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番外③
作者:质谱仪      更新:2023-07-30 20:38      字数:7614
  萨尔帝都被连绵的阴雨包围,铅灰色的轻雾笼罩着大大小小八十座生锈的钟楼。

  狂风吹开了圣院的长窗,一些雨丝洒落在稍积了灰的地毯上。

  今晚值班的教士霍尔听到动静,秉烛走上前去。

  他关上窗户,插上锁销,往院子里一望,又将锁销抽出,从窗边拖出一块松松软软的枕垫。

  一抹黑影从窗外的树丛跃进了大殿。

  这是一只赤金色的小熊猫。它抬起尾巴走到霍尔身边,抖了抖被雨淋湿的毛,窝在枕垫上,把头埋进尾巴里,开始睡觉。

  霍尔垂头看它,蹲下来揉搓着它的脖子,莞尔一笑,转身从柜子上拿了一盘切好的苹果,摆到它跟前。

  这只熊今年春天时第一次拜访圣院。

  那时候圣院里也只有霍尔。他听到声音,看到窗外有只金色眼睛的熊崽在用毛茸茸的爪子扒拉窗户,一时心软,就打开窗将它放进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从那次以后,这只小熊猫似乎就把这里当作了它第二个窝,三天两头就来这里转一转。

  天气好的某天,霍尔到集市上买了一只鹅绒枕垫,让小熊猫可以眯起眼睛,在阳光和煦的日子里懒懒地睡上一觉。

  也好在这几日值夜的人唯有霍尔,这只熊不会被其他发现它的教士赶出门外。

  放在几年前,这时停留在圣院的人绝不会少。成群的教徒会在午夜跪坐于穹窿下默诵圣典;铂金之座骄傲的圣骑士和皇家学院的见习骑士背负圣剑巡逻周边;每一晚圣仆们都要跪下来小心翼翼地擦拭每一块地砖,唯恐让任何一处角落染上灰尘。

  但这些庄重的盛况,全在数年之间烟消云散了。

  皇宫不久前收回了对于光明圣院的大部分开支,圣院不得不将大部分教士下放地方教会。

  霍尔平日很受主教的青睐,方才幸免于难。

  他叹了口气,突然听到大门被扣响了。

  霍尔将门打开,见门口站着一名灰头发的少年。

  少年将自己裹在雨衣里,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他穿得很单薄,唇上毫无血色。

  “请您进来吧,外面的雨到明天才会停。”霍尔让开一条道。

  “谢、谢谢您。”

  少年似乎没料到圣院里的教士会那么好说话,匆匆踏进门内,摘下了兜帽。

  他有一双通红的眼睛,眼角下垂,看起来仿佛刚受到惊吓的兔子。

  “您不是帝都人?”

  霍尔将门掩上,他看到小熊猫叼着垫子,将它拖到了一面门帘后边。

  小家伙总是不会喜欢在睡觉时被人打扰,他也是。

  少年点点头,将双手握在胸前:“我是从北海热林过来的,来这儿是为了向伟大的光明神寻求方向。我叫托比·奥尔德,先生。”

  霍尔觉得这个姓氏有些耳熟。

  他很快想起了这份熟悉感源于何处。为他们带来新纪元的勇者那维亚在未担任帝国学院的校长之前就是姓奥尔德。

  但在此之后,也许是改姓叫作“奥尔德”的人太多了,那位勇者也改换了姓名。

  霍尔摇摇头,将心里的异样甩到脑后。

  “现在还信奉光明神的人可不多见了。”他笑了一下,转回身去,“我看看院子里还有没有没烧尽的柴火。我猜您需要一个热水澡和一些面包。”

  托比攥住他的手腕。

  “我不是来这儿骗吃骗喝的!”少年结结巴巴地说,“请带我到普鲁维尔的神像前去。”

  霍尔先是错愕,随即失笑。

  “我的老天爷,普鲁维尔已经死了上百年了,您不知道么,先生?”

  托比·奥尔德听到这个消息,大惊失色。

  少年的脸颊苍白了一阵。他搓了搓冰凉的手心,低喃着“如何是好”。

  他深吸一口气:“那只有您能救我了,大人!我想告诉您一件事,您千万不要害怕。”

  霍尔点头。

  “其实——”他凝重地压低一点声音,“我是一只兔妖。”

  霍尔:“……”

  少年气得抓耳朵:“您为什么笑?我看见了,大人,您不必掩饰!我没在开玩笑!您需要我化形给您看么?”

  不得不说,托比揪住两边耳朵的动作确实很像霍尔在肉兔场见过的灰兔子。

  霍尔知道如何安抚这些尚未成熟的男孩。

  在以前,有很多到光明圣院门前玩耍的孩子。而霍尔是他们最喜欢的教士。

  “我没有笑您,我只是想起高兴的事。”霍尔压下笑意,按住少年的肩头,试图让他冷静,“我们这儿有一只可爱的小东西,您给我的感觉很像是它。”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个说法,那只赤金色的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慢悠悠遛到托比跟前,扒拉住少年的双腿。

  “它似乎挺喜欢您。别看它小,红猫熊是猛兽,一般不怎么亲近人类。”霍尔举烛跨入长廊,“请过来,我们边走边说。”

  托比感觉到那对爪子抱住自己的膝盖时,差点吓得坐倒在地上。

  恍惚间,他发现似乎有种力量将他扶了一下。

  他低下头,打量这只小熊猫。那双金色的眼睛令他心头一惊。

  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熟悉感。

  托比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将它举起,托在臂弯里,赶忙跟上了霍尔。

  “我是兔妖,不是人类。”他坚持争辩。

  圣院的后花园幽静无人,雨点将迷迭香的馨香溶入水雾之间。

  由于连年战乱,光明圣院的主教都被传唤到皇宫,商讨派遣牧师驻扎前线的安排。

  眼下,霍尔是它唯一的守门人。

  托比抱着熊,跟在霍尔身后。

  他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

  在托比·奥尔德的印象里,几百年前——乃至数万年前,光明圣院都是萨尔帝国最神圣的地方,就连最得势的贵族,也得怀着虔诚之心拜临此地。

  但如今,这座院子里却都是坍圮的墙砖,树丛灰败的影子凌乱地涂在石桌上。

  托比回头望向霍尔的背景,咽了一口唾沫。

  他说:“也许您不肯相信,但我确实是兔妖。几年前我还在热林吃红原果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另一只兔子在我脑子里说话的声音。接着,我就奇迹般地拥有了人类的智慧,以及一些先祖的记忆。

  “它对两个名字的印象十分深刻,一个是‘托比’,另一个是‘奥尔德’。”

  没错。托比·奥尔德低头看向正在往他怀里蹭的熊。

  托比对它有印象。

  他的先祖,肯定见过这只熊。

  霍尔将烛灯放在栏杆上,披上雨衣走出长廊,穿过一条在后院蜿蜒盘旋的石子路,跨进堆满干草的亭子里,将一些柴火取出来。

  圣院里的神池圣水早已被皇宫征用,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补偿。

  他将雨衣脱下,挂回走廊的木钩上。

  “噢!那简直真是太稀奇了。”

  “您的语气就像是在听小孩子撒谎一样!”托比生气地跺脚。

  霍尔惊讶地瞧他一眼。

  的确,这种招数对小孩子最有用处。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撒谎!我的先祖是来自帝都的灰兔,它小时候从屠宰场跑出来,逃到圣院里,一位长得很好看的牧师看见了它,就将它收养了。”

  “那您还记得那位牧师住所的门牌号吗?”霍尔笑吟吟地问,“在圣院务工的牧师都会住在帝都。”

  “这……这种事情,一只兔子怎么可能记得起来呢?!”少年突然语塞,“一只兔子,就只知道吃吃喝喝而已,您不能把这当成我撒谎的证据!”

  霍尔了然地点头。

  他带着少年来到教堂的后厨,从橱柜里取出几个纸包,递给托比。

  托比将纸包打开。

  他发现这居然是两块胡萝卜面包。

  少年朝霍尔看去,感动得泪眼汪汪。这种眼神使他看上去更像一只饿了许多天的可怜兔子。

  他将面包掰下一块,送给怀里的小熊猫,自己才啃起来。

  “后来,我碰到一个猎人——一个背着箭的半精灵,那个混蛋!好在小爷跑得快,抢在他射中我之前跳下了悬崖。那里正好是人鱼的领地。”托比站在烧柴的霍尔背后支支吾吾地感叹,“几百年的时间,没想到他们就将版图扩张到那样广阔的地方了,真厉害。”

  “您的史学课老师一定很负责任。”

  霍尔回想起他曾在教会学校读过的历史。

  数百年前,人鱼族还是光明联盟可有可无的一员,甚至没有参与会谈的资格。

  如今全然不同。

  柔弱的人鱼凭借他们对于歌声得天独厚的优势,已经将版图扩展到几乎每一片海域。大陆各个种族对人鱼族的印象不再是地下拍卖会的压轴商品,而是手举三叉戟、满口利齿的海上霸主。

  所有的水手与海盗在出行时都要手画十字,在心中默念辛巴达在上。

  据说,正是因为辛巴达的灵魂庇护了这柔弱的种族,才得使他们一转逆境,转变为骁勇善战的勇士。

  “那时,我的脑袋撞到一块岩石,就晕了过去。没想到路过的人鱼族士兵以为我是战时半兽人派去的间谍,就把我打入大牢,准备挑个时间把我煮了。”托比咬牙切齿,“我跟他们说,我不是半兽人也不是人类,只是一只兔子。可是那些愚蠢的人鱼都不肯相信我!”

  相信你才有鬼了。

  霍尔在心底默默地想。

  “人鱼族有个规定,死刑犯必须在行刑前被押到人鱼城之海的主人面前,行刑官宣读罪状,人鱼城主人批准后,才能执行死刑。我被打进大牢的那几天碰巧风和日丽,几个士兵挑了个日子,将我带到他们领主跟前,还把刀磨亮了。狡诈的人鱼,我就知道他们想吃兔子肉!

  “那个坐在宝座上的女人一看见我就哈哈大笑。她差人把我放了——到这里,她还算个好人。但她又用通用语解释说,‘他绝不是军队里的人。像这样带着奶味呆头呆脑的矮个子白斩鸡,既套不到机密情报,又无法令人鱼族的任何族人受到伤害’。

  “我气得手脚冰冷,全身都在发抖,我想冲上去咬她一口,但被她的护卫按倒了。我说,‘我就是被普鲁维尔派来刺杀你的!你这个人鱼族的暴君’!

  “她还是不信,但当我说出我叫托比·奥尔德的时候,那位自以为是的人鱼城女王惊讶得几乎崩掉了大牙,她问我是不是神明来到大陆的化身。因为,这个名字除了她的先祖,唯有一只半精灵和帝都里一位卖酒为生的战士知道。”

  霍尔将柴全投进了炉里,听着少年嘀嘀咕咕的抱怨,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他对于托比所编造的故事很感兴趣,转过头,问:“那您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我不是神,只是神派下来刺杀她的兔子,人鱼城主人就突然变得很失望。但她仍旧觉得我一定和她认识的某个人有联系,又问了我一些问题。”

  “比如?”

  “比如——认不认识一只沾了一丁点酒就会发疯的熊……”

  托比下意识觑向怀里咬面包的小熊猫。

  这只熊看上去很正常。

  但是依照兔子对周围环境天生的直觉,他认为它只是在装模作样。

  奸诈!

  托比暗自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打上这个单词。

  “她问完了我,又开心起来,这只喜怒无常的人鱼!她安排我住在王宫里,天天和我交流我先祖的记忆,每次问到一点新奇的东西,她都会高兴地拍动尾巴,她卷起来的飓风每次都差点把我吹到海面上去。她说,如果有空一定要浮到海面上去,像她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祖母一样,踏遍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回忆到这里,托比·奥尔德的脸色变得很恐怖。

  “后来,过了几天……她居然对我说,她看上我了,认为我是适合和她交尾的对象!我就吓得跑出来了!”

  他低下头,眼眶残存着惊恐,显然想到了一些不妙的东西。

  霍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少年,问:“于是,您跑到了萨尔帝都?”

  “不,”托比讪讪地摇了摇头,“我迷路了,跑到了艾维尔王国的王宫里。”

  “您的体力真不错。”霍尔诚恳地说。

  “我也觉得是这样!毕竟,我的先祖可是单凭一双兔腿能从帝都蹦到北海热林的兔子!”他骄傲地挺起胸膛。

  霍尔忍笑。

  “您的热水浴准备好了,小少爷。”

  “等等,我的故事还没说完!”托比突然生气,“普鲁维尔神隐之后,只有您听我讲故事了,您不能丢下我,大人!”

  “您可以一边泡澡一边说,”霍尔走过来,摸了摸他怀里小熊猫的脑袋,“我估计,你也累了。”

  小熊猫满意地接受他的抚摸,舒服地叫了一声。

  霍尔取出了杂货间的钥匙,翻箱倒柜地找了许久,终于在堆灰的典籍里发现一只破破烂烂的鸭子布偶。

  他用清洁咒语将玩偶上的污渍除去,把它放进浴桶里,往少年的方向推过去。

  托比将头枕在桶壁上,发出满意地喟叹。

  就算霍尔对他图谋不轨,想要温水煮兔子,他也愿意死在这桶热腾腾的兔子汤里了!

  矮人是光明联盟里另一支以女性为掌权者的种族。

  莎拉女王夺权成功后,便一直以女性后代作为继承人,至今也是如此。

  “其实,我并不是独自走到艾维尔的王宫的。我一开始就被挡在了泽切肯曼城门外,因为我是只兔子,连一块通行令牌都没有。”

  霍尔坐在浴桶旁的一张椅子上,取出一本羊皮书,戴上水晶镜片。

  他低头翻阅典籍,笑道:“您不用强调那么多次,我相信您。”

  托比把头闷在水面下面,过了一会儿,发出哼的一声。

  “所以,我找了一辆马车,贴在车厢底下,偷偷进了城。但我倒了大霉,那辆马车的目的地根本不是泽切肯曼城。它从东门进城之后,又马不停蹄地从西边出去了!您得知道,泽切肯曼城几乎没有一条好路,整座城全都是齿轮!一只兔子在一辆马车底下得被颠成什么样子?!

  “等到他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我又迷路了,四面八方都是荒野,根本找不到回路。我只能跟着他们,趁他们晚上休息的时候,偷偷从马车底下跑出来,摘一些野果子填饱肚子。那几天甚至赶上了雨季,到处都是泥浆!普鲁维尔难道不知道连兔子也是爱美的吗?噢!对不起,我忘了,那个神早就死透了!”

  霍尔忍俊不禁。

  托比正说到伤心处,突然听到霍尔的笑声,怒火中烧,擓了一把水花扔过去,可是霍尔坐得离他很远,连衣角都没被沾湿。

  少年哼哼冷笑:“更惨的还在后面,大人!我跟上的那一队人马,好巧不巧,就是半兽人派到矮人国刺探情报的间谍!他们伪装成商贾的模样,想要在王都周遭安插钉子,却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一个晚上,我刚回到马车下边时,就听到了一阵喊杀声——如您所见,我又被抓起来了。”

  霍尔:“可怜的托比!”

  “我被安排在和那些半兽人同样的房间,尽管他们被揍得鼻青脸肿,但我还是有点害怕,因为半兽人是食肉动物。狱卒来送饭的时候,我告诉他,我是被冤枉的。这些矮人比人鱼还算聪明,他们至少能看得出我和半兽人的样貌有着本质区别,通情达理地替我禀报了他们的女王陛下。

  “那位女王兢兢业业,每天都要接见好几个间谍与告密者,这大概是从她祖上传下来的美德。她是个不好说话的女人,见到我的第一眼,就问我‘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当我说,我的名字叫作‘托比·奥尔德’时,她也像是被打了鸡血那样,砰的一声从椅子上蹿下来,惊恐地瞪大了眼珠子——她说,‘您、您就是圣子殿下?’”

  少年挤弄着脸颊,将女王惊恐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霍尔弯着嘴角,接道:“您肯定这样告诉她——‘不,我只是一只兔子’。”

  托比骄傲地点头。

  “之后,那位女王突然失去兴趣,她自言自语着说了点什么,就让仆人们把我放了,还交给我一块木牌,叫我带回人类帝国的光明圣院,对与我的那位神去诉说我的事迹。”

  霍尔蹙眉呢喃:“女王早知普鲁维尔神隐的消息,她讲是哪一位神?等待,您说什么?令牌?!”

  少年这才察觉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一拍脑袋:“我忘了!它就放在我的上衣口袋,您替我找一找。”

  霍尔丢下书,几乎是趔趄地跑过去翻找少年的衣物。

  当见到这块来自艾维尔王宫的令牌,教士发出长叹。

  “您应该尽早将它拿出来。它是顶有说服力的证据。”

  “为什么?”托比感到不满,“我觉得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令您信服了,而且,光明神都死了,我为什么还要拿它出来?”

  霍尔扯起嘴角笑了笑,将令牌放回少年的衣袋里,捧着书走出房间。

  走廊静谧得仿若山谷间的洞穴。

  烛灯的一角,一个影子正悠游步来。

  红猫熊被温暖的烛光镀上一层金边,眼眸亮如启明的星辰。

  当它抬眸凝望,霍尔有那样一瞬间竟以为一位神只正在温和地注视自己。

  他蹲下来,让小熊猫的绒毛蹭过掌心。

  也许是他呆在这儿的时光太不顺心了,最近总是会出现幻觉。

  霍尔带着他家人的期许来到了教会学校,年少的他一心想出人头地,他也成功地做到了。

  他作为同届最出色的牧师跻身圣院教士的一员,预备将毕生献给光明。

  可是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由于一次次莫须有事件,光明圣院在萨尔帝国的声誉每况日下,稍一差池,就被皇室抓住机会剥夺最后的尊严,沦落为人们的饭后谈资。

  在光明圣院的每一天,他都过得很压抑。

  他难以对那位少年启齿的是,这一定是他这十几年来度过的最为开心、热闹的一日。

  光明圣院的时间总是刻板的。他的同僚将所有的情绪藏在那根红腰带里。霍尔想着,也许,纵使是最恐怖的审讯室。都无法从他们口中翘出一丁点不属于信徒的东西。

  魔法会给人带来幸福吗?

  普鲁维尔说,是的。可是魔法没有拯救他,也没有拯救大陆。

  魔法世家凭借他们的血统统御大陆,无论是和平还是战乱,四面都是他们的笙歌,八方都是被垃圾掩盖的饿死骨。

  到如今,光明圣院也失去了普鲁维尔的庇护,牧师再也不是人们眼里救死扶伤的神使,而是权贵们制衡战场的棋子。

  ……也许,就算是那维亚教皇在位的时代,也是一样的?

  甚至连一位声称自己是兔妖所化的少年,那位身上一点儿魔法波动都找不见的少年,带给他的欢笑都比光明元素多得太多了。

  世界上没有能解救任何人的魔法,即使是神只本人。

  霍尔出神地望着雨雾翩飞的天空,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回过神来,发现那只小熊猫又不知溜到哪儿去了。

  霍尔起身,来到主殿,打开大门。站在门口的是一个面孔英俊的男人,身形高大,披着深色雨衣。

  “对不起,您有看到一只熊路过门口吗?”男人略显无奈地笑道,“我把他惹火了,他最近总是喜欢离家出走。不过他对这儿很有依恋感,也许他会跑到圣院里来。”

  未等霍尔询问,他再次听到了来自小家伙的叫唤。

  一团赤金色越过他身旁。

  男人默契地伸出双手,正巧抱住了小熊猫。

  随即,他脸上挨了一击毛茸茸的尾巴横扫。

  霍尔看到此状,便知小熊猫和这位不明身份的来者十分熟识,也放下了心。

  他知道这只小家伙仅仅是他人生中一位美丽的过客。

  虽然有些失落,但他知道分别是无可避免的结果。

  霍尔如此思索着,为大门落锁之后,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了身,顶着狂风推开门去。

  他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之间,盘旋着一头庞然大物。雷电从它身旁擦过,照亮了那灿灿如银河的鳞甲。

  那是传说中黑暗共主的坐骑,最强大的黑暗角龙阿诺德!

  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博闻强识的霍尔就记起了它原来的姓名。

  风雨摇摆的大地之上,面对恐怖的黑暗生物,光明圣院的教士双手握十,满眼热泪,颤抖地跪拜下去。

  这并非他在求生欲里抛弃了信仰,而是他在风暴的怒吼里,得幸窥见了骑在黑暗角龙背脊上的两人。

  那是他们的救世主与他的新娘,奇迹教皇希德·那维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