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骤雨)
作者:西澄布丁      更新:2023-07-31 00:26      字数:4236
  “我看你最近都没去辅导班,资料我帮你先收起来了。”聂桐没察觉岑野的心不在焉,眼睛里含着隐隐期待,轻声说,“都在我书包里放着,你现在和我去拿?正好可以一起吃午饭。”

  “不用。”话音落下,岑野已经回身。

  聂桐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那下午我给你带来吧?”

  她没等到岑野的回话,反而看到岑野停下脚,一双无情也似多情的眼眸淡淡看着她。

  聂桐心底适才即将熄灭的火苗又悄悄升腾了起来。

  “以后这些资料都不用给我。”岑野淡淡开口,“你也不需要再帮我整理,我们并不熟。”

  聂桐攥紧笔袋,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都是同学,举手之劳而已,你要是觉得麻烦,下次我直接交给杨擎,让他再给你。”

  “听不懂话吗?”岑野语气里已然多了不耐,重复道,“你觉得我们是同学,可我连你叫什么都没记住,所以以后也别再拿这种事找我,我没时间。”

  聂桐呆立在原地,看岑野说完就径直转身,背影和往常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杨擎坐在窗台上,大口啃着排骨,围观前方千载难逢的校花校草同框照。

  位置挺好,就是离得远,听不清俩人都说了啥。杨擎遗憾地吐出一块骨头。

  “野哥,吃吗?!”见岑野进来,杨擎蹭得跳下,殷勤举起饭盒里还剩一半的排骨。

  岑野瞥了眼,拒绝:“哪儿来的?”

  “食堂的。”杨擎一脸得意,“一看你就不了解行情,这是考试福利,限量供应的,我提前交卷了五分钟才抢到的呢。”

  岑野敷衍地嗯了声,看了眼空荡荡的教室,开始找饭卡。

  “野哥,你这会儿去食堂只剩下清汤寡水了。”杨擎继续炫耀,“吃我的,我打了三份呢,排我后面那小子气坏了,到他时就只剩下半份排骨汤。”

  饭盒被杨擎吃得杯盘狼藉,岑野刚才瞥了眼就没啥食欲了,闻言摇摇头。

  食堂一层。

  竹北没什么胃口地拨着盐水煮白菜,盛起半勺米饭,慢慢咀嚼。

  “北北,是不是不好吃?”窦雪支着脑袋,和竹北一样,对着满盘子的“素食”无从下咽,“一年了,食堂大妈的功力愈发精进,以前抖三抖还能有点肉沫,现在只抖两抖,竟然一点肉丝儿都不剩。”

  竹北“啊”了一声,回过神:“猪肉太贵了吧。”

  “也是。”窦雪附和,勉强夹起一筷子菜塞嘴里,又说,“明天我还是让我妈送饭吧,多送点,咱俩一起吃。”

  窦雪吃饭慢,嘴也刁,平时都是回家吃午饭,但因为这两天考试,中间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她赶不及回家就和竹北一起在学校吃了。

  竹北又“啊”了一声,而后突然反应过来窦雪说的什么,忙摆摆手:“不用,太麻烦阿姨了,我觉得挺好吃的。”说完往嘴里塞了一口,因为吃太急差点儿呛到。

  窦雪忙拍拍竹北的背,此时才发觉她好像情绪不佳,关切道:“北北,你是不是担心自己没考好?没事儿,联考题难,大家都习惯了。”

  竹北笑了笑,没再说话,加快吃饭速度。

  从食堂出来以后,晴空万里的艳阳天突然暗了一瞬,乌云密布,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抵达。

  路边已经开始起风,高大的香樟树被吹得哗啦作响,温度骤降,竹北飞快搓了搓胳膊,记起一周前妈妈就提醒过她会下雨要带伞,可她还是给忘了。

  莫名而至的坏天气和中午偶然看到的那幕场景,也不知道是哪个在作祟,搅和得竹北心里也似是蒙上了一层阴云。

  “啊,要下雨了,还想着下午考完试可以去新开的奶茶店呢。北北,你带伞了吗?”窦雪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边和竹北往教学楼跑,一边大声问竹北。

  竹北摇摇头,把窦雪被风卷起的半裙往下拽了拽。

  “我带啦,考完你在楼下等着我,我去接——哎呀这鬼天气,奶茶店又去不成了。”窦雪忙腾出一只手护裙子,另只手扶扶眼镜,愣了下,“诶,刚才过去的那人是岑野吗?他怎么现在才来食堂?”

  竹北下意识顺着窦雪的声音看去,但漫天狂风乱舞,等她努力眯起眼辩清前方人影时,却什么都没看到。

  俩人一路逆风回到教学楼,衣服上沾了不少尘土,抖落一地看不见的细菌后,忙奔向洗手池,洗脸洗胳膊。

  窦雪洗完后直接去了考场,竹北扎好被风吹乱的头发,回教室。

  教室里已坐了不少人,嗡嗡嗡的背书声立体环绕,唯独岑野的座位还是空的。

  竹北克制地收回不听使唤的目光,开始检查下午的考试工具,然而,一直等到她出发去考场,依然没看到岑野。

  下午第一门考物理,挺治瞌睡的。

  不过,对打定主意学文的倒一考场来说,这就是送他们午休的天然睡眠环境,所以还没到开考时间,一个个破天荒得早早齐聚一堂,枕着胳膊呼呼大睡。

  竹北走进考场,见教室里难得安静,放缓了脚步。

  邹沛背对门口坐着,四仰八叉地倚着课桌,双手枕着后脑,闭眼假寐,他听到旁边轻轻拉开椅子的声响,睁开一只眼,观察竹北收到花的反应。

  果然,没让他失望。

  竹北拿起未署名的玫瑰花打量了下,转过身,抛物线式送入垃圾桶,动作干脆利落。

  啧,长得像白玫瑰花,性格却跟红玫瑰似的刺儿刺儿的,真特么的吊人胃口。

  邹沛对这个新来不久的转学生,愈发感兴趣了。

  下午换了新的监考老师,比上午更严,站在全考场唯一一个认真做题的竹北那盯了足足半个小时,竹北做题时一般自动屏蔽周遭环境,没受什么影响,反而几个打算睡觉的学渣如坐针毡,想睡不敢睡,硬生生坐成了一动不动的活雕塑。

  考完物理休息了十五分钟,紧接就是化学和生物。

  外面天色开始忽暗忽明,晚上六点,暴雨终至,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时不时划过一道闪电。

  教室里开了灯,光线浓烈,在墙上影影绰绰地映出竹北认真做题的剪影。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竹北放下笔,盯着窗外出神。

  玻璃窗被雨水冲洗得干净,透过随风起舞的枝条,能模模糊糊看到对面。

  紧接竹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岑野一个人站在楼梯口,视线微垂,时不时看下腕表,像是在等某个特定的时间,他一只手插兜,另只手里似是还拿着什么,她看不清。

  隔着雨雾,竹北看到岑野抬眸,仿佛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倏地转头,避开,后来一想,躲什么躲,又理直气壮望去,却已经看不到岑野身影了。

  铃声在此时打响。

  煎熬了一个下午的学生呼啦啦交卷,鱼贯而出,打闹声中还夹杂着细微的抱怨。

  “我靠,鬼见愁居然监考我们,怎么想的啊!”

  “就是,他不一直都在前几考场巡逻,今天的雨水都进他脑子了吧,害我觉都不敢睡。”

  “困死我了......”

  讲台上,一个矮矮胖胖的男监考老师封存好答题卡,见竹北走过,笑眯眯喊住竹北:“考得不错。”

  “谢谢老师。”竹北礼貌回应,觉得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师声音有些熟悉,没记起是谁,只好乖巧地笑笑,这才出门。

  邹沛跟在竹北后面,脱下短袖,准备替竹北挡雨:“看你早做完了没走,是不是没带伞?我送你。”

  “不用。”竹北冷声拒绝,看都没看他一眼,疾步下楼。

  邹沛跟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竹北,想看这么大的雨她怎么回教室。

  竹北站在楼梯口等窦雪,俩人考场在不同楼,窦雪交卷再赶来,得花费一段时间。

  “北北!”

  然而,竹北等了没多久,就听到窦雪喊她的声音,诧异上前:“怎么这么早?”

  窦雪叹声气:“我们那考场都是学霸,离结束还有五分钟呢人都快走光了,我就也跟着交卷了,反正再干瞪眼有的题也不会做。”

  雨势骤急,风从楼梯口呼啸而入,差点儿掀走窦雪手里的伞,竹北忙接过,攥紧伞柄撑在俩人头顶,一抬眸,竟看到了岑野。

  他撑着伞,像是准备出去,已经迈开的长腿恰好对着竹北所在的教学楼方向,却不知怎的,在撞上竹北的目光时,倏地转身,折返上楼。

  俩人中间隔着一道喧嚣而悠长的小径,五颜六色的伞像移动的蘑菇,瞬间淹没了岑野身影。

  远处惊雷骤响。

  竹北没来由地心里一颤。

  “走吧,北北。”窦雪挽着竹北的胳膊,和她一起往教室走,“还是在前几个考场的同学最幸福呀,考场都在咱班隔壁,走几步就到了,不用带伞还不用爬楼。哎,咱班为啥要在顶楼呢,每天爬楼好累呀。”

  “嗯,是有点累。”竹北心不在焉地附和着。

  走廊喧嚣,考完理综三门就约等于解放的准理科生们欢呼雀跃,也不着急吃饭了,对着暴雨声嘶力竭当麦霸,竹北和窦雪一路上不知听到了多少自以为歌神的鬼哭狼嚎。

  “啊,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

  “......三天三夜,我现在的心情轻得好像可以飞......”

  啧,还带切歌的。

  当然,也有例外。

  “你考怎么样?我有好几道大题都没把握。”

  “不怎么样,哎,这次肯定进不了市前一百名了。”

  “谦虚吧你就,每次都说没考好,结果每次都比我高好几十分,诶,你这道题选的什么?”

  “我想想,好像选的a。”

  “a?完蛋了,我选的b,啊啊啊啊!”

  “哎呀我也没把握,问问野哥。”

  “野哥不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该不会冒着大雨回家了吧?我看他很早就交卷了,也没走,不知道是不是在等雨停。”

  “你们找野哥啊?就在楼下呢,我刚上楼前碰到他了。”

  “啊?那他还回来吗?”

  “不知道,可能回来吧,我碰到他的时候就见他带了把伞,好像没带书包。”

  “回来了,我们的标准答案回来了!”

  教室里的人呼啦一声围住岑野,脸上都是又激动又忐忑,像等待开奖的彩民。

  竹北走进教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男生被围在中间,神色淡然,长相和身高都尤为突出,而其中最为吸引人的,是他身上永远波澜不惊的平静——别人问一道题,他直接回一道,仿佛那些题和答案都刻在了他脑海。

  他抬眸,视线极轻地越过人群,在竹北脸上停留了一刹,而后低下头,重新恢复到了之前漫不经心的模样。

  竹北忍不住咬了下嘴,捏紧被风打湿的衣角,拿纸擦干胳膊,随即把反向的桌椅摆正。

  “竹北,有人找。”竹北弄完,刚坐下,准备从桌肚里找出明天的考试科目复习时,就听到前排有人喊她。

  她疑惑抬头,看清是谁以后,眉头皱了皱。

  邹沛吊儿郎当地站在二班门口,身上只穿了件黑色背心,他一只手里是淋得湿透的短袖,滴滴答答地还在往下滴水,另只手里则是把没拆封的新伞,见竹北坐着没动,直接朝竹北一抛:“衣服你不要,伞你总可以拿着吧。”

  雨伞低低擦过吊顶上的白炽灯,呈一条扁而长的抛物线奔向竹北,瞬间吸走了教室里的一多半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