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 小师弟已经是我的师弟了，你们不能抢。”正在玩手机的李舟差点将手机摔地上。

  出门一趟, 到嘴的徒弟跑燕大锅里去了, 他这个跟师弟一起出门的师兄，还不被老师给抽死？

  “燕大虽然数学系排名靠前，但是自己学术水平高的不一定会教学生。小师弟在国内也就打基础, 老师收的研究生全能在国外数学系排名前十的学校站稳脚跟，教学能力在国内首屈一指。”李舟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嘴皮子居然还能这么利索。

  “而且，老师一直和风水大师杨逸尘杨师傅合作，一直在研究数学和风水之间的关系, 正好和小师弟研究的方向相同。杨师傅又是小师弟进入风水界的引路人，小师弟现在在滇缅边境负责的玉王孙家的大项目就是和杨师傅合作。”

  “再者, 小师弟已经在南大买房子了。”李舟想了想, 补充了最后一点。

  郑立华问了身后人几句，然后道：“郭玉海教授的科研水平和教学水平的确都不错。”

  卓青不好意思道：“郭教授教导我的时候，我还在自学数学系大学本科的专业课课程。换做旁的教授，估计正眼也不会瞧我。我肯定在郭教授那里读研究生。”

  郑立华惊讶：“阿青之前不是数学系？”

  卓青点头：“我学经管。毕业后一直自学数学, 没想过再回学校深造，是郭教授给了我机会。”

  郑立华笑道：“看来郭教授的确很会识人。”

  郑立华不再劝。

  “我侄儿以前就是个学渣。他异想天开, 想在数学系深造, 没有教授肯收他。郭教授硬说他有天赋。现在，他已经马上要去麻省理工读博了。”李瀚也帮腔，“郭教授教学生的能力, 真是强。”

  卓青这么厉害的风水师，怎么能被外面的人抢了去？

  “对对对，郑总你可以看我以前的绩点，我真的是学渣！”李舟忙道。

  郑立华笑着摇头：“知道了知道了。”他不再提这件事，继续询问符咒还原的事。

  李舟松了一口气，回去可以跟老师交差了。

  ……

  第二天一早，卓青就和李瀚等人一同进山。

  昨晚上，卓青了解了这次事情具体情况。

  铁塔集团的确在修建扶贫路，只是这条扶贫路并不单单为了扶贫。

  在风水中，道路就是“水”。看水口，有时候看的就是道路的情况。

  这条扶贫路修通之后，不仅能惠及周边乡村，也能连同两省龙脉，形成网状“流水”，让财源流通更加顺利。

  这是风水术语。用普通人听得懂的话，那边是道路使两省经济往来更方便。

  本来这只是众多扶贫路中的一条，但没想到，工程队准备开凿穿山隧道的时候遭遇了意外，幸亏没有伤亡。

  前线施工人员立刻将此事上报。铁塔集团派人来调查，排除地质等问题后，见多识广的他们认定，这定是风水出了问题。

  原本他们找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风水师。那风水师实力不怎么样，但眼力很不错，立刻看出那是有人利用龙脉设置的风水阵法，不是普通风水问题。

  能利用龙脉设置害人的风水阵的风水师绝非凡人，那风水师建议铁塔集团向上面求援，派更厉害的风水师前来解决这个问题。

  李瀚作为风水师，已经窥得了半步宗师之境，实力比杨逸尘还强上一丝，特别是在破阵上。

  李瀚自出师以后，从无败绩。这次吃了大亏，还要请求外援，他心情十分抑郁。

  卓青没再安慰李瀚。这时候再多说话，显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反而引人郁闷。李瀚再怎么自怨自艾，那是他自己的事。旁人若接一句话，无论是“你说得对”还是“你这是意外”，听在当事人耳中，都不会舒服。他只需要安静的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便行。

  听卓青精神传音，絮絮叨叨说这些“为人处世”的心得，万黑喵用猫脸做出了一个绝佳的讽刺表情。

  你这么能，当时面对我怎么总是口出伤人？天天找茬？

  卓青表示，大家彼此彼此，你也不差。都是“死敌”了，当然哪里痛戳哪里。这正好说明我为人处世很棒啊。

  被卓青顶在头上的万黑喵，用尾巴来回抽卓青的脸，以表示鄙视。

  跟着卓青和李瀚出门看热闹的李舟提醒他家小师弟：“阿青，你家猫好像不高兴，是不是他不想趴在你头顶？”

  卓青认真道：“不，他很高兴，打是亲，骂是爱……”

  “啪。”万黑喵强力的尾巴回击。

  卓青抓住万黑喵的尾巴，道：“他很爱我。”

  万黑喵露出“(▼︹▼)”的表情。传统猫咪倒三角眼，你值得拥有。

  “别闹，下来干活。”大概觉得老是被猫抽，还是稍稍有点丢脸，卓青把万黑喵捉到怀里，道。

  “它能干什么？”早就好奇这只风水兽的李瀚问道。

  “给我喊溜溜溜。”卓青先开了一句玩笑，然后道，“他能感觉气脉流向。”

  “不愧是风水兽。”李瀚眼热。

  卓青笑了笑。

  那是，这可是真正的猫妖，横骨都快长出来了。

  ……

  几人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一条山涧处。

  李瀚道：“这就是龙脉所在。”

  山脉有主脉支脉，龙也有干龙支龙。华国风水师将横贯华国境内，绵延千里的大山脉称为大干龙。卓青原本以为这一条龙脉，只是支龙，也可叫“枝龙”，取大树干上枝丫分叉之意，就像是秦光集团的“天泽园”所处的位置一样。

  没想到，这条龙脉，居然是小干龙。

  判断一条龙脉是干龙还是枝龙，主要看水“气”。《地理人子须知》有言，“以水源为定，大干龙以大江大河夹送，小干龙以大溪涧夹送，大枝龙则小溪小涧夹送，小枝龙则惟田源沟洫夹送而已”，“观水源长短而枝干大小见矣”。

  这本书只是说，从水源表象来判断龙脉，但这其实不准确。对风水师而言，“气”比什么表象都更准确，更能抓住实质。所以“观水源”，也并非真正看水，而是看流动的生气，即“水气”。所以在城市中也有“龙脉”，道路就是“水源”。

  不过这条龙脉，是真正的有山有水，山水环抱。从地形来看，这条山野之龙应是一条隐龙。

  “隐龙”，即龙脉模糊不轻，隐于山涧之间，若隐若现，很容易将人迷惑。若非眼力好的风水师，很容易将这条“隐龙”看错，以为这是“假龙”或者“支龙”。

  李舟在被人提醒这是龙脉所在地之后，以果推因，再看周围，只觉这附近地的确是一个风水宝地。

  风水宝地在山野中最直观的看法，就是看“生气”，也就是植被动物生长情况。这里山川毓秀，植被茂盛，水体清澈，一看就是个好地方。

  “这条龙脉星峰磊落，枝脚活动和行度摆折，高低起伏左趋右闪，看上去就像一条活动逶迤的生蛇之度水，鸾凤之翔飞，正是生机勃勃之时，有转化成腾龙之势。”李瀚遗憾叹气，“看看这端正的穴案，多好的地方。”

  李舟左顾右盼。现在这地方就不好了吗？

  他心中虽然疑惑，但知道自己只是个半吊子，没有张嘴被他小叔抓住把柄又训一顿。

  李舟和李瀚的“结怨”来之已久。李舟出生的时候李瀚正值中二病，李舟变成活泼乖巧小可爱的时候，李瀚正值中二病巅峰。

  当得知李舟能观气之后，李瀚多次用风水知识糊弄“欺负”这个小侄儿，让李舟现在对鬼魂之类的事都免疫了，心大的不行。

  后来李瀚成为一个成熟可靠（李舟：存疑）的大人，李舟又进入叛逆期了。这时候的李瀚想将李舟引上风水师的路，但李舟这家伙一背古籍就昏昏欲睡，只有数学题能让他清醒。

  所以李瀚对李舟，又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郁闷。

  有他这个风水大师叔叔，李舟就算眼力一般，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风水师。

  何况能观气的风水师，已是有天赋，李舟所谓的“眼力一般”，也不过是和他比罢了。

  李舟不想当一个纯粹的风水师，要研究数学或是其他，李瀚没意见。他自己表面上的职业也不是风水师。可李舟就是要和李瀚对着干，李瀚教的他全不学，让人分外无奈。

  除了这些严肃的理由之外，两人性格差异，也是造成这两人总互损的原因。

  不过这也是他们看似叔侄，更像（损友）兄弟的原因。

  李家每次见这两叔侄斗嘴，都只会会心一笑，嘿，两傻孩子。

  卓青的眼力比李舟好多了，在他眼中，生气茂盛的假象仿佛一层纸，一捅就破。捅破之后，这里弥漫着怨气死气，卓青耳边仿佛都有龙脉悲鸣的声音。

  这可比万煦当年斩的假龙给人的感觉刺激多了。万煦只是“击溃”假龙龙气，让假龙龙气暂时逸散，最终但气脉本身并没有被损毁，它仍旧可以寻找一处山脉托身，甚至有机会成长成真正的龙脉。

  所以万煦说“斩”，并非真“斩”，没有伤及天和。

  但这龙脉，是真的被毁掉了。它的根基被毁了，气脉被污染，就算将来这里被自然修复，也不会再变成龙脉。

  卓青蹲在溪涧之旁，手伸向水中。

  溪水冰凉刺骨，即使现在是清晨，这温度也过于低了。

  而且卓青发现，溪水清澈，去未见鱼虾。他一路走来，虫鸣声也十分稀疏。

  动物的感知，有时候比人类更加敏锐。

  卓青：【万煦，如果放任不管，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万黑喵神念已经笼罩这一片山林，卓青看见的没看见的龙脉全貌，都已经映入他的眼底：【若你问的是表象，这里的树木最先无力，然后水土流失，山峰破碎，水流浑浊，直至无摆无折，无起无伏。那之后这里就像是树木被砍去了枝丫，全无生气。】

  【再过一些时日，怨气散尽，死气被周围生气稀释，这里会慢慢变成平庸之地。虽无龙脉，但也无大灾。】

  卓青继续问道：【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要让这个过程加速，让龙怨之地提前变成平庸之地。】

  万黑喵道：【李瀚之意是如此。】

  卓青好奇：【你想做什么？】

  万黑喵猫脸上浮现讽刺的笑容：【对方夺了龙脉根基，将龙脉千刀万剐，剥筋放血，转做己用。我大致上能猜到，他是想制作一件法器。】

  【但龙脉将死未死，还在挣扎。对方夺去的那口气，未必不能再被夺回来。】

  【虽然根基已经被毁的龙回不到过去，但抱住最后生机也不无可能。】

  【再者，修路本就能贯通“水”道，聚拢生气。旧的根基被毁，若龙脉生机尚存，未必不能依托新的“水源”，重筑根基，成为新龙。】

  卓青茫然：【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你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万黑喵无奈：【你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

  卓青仔细想了想：【大概……有？】他好像真的缺乏对和自己无关的异物的同理心？

  万黑喵道：【没有也好。这样在修仙界更容易生存。龙脉是生灵生气聚集之地，若能帮助它，能有功德加身。这个世界虽然灵气淡薄，但道理还是一样。】

  【我上次替孙家破煞时发现，孙家血脉所承载的人道之气和国运之气进入了我的神魂，让我与此方世界隔阂变小。原本神魂伤势只是固定不变，现在居然有了恢复之意。】

  【我俩本就是此方世界出生的生灵，按照因果之说，我们肯定需要回报这一方天地。】

  听万黑喵解释之后，卓青明白了。万黑喵的意思是，帮龙脉出口气，尽可能挽回龙脉被损的危机，是一件有功德的事。他和万煦是正派人士，修仙先修心，他们的心是善良的高尚的，要做的自然也是善良的高尚的事。

  这方水土养育了他和万煦，他和万煦得在离开之前回报这方水土，以后背井离乡在外打拼的时候，心里才不会留有遗憾。

  万黑喵：【……嗯。】虽然卓青说的都对，怎么听起来就不像那么一回事？

  ……

  李瀚见卓青一路沉思沉默，心里打鼓。

  因为他疏忽大意，被对方举动迷惑，没有发觉对方真正的险恶用心，导致这种情况发生，错大多在他。

  若卓青能修复这一方龙脉，他心中愧疚会消散不少；若不能，他大概就会一直留在这里，直到龙怨之气散去。

  对于修为越高的风水师，就越需要遵行本心。李瀚既然认为这是他的错，自然要负责到底。

  但对于喜欢到处乱跑的李瀚而言，留在一地，实在是难受。

  而且如果此地风水问题不解决，配套设施肯定不可能跟得上，李瀚一想要过上断网的生活，整个人都不好了。

  郑立华也一直在观察卓青。他比李瀚乐观许多。

  卓青只是沉思，脸上并未露出为难的神情，甚至还有些轻松之意，好似这不是什么难题，甚至一点都不麻烦。

  卓青若得知郑立华心中所想，肯定很无奈。

  没错，他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因为就算麻烦，也是万煦麻烦，和他卓黑喵有什么关系？

  他都说了，做法的时候，黑猫只能在一旁喊溜溜溜呀。

  卓青一走，就走了整整一天，中途李舟熬不住，先回去营地，被李瀚嘲笑了一番。

  他们几个中年人都还精神着，这个小年轻身体也太差了。你看看人家卓青，走了这么久，汗珠子都没冒出来一颗，爬山涉水跟闲庭信步似的。

  李舟也很纳闷，大家同样是喜欢爆肝熬夜的年轻人，为什么卓青身体素质这么可怕？

  这一日，卓青并非只是用眼睛看。他还借助了测量仪器，观察这里的地质水文变化，以及植被生物等状态。

  铁塔集团工程队的仪器十分齐全，他们甚至还带来了无人飞行器，并表示卓青若想从空中看，立刻就能调来直升飞机。

  卓青抬头看看雾蒙蒙的天，拒绝了这个充满了诱惑力的提议。

  这个天气，还是别为难飞行员了。

  回营地之后，卓青拿着所有数据开始闭关计算，他那在纸张上写的符号和算式思维跳跃性太大，连李舟这位师兄都有些看不懂。

  郑立华问道：“阿青还有什么需要的？”

  卓青问了万煦之后，道：“差不多了。我想问一句，你们还会想继续将这条路修下去吗？”

  郑立华道：“如果能修下去自然最好。如果中途停工，损失巨大。但如果能绕路，也不是不能接受。”

  卓青点头：“要继续修下去就没问题。对方风水师的身份你们查到了吗？”

  郑立华摇头：“他布置这个夺取龙脉生机的风水局的时间较早，行事又很隐蔽，这大山之中，他若窝在哪个角落做法，我们很难察觉。”

  卓青终于露出为难的神色：“如果我替这龙脉出口气，危及到他的性命，岂不是没办法立刻将他送进医院？”

  李瀚惊讶道：“危及生命？”

  卓青苦笑：“龙怨没那么容易平息，我想让龙脉夺回剩余的龙气，积攒力量，等到咱们道路修通，依托新的水路，重塑根基。但它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时候，肯定会惩罚对方。对方人在深山老林，吃了苦头，若没来得及送医院怎么办？”

  郑立华脸上不由露出笑意：“放心，就算对方出事，这算是你帮忙追击罪犯，算你见义勇为，不会追究刑事责任。”

  卓青吞吞吐吐道：“追求不追求什么的……倒不是很重要，但那可是一条人命。毕竟对方还没害人，和在滇省时候，面对那些用人祭的畜生不一样……”

  郑立华无奈：“阿青心善。”

  卓青挠了挠后脑勺，道：“也不是心善……就是……觉得……没必要。”

  “等等，阿青，你的意思是，你能修复龙脉？！”李瀚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

  “不能修复，根基被毁，修复不了，我只是帮它转生。”卓青解释，“如果是在古代，它已经彻底完蛋了。还是现代社会好，很快就能给它弄一条人工‘水脉’，成为它的栖息之地。”

  “让公路成为新的龙脉依托之地？”郑立华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这倒是有些意思，需要什么配套设施？”

  配套设施你都能决定？你的权力很大呀。卓青心道。

  “就普通的配套设施就行，如果沿线人气旺盛最好。”卓青道，“人乃万物灵长，唯一能逆天改命的种族。人道兴旺之气，能冲淡所有死气怨气。”

  “沿线人气旺盛？一条普通的国道估计有点不够。”郑立华道，“如果龙怨的事能解决，这附近山水秀美，物产丰富，要开发几个旅游景点还是挺容易。或者新型工业开发区也不错。有时限吗？”

  “对龙脉而言，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是弹指一挥，以我们的基建速度，时间足够，可以慢慢来。”卓青道，“十几年够吧？”

  郑立华戏谑道：“如果一条路修十年，我就该被问责了。”

  那是很够了。

  “等等，将龙脉转移……转生到人为修建的道路上？”李瀚不敢置信，“还能这么做？怎么转生？”

  “和它打声招呼，它自己同意之后，剩下的就是帮它暂时稳固伤势，保留最后一丝本源。”卓青道，“它肯定不会拒绝。万事万物，都不会放弃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