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婚事
作者:欢何极      更新:2023-07-30 18:47      字数:11054
  这位陆秀女是陆修容血脉相连的亲侄女,也就是武安侯的孙女,按理说宫中已经有了陆妃和陆修容,陆家不该再送女儿进宫,那么这位应当是冲着两位皇子来的。

  众人的视线不经意地往皇后和宣昭仪脸上瞄,后者微笑有礼、气定神闲,前者瞧着便面容亲切多了,皇后温声开口:“原来是陆家的姑娘啊,往日就听陆修容说你乖巧懂事,是个好孩子,你平日可读书?”

  陆秀女低着头,小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只略略学过四书、论语内训等,不敢称精通。”

  皇后笑道:“是个知书识礼的。”

  她这么一表态,众人便知道了这位是被她看中了,极有可能成为未来九皇子妃的。

  乔虞在众人时不时瞟过来的目光中从容地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她知道这后头还有位王家出来的姑娘,算起来还是皇后的侄女,就是年级小了点,才刚过十四。

  本以为王家是想着亲上加亲,现在一想,皇后说不定更看重陆蔓蔓。

  陆家手掌军权,宫中陆妃和陆修容又未诞育过子嗣,是最合适的拉拢对象。而王家天然就是站在九皇子这边的,没必要浪费一个皇子妃的名额。

  既然皇后看重陆秀女,旁人自然不会惹她不快,笑语晏晏,一个说她看着乖巧懂事,一个说她浸染了陆家的优良家风,仪态不凡……

  好嘛,连着帝后的马屁一块拍进去了。

  乔虞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人瞩目的陆秀女,忽而出声道:“连皇后娘娘都对你甚是欣赏,想来陆秀女是极为讨人喜欢的,不妨抬起头来,本宫有些好奇,你是像陆妃多些,还是像陆修容多些?”

  皇后端持微笑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僵硬,第一反应想着宣昭仪莫非也想为八皇子求娶陆家女不成?也不瞧瞧他配不配!

  怒火刚涌上来,又听着她将陆秀女同陆妃和陆修容对比,心头咯噔一下,出口的斥责之言便消散在唇齿间,下意识往陆秀女的方向看去。

  陆秀女身姿娇小,听闻乔虞的话,微微一颤,瞧着便有些惹人怜惜。

  “是。”她低低应了一声,缓缓抬起头来,殿中有一霎的寂静。

  若真论起来,这位陆秀女的容貌更偏向陆修容一些,却比她还要出色。如果只说姿色,后宫中比她美得人自然有,可关键这姑娘的特质不是美,而是纯粹和干净。

  一双大大的杏眼清澈明净,并没有所表现出来的紧张和惧怕,小心翼翼地扫过殿上,仿若初生的小鹿般纯净中透着怯生生的好奇,但又透着无知无畏的纯粹和直率,分外引人注目。

  那边皇后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虽说她计划着再生一胎、放弃九皇子,可这几年都没能怀上,她心里也多少有些忐忑,暂时还是得培养九皇子成才的。

  可这陆蔓蔓瞧着一脸的稚气天真,怎么能担起重任?她可不希望自个儿子就做个平庸的皇子。

  一时间皇后有些迟疑,身旁的几个嫔妃见状,也识趣的敛眸沉默起来。

  乔虞目光游移在陆秀女的脸上,大约也察觉到了气氛中的凝重,她不安地颤了颤纤密的眼睫,仿佛是受了惊吓,溪水般的眸光中不自觉带上了依赖和求助,下意识地往上座看去。

  “咳、咳咳。”

  乔虞忽然想起的咳嗽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皇后一惊,不悦地凝眉看她:“宣昭仪,你这是做什么?”

  乔虞轻轻拿帕子擦去眼角咳出的泪珠,一口水呛了喉咙中,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她起身福了福身:“妾一时失态,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大庭广众的,底下还有一排秀女在,皇后也不能拿她如何,冷淡地说:“你坐吧,到底要念着自己的身份。”

  乔虞笑着应下,对皇后语气中的奚落仿若未觉,

  倒是皇帝侧身看了她一眼,深眸中浮现出点点揶揄调笑之色,就跟故意看她笑话似的。

  经乔虞这么一打岔,之前莫名安静的氛围已经消散了,皇后露出一抹笑,温温柔柔地对皇帝表示说觉得这姑娘不错,理所当然的留了牌,在场的嫔妃也知道,这位大概率是要去九皇子府上的,并未露出什么妒忌之意。

  倒是乔虞瞥见陆秀女推下是紧抿的唇瓣,隐隐流露出几丝不甘的神色,在心底轻笑一声,她现在十分期待皇后将这姑娘选为九皇子的正妃,那以后的日子可就不无聊了。

  其余的秀女一轮接着一轮,乔虞提不起什么兴致,也就那位徐小姐露面的时候才引得她抬眸看了一眼,瞧不清面容,但言行举止难得的镇定,在一众埋着头哆哆嗦嗦的秀女中,确实不凡。

  还是难得几个引得皇帝出声问话的秀女,回答间调理顺畅、从容冷静,光凭这份胆气,乔虞心头便先有了两份欣赏。

  不同于皇后,八皇子大婚在即,宣昭仪显然十分沉得住气,临选前一丝征兆都没有,今日的殿选,也不乏有人暗暗关注着她,不过倒了也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皇后凝眉,在心底暗暗感叹: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往日果然是看走眼了。

  旁人看皇上同徐秀女多说了几句话,哪会想到乔虞和八皇子身上,还以为是皇上自己对她有意,才说了要留牌。

  眼刀唰唰唰就冲着徐秀女去了,直到她缓步退出大殿才收回来。

  乔虞瞧着情景,愈加觉得好笑,生怕再呛一次,茶碗放在嘴边装装样子,一口都没喝下去。

  终选结束后,当晚皇帝便歇在了坤宁宫,到第二天才往灵犀宫过来。

  乔虞见着他又想笑,“皇后真选定了陆家的姑娘为九皇子妃?”

  皇帝先喝了口茶,才笑着看她:“消息都传到你耳朵里了?”

  乔虞故作听不懂她的深意,“想来皇后是急了,生怕我跟她抢这好儿媳妇呢。”

  “你也觉着陆氏好?”皇帝问她。

  好,能不好么,陆家既有军权又是皇上母家,素来得帝王看重,陆家女儿在京中的受欢迎程度都能同王家的相比肩了。

  “不好,”乔虞笑盈盈地否认,“您猜猜我为什么说她不好?”

  皇帝真好奇起来:“为什么?”

  “因为……”乔虞刻意拖长了语调,“人家陆姑娘看上的可不是您的儿子,而是您呀。”

  皇帝一愣,失笑道:“又闹了。”

  皇后看重陆家的姑娘总不可能没事先打过招呼,两厢情愿才是结亲,不然不就成结仇了么?

  那陆姑娘相比也知道自己最好的归宿是嫁于九皇子为正妃,年纪轻轻的,又有大好年华怎么会想着进宫为妃?毕竟前两届选入宫的秀女们还在五、六品上挣扎呢。

  乔虞倾身依偎过去,语调放得又娇又柔:“谁叫您魅力大?殿选的时候,一时冷场,陆家的小姑娘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您,而不是看皇后娘娘,还不能表明人家的心意?”

  皇帝还真没注意,他也同皇后一样,拿着男方父母辈的目光审视着陆蔓蔓,得出的结论是她的性子确实不适合为皇子妃,失望后就不甚在意了。

  虽然他不一定对九皇子有什么期望,但到底是唯一的嫡子,娶得正妃总不能像陆蔓蔓那样不谙世事的。

  乔虞感觉皇帝瞅她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怀疑,不忿道:“您以为我是故意挑事?不信的话,您就把陆姑娘赐婚给九皇子吧,回头等他们小夫妻俩进宫给您谢恩的时候,您可以好好观察观察。”

  说不准还能再演唐明皇和杨玉环的风流韵事呢。

  不过这句话借乔虞十个胆子都不敢说出口的,最多放心底吐吐槽。

  除开道德伦理上的问题,唐明皇可是由一世圣主,差点沦为亡国之君,兆头太不好了,皇帝听了没准还以为她是在诅咒他。

  她这么一说,皇帝有些将信将疑起来,要是陆家女心有所属,哪怕是属他的,也不能再许给自己儿子的。

  皇帝叹着气睨了她一眼:“你也真敢说,不怕朕疑心你蓄意破坏小九的婚事。”

  乔虞笑道:“这点事儿,您手段通天的,稍稍找人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我若是真想看九皇子的好事,就该什么都不说,那才好玩儿呢。”

  想想未来的九皇子妃居然心系丈夫的亲爹,这要传出去,陆氏一门连着皇后的面子都能丢个干净。

  皇帝揽过她的肩,柔软的身子带着熟悉的馨香窝进怀中,心头跟着一漾,满是惬意。

  “你啊,朕往日还道你是最懂明哲保身的,这会儿怎么也破功了?”

  皇后说要给九皇子配陆蔓蔓,皇帝本想着小九病弱,以后前程不知如何,有个得力的岳家也好。

  况且前朝王家内斗,谢夏安几家他看着又别扭,都是承袭百年的世家,自然以打压为主。霍家倒是后来居上,可惜因着霍妃生产时候的事儿,皇帝心头一直存着疙瘩。

  这么一来,要是再抬陆家,就是一枝独秀了。

  可皇帝容不得一枝独秀。

  到底是自己母家,皇帝想着,无论日后如何,有个嫁给当朝嫡子的女儿,陆家也有喘息的余地。

  所以从乔虞口中知道这事儿,他才会不满,自己在这儿为陆家考虑,人家倒好,养出个女儿,还是送进宫的嫡孙女,都是个不知好歹的。

  他当然不会以为陆蔓蔓是对他一见倾心才想进宫,不过是利益惑人,嫌弃小九病弱,有个嫡出的身份也只能竹篮打水,怕自己落得一场空罢了。

  乔虞满不在乎地说:“您就当我是多管闲事吧,谁让陆家的姑娘当着我的面就敢给你暗送秋波?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

  皇帝原还以为她会说心疼九皇子云云,没想到还是吃的飞醋,哭笑不得。

  “算起来还是朕的小辈,也值得你计较?朕的宣昭仪心眼可不大啊。”

  “论辈分,王嫔不还是您的小辈?”乔虞堵回去,“再说,您没看上是一回事,这姑娘挑衅我又是另一回事儿。我就是心眼小了,里头装得不过就那几个人,谁要来抢我可是会加倍奉还的。”仰着小下巴,一脸的得意洋洋。

  这几句间接表明心迹的话听得皇帝既心软又好笑:“好了,也不是什么人,不值当你记挂着。”

  “那个徐氏你觉得如何?”

  乔虞点点头:“皇上眼光很好。”说罢,又玩笑道,“要不然也不会最喜欢我对不对?”

  皇帝想板着脸训斥她恃宠而骄,没憋住,唇角已然扬了起来,最终化作宠溺的笑:“是。”

  乔虞美滋滋的笑开:“我就知道。”

  几天过去,明旨下达,许给八皇子的正妃为徐氏,九皇子的正妃为皇后的侄女王氏,另还有两位侧妃,家世背景虽然说不上朝中重臣,但也不弱。

  可看中的陆家姑娘没了下文,皇后不由狐疑,原本觉得是宣昭仪从中作梗,谁叫这几天皇上不是来坤宁宫就是去的灵犀宫,可陆氏也不是嫁给八皇子的,她心中的怀疑才去了几分。

  结果皇帝之后又下旨将陆氏许给了皇室宗亲里的一位子侄,那可不是豫王康王这样同皇上血脉亲近的,只能勉强够的上皇亲国戚的门槛而已,家中的爵位到这代也就停了,日后前程眼看着就是要没落的。

  皇后一惊,忍不住猜测是不是皇上对陆家生了不满?

  不光是皇后,宫内宫外有此猜疑的人不少。

  没过多久,陆妃和陆修容都收到了家中的来信。

  陆妃还好些,她父亲同武安侯之间虽不比王家兄弟,好歹是血脉相连的,但也没有多少真情实意在里头,家中给她送信也不过是关怀她一声,顺道让她打探一下皇上对陆家是否有不满之处,以及其中的缘由。

  陆妃看下来,唇边露出一抹苦笑,她在众人眼中,即使比不上宣昭仪之流受宠,在皇上面前也应该有几分体面的,可到底内情如何,她自己还不知道么?

  若不是念着端康太后的旧情,她眼下怕是比王嫔还不如。

  她轻声问道:“皇上今儿去谁宫里了?”

  身边的宫女柔声答:“回主子,好似是去灵犀宫了。”

  陆妃秀美的面容暗淡下来:“罢了。”她将信纸收起来,随手递给那名宫女,“拿去烧了吧。”

  “是。”宫女领命,正要返身退下,陆妃又道,“着人打听一下陆修容那边的动静。”

  算起来,陆修容应该比她更急才是。

  钟粹宫中,

  陆修容也收到了家中的来信,她眉间缓缓皱起,冷着脸将信纸拍在桌上:“母亲是越发糊涂了!”

  武安侯长年驻守在西北,一年都回不了几次家,祖母又不管事,府中便由武安侯夫人当家做主了。

  陆修容了解自家母亲的性子,最是谨慎小心的一个人,她万万没想到母亲竟敢跟坤宁宫那边扯上关系。

  “急?”陆修容越想越气,“我生不下孩子,我不急么?是我不想生么”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她当年刚刚入宫的时候也是满腔的希冀和期待。

  初入宫时,她并不受宠,还比不上如今的陆妃,一个月也不能见皇上几回。陆修容心思原比明面上表露出来的深,慢慢地,她就看出来了,皇上一面要抬举陆家,圣恩军权样样都有,相对的,她在宫中就不能太出头,若是有了皇子,陆家便同烈火烹油,即使自己没起野心,旁人也会迫不及待把他们架在风口浪尖上。

  陆修容想通了之后,一狠心,亲手饮了一碗绝子汤,断了自己的后路,却换来了父亲在西北的安稳无忧。

  这事儿她谁也没透露过,可皇上手眼通天,到底知道了,后来她就逐渐受宠起来,性子也张扬,毫无顾忌,在宫中得罪了谁皇上念着这份情,也愿意偏向她两分,不多久,宫中上下都知道陆修容是皇上的表亲,皇上对她十分看重和宠爱,连着皇后平日都让她三分。

  陆修容面无表情,眼中的泪滚滚而落,透着无尽的哀切和委屈。

  众人羡慕又嫉妒的待遇,是用这么大的代价换来的啊。

  妙菱在旁也红了眼,满是心疼:“主子,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夫人在外不懂您的苦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她忙让人打盆温水来,用帕子沾湿,轻柔给陆修容试泪。

  陆修容余怒不减:“我好不容易才让皇上对陆家减轻了戒备,母亲倒好,转头同皇后联系上了,这会儿是要把侄女儿捧上就皇子妃的位置,来日是不是还要让陆蔓蔓成为太子妃?”

  “主子,”妙菱提醒了一声,“您快消消气。”

  人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是不想这么早立太子的,主子这话传出去可就是僭越了。

  陆修容也知道忌讳,结果妙菱递上来的茶轻抿了口,多少压下了心头的燥火。

  叹气道:“皇上此举,说明却是对陆家有所不满了,也好,以此警示一下母亲,免得日后犯出更大的错来,便是念着父亲,也不能让母亲再糊涂一回。”

  妙菱柔声劝道:“主子,夫人向来疼爱您,您好言说说,夫人不会不听得。”

  “疼我?”陆修容冷哼着说,“如果疼我,陆蔓蔓的事儿母亲也不会不提前同我打声招呼,现在出事了才知道想起我,我算是看清了,唯有大哥才是她的心头宝。”说罢,她面容一凛,“妙菱,你说,这主意不会是大哥的意思吧?”

  她就说依母亲的性子,不会这样贸然行动。

  “不行,”陆修容皱起眉,“我还得给祖母和父亲传封信过去。”

  妙菱见她面色凝重,心头也生起些许不安:“主子,奴婢为您备墨。”

  圣旨一下,任陆家再怎么不愿,也只能乖乖地把陆蔓蔓嫁过去。

  ……

  今年选进宫来的秀女照旧那么六七个,听闻也是有容貌出色的,不过乔虞回想了一下也记不起几个,想必也出色不到哪儿去。

  也是,这宫中从来不缺美人,要是来个性格新鲜点的或许还能得几分重视。

  景谌的婚事定下之后,乔虞心头了了件大事,一时有些空落落的,连着几日都是郁郁不解,任夏槐和南书想什么法子都不能让她展颜。

  乔虞知道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一想到儿子大婚后就要自立成家了,跟她一下子生疏开来,心中难免沉闷。

  再加上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宫中呆了十多年,成日睁眼闭眼都是那么些景色,乔虞觉得自己没抑郁就很好了。

  这会儿分外想念起前世来,娱乐圈的环境虽然也是刀光剑影,至少偶尔累了还能给自己放个假清静清静,在后宫中却是不能的。

  乔虞轻轻叹了一声,连皇帝都不耐烦见了,要不是他后宫里头不安生,哪用她辛苦来着地方?

  不过转念一想,她如果完成任务也不是没得着好处。

  唉……

  夏槐和南书本以为是秋暑天气闷,主子才心情格外不好些,索性皇上近来国政繁忙,也不入后宫,让主子趁机散散心头郁气也好。

  没成想好不容易盼着下了雨空气清爽些,主子却病了。

  乔虞身子虽一直体寒未去,但女子多多少少都有这毛病,她这么多年在皇帝盯着调养下来,已经康健了不少,六七年都没得过病了。

  这么骤然一病,气势汹汹,当夜就发了高热,灵犀宫上下都急起来。

  偏偏当晚又是十五,皇上在坤宁宫中,谁也不敢去触皇后娘娘的眉头啊,回头还是为主子招祸。

  夏槐苍白着脸,咬咬牙:“先去请齐太医过来,皇上那儿……我去坤宁宫试一试,不指望能见着皇上,按着规矩提前通知皇后娘娘总是没错的。”

  说来这招她还是跟着谢徳仪学的,想也知道坤宁宫的人不会让她见着皇上,但也不可能瞒一辈子去,只盼着皇上明日知晓了能多怜惜主子几分。

  南书也慌得厉害,所幸多年的历练让她越发沉稳起来:“夏槐姐姐你放心,主子这儿奴婢会好生看着的。”顿了顿,她担心地问,“八皇子那儿要不要通知一声?”

  “要,”夏槐肯定道,“让方得福去。”

  不说别的,母妃病卧在床,八皇子却不露面,传出去对名声也有损害。

  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乔虞浑然不知外头的情况,她仿佛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压制的透不过气来,眼前仿若走马灯般一帧一帧的划过前世的情景,好的坏的,这时候看起来都令人怀念。

  到底,她一直不承认自己是生活在大周的乔虞。

  若是没有见识过广阔的世界,皇宫中锦衣玉食、有宠有子,这样的生活已经十分惬意,可偏偏她来自另一个与此截然不同的世界,即使再过几十年,让她习惯闷在后宫中百聊无赖的生活,也是不甘心的。

  乔虞开玩笑似地自嘲道:话虽这么说,若是多给她例如电脑电视等娱乐选择,每年出宫一两回,那么窝在后宫中不用工作、单纯享受的日子也不错?

  这么胡思乱想一通,她心情反而畅快了许多,迷迷糊糊地说了过去,直到耳边恍惚听见熟悉的声音,才拧着眉,费力地睁开眼。

  “……乖宝?”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声线虚弱地几乎发不出实音,喉咙隐隐作痛,干涩沙哑。

  八皇子没了常挂在脸上的笑容,眼眶依稀有些红肿,惊喜地望着她:“娘,你总算醒了!”转头就对旁边的夏槐道,“太医呢?快叫过来。”

  夏槐神色憔悴焦灼,一时愣住了,听八皇子的话才回过神来,精神一振,高兴道:“哎,奴婢这就去。”

  南书拿着浸湿了凉水的帕子小心地给她擦拭了额头,关切道:“主子,您觉着好些了么?太医说您的高热才退了些,已经不要紧了。”

  “娘,”八皇子凝眉,目光紧紧锁定在她脸上,“您昏迷了两天两夜,可吓死我了。”他的记忆中,自家母妃常年都是漫不经心、自在从容的,猛地听见消息奔来灵犀宫一看,见她脸上烧得通红,闭着眼沉睡不醒的模样,差点没把魂吓飞了。

  一颗心紧紧提着,这会儿见她醒了都不敢放下来,看了又看:“您还是跟我说说话吧,可不能再睡过去了。”

  乔虞失笑,让南书给她递被水来,喝了一杯,喉咙才感觉舒服一点:“不过是受凉发热,那就这么严重了。”

  “您是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不然自己都能把自己吓着。”八皇子瞥了瞥嘴,起身搀扶着她坐起来,缓缓靠在大迎枕上。

  突然外头传来隐隐请安的声音,乔虞一愣,还没细想,就听八皇子小声凑在她耳边说:“肯定是父皇来了,您这一病,把父皇都吓着了。”

  乔虞白了他一眼:“促狭什么,还不快去迎驾?还指望你重病在床的亲娘自己去不成?”

  听她还有精力调侃,八皇子的神色也轻松了一些,笑道:“您歇着,儿子替您分忧了。”

  皇帝大步迈进内室,板着的脸见着迎面出来的景谌,面上的肃然才微微缓和了一些:“你母妃醒了?找太医来看过了么?”

  八皇子抬眸瞟见皇帝身上整齐庄严的龙袍,知道父皇怕是一下早朝就过来了,“母妃醒来才刚刚跟儿臣说了几句话,还没叫太医来看过,但脸色瞧着已经好转不少了,父皇您别担心。”

  皇帝点了点头,脚步没停下来,绕过屏风直接走到乔虞面前,低头看她,眉间不觉又皱了起来。

  脸色虽不似前夜烧得滚烫通红,但一片惨白的,也实在说不上好,不过是醒过来睁开了眼,一双明眸虽然虚弱,却也依旧闪烁着熠熠的神采,衬得整张脸都焕发着扣人心弦的光晕所以景谌才说她脸色好上不少。

  实际上还是一脸的病容,皇帝黑眸中暗光动了动,化作隐隐流淌的暖流,走到她床边坐下,望着她的笑脸,心中便先安定了几分:“感觉怎么样?哪里还难受么?”

  乔虞笑了笑,面色苍白的连脸颊上的梨涡都看不大清了:“皇上刚刚下朝吧?用过早膳了么?”

  皇帝心口仿佛被融化出了一个洞,再也绷不住脸,眉宇间尽是柔和:“你还记挂朕?昏迷的这两天除了想方设法给你喂点水进去,可是什么都没吃。”他握住她的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的手都纤细瘦弱了许多,握着没有以前软绵绵的感觉了,“朕让人给你备着参汤粥,等会吃一点,免得风寒刚好,胃就撑不住了。”

  乔虞展颜笑开,眉梢眼尾处缓缓流淌出泛着甜意的柔情,压制了一身病态,又显出她独一无二的色彩来:“那我要您喂我。”

  “好……”下意识的答应下来,皇帝才反应过儿子还在呢,轻咳了两声,转身看了眼立在旁边的八皇子。

  八皇子一激灵,果断地接收到自家父皇的信号,笑呵呵着说:“那娘、父皇,你们先聊着,儿臣去催催太医,这么点路,怎么还没到,太不像话了!”

  他机灵地退出去,顺带脚把自家母妃跟前伺候的人都带了出去,只留下乔虞和皇帝二人。

  心里是满意的,但面上皇帝还是无奈地叹了声:“这小子,性子跟你是一模一样的。”

  乔虞故作不满:“像我不好么?”

  “好。”皇帝失笑,将她的手握紧了,“太医说你是不小心受了凉才高热不退,你现在好些了么?”

  乔虞从没生这么厉害的病过,以往这样躺在床上多是遭了他人的算计,故而皇帝突然听闻说宣昭仪病了,眼下还昏迷着,第一反应就是她又掉进了谁的坑里。

  这几日灵犀宫闭宫,轻易不得出入,皇帝着人上上下下仔细查了一遍,倒是抓着几个细作,但都不过是传传消息之类的,而且大多是清扫的低等宫人,近不了乔虞的身,自然跟她的病症无关。

  没办法,皇帝只能接受了齐太医说乔虞是季节变换间的不慎着凉,风寒一起又牵起了往年落下的病根,两厢交加,才这么严重。

  为此,他还大大斥责了齐太医一番,毕竟他是让他看顾着宣昭仪的身子,多年调养居然还未褪去病根。

  乔虞不知皇帝心里头想的,从被褥中伸出另一手,覆上他握着她的双手,柔声道:“我就好像是做了个沉沉的噩梦,醒来就好了,皇上您别担心。”

  皇帝拧眉把她的手又塞了回去:“外头凉,注意着点。”

  乔虞好笑道:“这阁子里烧着炭呢,不信您摸摸,我后背汗都出来了。”

  皇帝笑道:“出汗就对了,太医说让你闷一闷,把汗都逼出来,身上的热度就能退下去了。”

  “可是我感觉身上好臭,”乔虞委屈地皱着眉,“想沐浴。”

  皇帝一口否决“等你彻底退热了再说。”见她五官都皱在一起,他有些好笑,又不免心软,“回头让宫婢给你拿帕子擦身吧。”

  他是没闻到什么味道,不过想想当年她生下景谌坐月子的时候也是这样,成日嫌弃自己身上味道难闻,怎么劝都不听,皇帝也懒得多费唇舌。

  皇帝难得有耐心哄着她,乔虞别扭两句,就乖乖顺着梯子爬下来,不情不愿地点头:“那好吧,就听你的。”

  皇帝忍不住叹气:“多大的人了,比景谌还要让朕操心。”

  乔虞笑弯了眼:“反正您是脱不开手了。”

  皇帝带着笑意的眸中显出点点宠溺之色:“你就赖着朕吧。”

  乔虞抿了抿唇,刚要说什么,喉咙一阵发痒,让她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皇帝柔和的脸色一凛,倾身扶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怎么了?”转头语气放重了些,“太医呢?”

  话音刚落,齐太医便快步走进来,恭敬地跪地问安道:“臣叩见皇上。”

  “快起来,给宣昭仪看看!”

  “是。”

  齐太医战战兢兢着上前给乔虞诊脉,也提着心,皇上命她为宣昭仪调养身子,但凡宣昭仪出什么事儿,这罪过都是他的。

  细细着诊了一会儿,齐太医在心底舒了口气,起身下拜:“禀皇上,宣昭仪娘娘的体热已经散下去了,只要饮上十天的药,风寒就能退下去了。”

  皇帝还没说话,乔虞先不乐意了:“十天?要这么久么?”

  “回娘娘,”齐太医换了方向,答道,“您身子虚是多年坐下的病根,加上这慢慢也要入冬了,万万不能在受凉,小心为上。”

  “齐太医,”皇帝沉声道,“宣昭仪的安康朕就交给你照看了,若是再生出什么病症,你也不用在太医院待下去了。”

  齐太医脸一白,低低埋着头:“臣定当竭尽全力,保宣昭仪娘娘安然康健。”

  听着乔虞在身边又咳了起来,皇帝语气越发冷了下来:“行了,尽快把药熬好端上来,别误了。”

  “是,臣这就去。”齐太医忙不迭的退下。

  眼见着皇上关切地看着自家主子,神色温柔而怜惜,夏槐等人自然不会留下碍眼,恭敬地端了被水递给乔虞,半路被皇上接了过去,之后便悄声福身退了出去。

  皇帝让乔虞依在自己身上,亲手喂她喝了水,“好些了么?”

  乔虞按捺下喉咙的痒意,歪头在他怀中蹭了两下,忽而哧哧的笑道:“皇上,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你穿着朝服的样子,哈哈,好痒啊。”

  皇帝一愣,低头看去,她小脑袋正蹭在他领口处的朝珠上,再加上两肩的金织盘龙,直接肌肤相触,能不痒么?

  他也跟着笑起来,见着她欢快的模样,心头一瞬间就放晴了:“胡闹。”

  乔虞乐够了,埋在他怀中仰起头,眼中笑出了泪,越加显得晶莹明亮,碧波微漾:“皇上,您是不是很担心我,所以一下朝就过来了连衣裳都没换?”

  皇帝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素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格外引人注目:“你既然知道朕在意你,怎么还任自己染上病了?虞儿这莫不是恃宠而骄?”

  “您这话说的,生病最难受的是我呀,许是上天看不惯我清闲,故意来折磨我的。”乔虞叹道,这话说的十分真心实意。

  皇帝摇了摇头:“那你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朕的。”他垂眸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小脸,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道,“虞儿,等几月,过年后朕给你晋位可好?”

  乔虞一怔,疑惑地看向他:“您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

  她其实并不太在意位分这回事,主要在她以上的嫔妃本来就不多,又大多碍于她的盛宠避她三分,唯有个可能拿身份压制自己也就是皇后了。

  不过即使她升做皇贵妃不还得居皇后之下么?

  皇帝瞧出她是真的没期待过晋位这回事,不由好笑道:“人人都盼着能晋位,没想到朕的宣昭仪还是个淡泊名利的。”

  “因为您给我的已经够好了啊,”乔虞坦然道,“单凭您给我的宠爱,后宫中也无人敢欺我,晋不晋位的,差的也就是那点月例银子,我又不缺。”

  位分的差异何止月例啊……

  皇帝被她逗笑了,哈哈大笑道:“你啊。”有时候聪慧灵敏,有时候又天真地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罢了,你就好好养着身子吧。”

  ……

  乔虞是能静心养病了,然而后宫中因着宣昭仪这场病掀起的风波久久未能平息。

  据说宣昭仪发热昏眩的当夜,皇上是歇在坤宁宫的,帝后相合,灵犀宫派过去通报的宫女连宫门都没进就被拦了下来。

  本来也不能说错,宣昭仪再受宠如何能跟帝后相比,总不能为了她打扰皇上和皇后歇息。

  然而皇上翌日一早得知宣昭仪重病的消息之后,当场发了大怒,直接将那几名拦着灵犀宫宫女的奴才们拉下去杖毙,皇后有心想求情,被皇上一句“莫非皇后想替朕做主么?”打了回去,半晌说不出话来。

  哪就这么严重了?

  无论是皇后还是听闻此事的众人心头都是这么想的,但皇上说的也没错啊,消息传进去,皇上去不去看宣昭仪是由他做主,皇后却直接将消息瞒下来,可不是替皇上做主不去灵犀宫了么?

  虽然皇上重怒之下,也没有斥责皇后的意思,但就此从坤宁宫离去,接下来连着几天都不顾宣昭仪病体有感染的风险,而去灵犀宫中探望,这般情深意重令这后宫几乎快被醋给淹没了。

  蜂拥而至去坤宁宫明里暗里告状的嫔妃一个接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