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旧粮站空了才不到两年，里头就已经荒草丛生，林秀香租了位置在中间的一间，大概一百四十坪左右的样子。

  租金便宜，但要做的事情很多，屋顶需要重新铺石棉瓦，需要增加通风口，墙壁需要粉刷修整，还要装灯具。

  因为层高非常有富余，林秀香还打算做个跃层，二楼用做办公。

  本来林秀香是要全部请工人的，但林父林母不同意，两老非要过来帮忙，还带来了两家空闲的劳动力。

  “花了那么多钱出去，能省一点是一点。”想到林秀香拉回来的那些机器，虽然是二手的，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想到信用社大几万的贷款，林父就混身满是干劲，他手脚利索着，怎么着也能替闺女多干点事。

  林秀香拿他们没办法，知道强压着他们在家里休息，他们心里反而更沉重，干脆由着他们去。

  有林父林母他们在，赶工的进度倒是确实快了不少，至少没有工人偷懒的。

  林秀香没空管粮站车间这边的事，她必须得在灯泡厂下一次出差前，出去拉到至少一笔单子。

  拉单子的同时，还得招到足够的缝纫工才行。

  “这钱都砸下去了，要是半点水花都不起可怎么办？”林父挺犯愁的。

  家里现在就一个小服装店，虽然生意红火，供不应求，但也不至于专门开个服装厂供货。

  林父有心想帮林秀香拉点生意来，可他一辈子都在灯泡厂里工作，根本就没有人脉可以帮到林秀香。

  林家何家两边的亲戚都一样，基本都是普通的厂职工，还有在周边乡下种地的，哪里什么人脉，顶多就是像现在这样，出人出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不同于林父的忧心忡忡，林母要看得开很多，机器都已经运回来了，想那些有的没的都没用，不如拼一把，好好干努力干。

  当然，林秀香最开始跟她商量的时候，她是坚决反对的，反倒是林父当时十分支持林秀香。

  “现在知道急了？当初是谁说，甭管闺女想干啥，都无条件支持的！”林母瞅了林父一眼，就看不得他这样着急上火的样子。

  现在急成这样，早干嘛去了，要是他们俩都反对，林秀香肯定还得再磨磨。

  林父，“……”

  “行了，咱们秀兰业务能力那么厉害，心里又是有成算的，你信她就信到底。”林母到底还是心疼林父，出言安慰道。

  林父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心里暗暗琢磨着，有没有哪个老朋友家有亲戚是做跟这个相关的。

  想着想着，忍不住又跟林母念叨起来，“你说说以前灯泡厂联谊，怎么就不跟人省城的纺织厂和服装厂联呢？”

  “那可是大厂，省龙头企业里的龙头，人家能看得上咱们县城的小灯泡厂？”林母早已经过逝的二哥，林秀香的二舅，曾经喜欢过一个省纺织厂的女工，还处过几天对象，最后被人嫌弃火速分了。

  厂跟厂之间也是有明显的阶级界限的。

  林母翻了个白眼，翻到一半突然顿住，“好你个林建设，你当初是不是瞅上纺织厂哪个女工了！”

  这都哪跟哪啊！

  “你难道还不知道我，认识你以前，我天天跟化学品打交道，认识你以后，我也没多余看过别人一眼。”林父忙自证清白。

  “再说了，纺织厂的女工可没有你好看。”

  林母嗔了林父一眼，笑了。

  刚从店里过来的林秀香，“……”

  仓库收拾好，机器摆过去后，原本空旷的车间瞬间变得满当起来。

  女工的事林秀香没操上心，林父还真找到了人脉，给林秀香找了个以前公社生产队的缝纫组来，都是熟工，轻易就能上手。

  林秀香从新进的货里找来两款走得最好的，交给新招进来的师傅，当天下午就拿到了样衣，裁剪过关缝纫工艺也过关。

  都没等第二天，林秀香检查过样衣没有问题后，就开始往下面的乡镇跑。

  接下来的几天，林秀香也一直在外面，她自己忙得挺高兴的，毕竟是为自己的事业奔走，但林父林母看着忧心。

  老两口商量了一整天，林母决定提前退休，去帮林秀香盯着厂里的工人做事。

  像是下料裁剪，分配车工，甚至到每个人的工序，都得要人盯着的。

  虽然林秀香定下来的是拿计件工资，但林母怕工人们不上心，或者坐几件就走神，到时候做废了，或者做次了，损失可都是林秀香的。

  原缝纫组一共有六个人，人不多，林父打算把食堂的活做起来。

  等林秀香从省城和下面的乡镇拿到订单回来，林父林母已经在厂里干上了。

  “爸，您干这个干嘛呀？”林秀香看着乐呵呵掂大勺的林父，忍不住扶额。

  还有林母，在车间里巡视着，一天不停地转个几十趟，林母的身体哪里熬得住。

  “你别管，我跟你爸乐意，记得给我们开工资就成。”林母把林秀香赶走，让她忙要忙的事去。

  老两口真下定决心了要做什么，林秀香还真劝不住。

  她现在也确实是分身乏术，抽不出时间，也找不到信得过有能力的人来管理工厂，只能先把这两项工作交给林父林母。

  做样林秀香是拿的店里的现货，现在投产的主要也是这两款，但林秀香上辈子就是做服装起家的，到后来省城几家大的连锁服装超市都是她的。

  当然她后来还涉及到了日化等别的零售行业，甚至还通过可靠的人脉投资了一点房地产。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服装行业作为林秀香的老本行，林秀香十分有心得。

  至少能把小小服装店做到后来那种程度，眼光是不可或缺的。

  “林姐？”苏洋一路从省城坐公交车到县城，好不容易才找到牌子都没有旧粮站，差点就被仅有六个人的服装厂给吓回去了。

  林秀香抬头一看，门口站着的姑娘正是她这趟去省城捡到的人才。

  苏洋是省工艺职院的学生，家里条件不好，没钱和别的同学一样，跟着老师出省写生，只能自己坐在火车站写生。

  为了节约纸笔，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观察着来往的旅客，一遍遍地在脑子里画，最后才会写上一幅做为一天的总结和作业。

  林秀香去跑订单的时候，还去火车站接了趟布料，正好撞见苏洋在画画，被吸驻足后，林秀香主动同苏洋了解了她的情况，就发出了邀请。

  “坐。”林秀香现在请不起设计师坐班，但请苏洋画设计稿是完全没问题的。

  尤其是苏洋还只是个普通学生，有人找她画画是天降惊喜，她完全没做过这些，报价相当的低。

  林秀香现在是商人，就算她有心想照顾苏洋，也不会主动提高价格，除非苏洋的能力远超价值才有可能。

  目光扫过苏洋洗得发白磨破的袖口，在别的方面，林秀香还是可以照顾一二的。

  苏洋没有学习过服装设计，林秀香也没打算让她自主设计，一开始林秀香的想法就是自己提供设计思路，借苏洋的手画出来。

  服装店开店这么久以来，通过拿货时看档口的服装，以及店里走货时的销量，林秀香十分准确地提取到今年的流行元素。

  再结合后世更合理更出色的版型，让苏洋画出设计稿，再让师傅打样。

  画画改改，打样之后再修改，等做出林秀香满意的成衣时，时间又过去了小半个月。

  林秀香这段时间几乎一心扑在服装厂里，根本没怎么去过灯泡厂。

  厂里的领导等了又等，再加上徐光打小报告，暗中挑拨，领导最终是坐不住了，亲自找上门来。

  不过厂领导并不是如徐光所想，是来问责的，而是挽留林秀香，给她升职加薪来的。

  林秀香其实是有想法辞职的，但林父林母不同意，老两口能同意她折腾，林秀香就已经很高兴了，既然他们不同意她辞职，林秀香打算再兼顾一段时间。

  虽然她现在已经忙得脚打后脑勺了。

  另外夏卫疆和苏雪兰确实早就开始独立带人，但林秀香还是不太放心，一开始自己也想再多看顾他们一阵子。

  升职加薪林秀香没敢应，现在应了，她总觉得过几个月提辞职怪不好意思的。

  领导来看过林秀香折腾出来的服装厂，知道林秀香在灯泡厂呆的时间不会太长。

  能答应把夏卫疆和苏雪兰再带一带，已经是林秀香念旧情的表现，也没再多说什么。

  至少确定年前林秀香不会离职，领导多少安心了一些。

  “秀香姐，你等过完年，真的就不管我们的吗？”苏雪兰心里说不出来的不是滋味。

  领导已经找她们谈过话了，透露出来的意思，是让他们跟着林秀香好好学，最好掏空林秀香的本事，等明年让她和夏卫疆各自带组。

  当了组长以后，不管是社会地位，还是工资水平，都会提高，但如果这些的前提是林秀香离开，苏雪兰觉得自己高兴不起来。

  林秀香这段时间忙自己的事，但也安排了事情给夏卫疆和苏雪兰做，这会正在办公室里看他们的工作报告。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工作报告看得林秀香挺满意的，她安排的任务基本都已经完成，“喊人到小会议室开会，咱们研究一下，你们错失的几个站点的情况，讨论看看有什么可行性建议。”

  苏雪兰努力收拾好心情，出门喊夏卫疆和徒弟们一起去开会。

  这一阵子，林秀香忙得连灯泡厂的工作都没顾得上多少，自然更顾不上楼建新这边。

  楼建新带着妞妞来过一趟，发现林秀香忙得厉害后，楼建新就没再带妞妞来过，怕耽误林秀香的工作，他自己有空倒是会来看一看。

  “校服？你怎么拿到这个单子的！”林秀香惊喜地看向楼建新。

  这样的单子可不好接，没有过硬的人脉门路可接不到，要是能多接两个学校，光是做校服，就足以养起一个小服装厂了。

  楼建新笑起来，“正好有个同学是这所小校的校长，他们学校准备统一学生着装，不过找的工厂都不太满意，我就帮你争取了过来。”

  他说得平淡，但林秀香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算关系真的硬，那也是楼建新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