“大壁虎”,她不禁翻了个白眼,用力“咳咳”两声。

  靳飞吃了一惊,使劲儿朝下挥动手掌,示意她们安静。

  隔着门本来就听得模模糊糊,他只听到于令秋说事情与他父亲有关,但到底是怎么有关,如何为难,正说到关键的时候,里面的说话声却变轻了,很难听清。

  阿梨走近书房,在离靳飞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深吸一口气,作势要开口。

  靳飞怕她真出声,急忙站直身子,朝她瞪眼呲牙地追过去。

  阿梨转身跑开几步,回头见靳飞停下,就又作势要喊。靳飞只好再追上去。一个跑一个追,很快远离书房。

  靳飞一是出于好奇,二是对于被“赶”出书房心有不甘,这才去听壁脚的,倒也不是非听不可。

  既已远离书房,他几个大步,拦在阿梨前头,略显不耐烦,又带着点无奈地道:“行了行了,我不听总行了吧?找我什么事?”

  阿梨低头掩去笑意,抬起头来若无其事般绕过靳飞往前走。“哪个找你了?”

  靳飞:“…………”

  眼看阿梨走远,他便晃着两条长腿慢悠悠地跟了过去。

  与此同时,百多里外的于府内,于兴德皱眉问道:“那不孝子呢?还没回来?”

  崔氏在旁答道:“还没呢。”

  于兴德不满地埋怨:“这家里是有老虎吃人还是哪里长着毒刺?就这么呆不住,要往外跑么?”边嘟哝着边往外走。

  崔氏掩口轻笑,这已是他今天里第三次问起令秋了。每回提起令秋总是埋怨责怪,可到底是骨肉连心,昨日听说令秋回来了,急吼吼赶去前堂相见的是他,一天追问好几回的也是他。

  于兴德到小书房看了会账目,忽地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然起身,快步走到书架前,挪开木匣,打开书架后头的暗门,脸色顿时变得紫青如铁。

  他急急掩上书房的门,提起袍摆就往内院跑。

  人过中年身材发福的于老爷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样跑过了,一跑起来,肚子上的肉便随着步伐上下抖动着。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们眼见老爷如此提袍狂奔,全惊诧地呆住了。在仆从如云的于府中,随便吩咐一声就能使唤下人代劳,何至于这样奔跑起来?

  在她们犹豫着是不是该上前询问时,于老爷已经跑远了。

  于兴德跑到门前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扶着门框“呼哧呼哧”直喘。

  崔氏惊讶地起身去扶他:“老爷,这是出什么事了?”

  于兴德一把攥住崔氏的手,气喘吁吁地问道:“那不孝,不孝子,说……他去哪里了吗?”

  “他没说。老爷,到底是怎么了?”崔氏摇摇头,忽然惊恐地倒抽一口冷气,“是令秋吗?令秋出事了?”

  于兴德咬牙切齿:“他出个屁事!他是要搞死他爹啊!”

  他一转念,问道:“他说他靠替人抄些文书账目换钱度日,他说过是替谁抄?在哪里?”

  崔氏茫然摇头:“他没提,我问过他,他只说是个小县城,离杭州挺远的……”

  于兴德“嘿!”了一声,转身又跑回小书房,反闩上门,把暗门内的账簿与书信统统拿出来,一一看过去。

  他脸上因急跑而起的涨红渐渐消退,越显青白。

  萧旷与于令秋关起门来商谈许久,不觉天色昏黄。他回到内院,见房门开着,能听见屋里说话的声音。

  沈童瞧见他进屋,问道:“于公子可离去了?”

  萧旷摇摇头:“留下了,他要在府中住一段时日。”

  沈童微扬眉头望着他,显然是在等他继续解释。

  “他和家里有些嫌隙,短时间内回不去了。”

  沈童一言不发地望着他,脸上的神情明显是在说:别想这么轻描淡写就把我打发了。

  萧旷无奈地顿了顿,接着往下讲:“他从家里带了些书证来,能证明我是被人构陷的。”

  此事对沈童来说,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阿旷被人诬告,于令秋在这种时候不在他身边反而回家去了,其中定然是缘由的。因此她并不吃惊,只是十分好奇其中细节。

  “他家里有人参与了诬告你的事?是他父亲还是兄长?牵涉有多深?他带来了什么书证?”

  萧旷无奈地道:“瞳瞳,你自己说过要修心养性,不再为这些事操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