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      更新:2021-12-09 08:50      字数:4764
  ,什么军需税、胜仗税、七税、八税,小商小贩几乎被掏空了,干脆关门歇业,连李家所住的客栈都关门上板了,好在掌柜的通情达理,知道他们是军属,就没往外赶人,只让他们对外别说是租的房子,就说是掌柜家来投奔的亲戚,如此一来,客栈也就不用缴“商客盈利税”,这可是按人头算的。

  商家终于是掏不出钱了,下一步就是百姓了,人头税已经收过,那就继续换名目,最后居然收到了“吃饭、走路”都要上税,只要你活着,那就得缴钱。

  就是这么往外掏钱,前方士兵都吃不饱,听运回来的伤兵说,队伍里一天只给两个干馒头,所有的军饷全部是欠条,受了轻伤的伤员在江北统一住休,受了重伤没法继续打仗的,军官会请示上级,也只能要到十几二十两的银子,就算断腿断手的补偿了吧?

  ***

  “娘,为什么卖汤包的不来?还有牛肉饼,还有糖人……”甚至连卖馍馍的都没有,小乔乔不懂,为什么没几天的功夫,街上就空了呢?而且到处都是席地而坐、衣衫破烂,甚至浑身带血的人?

  “因为打仗啊。”莫语四下望着这凄惨荒凉的场面,心中无限惆怅。

  “为什么要打仗?”小丫头不懂。

  “因为有坏人欺负咱们。”

  “为什么坏人要欺负咱们?咱们又没惹他们!没抢他的糖,也没打他的屁股。”

  莫语喃喃道:“娘……也不知道。”

  在路过一个断腿的兵丁跟前时,因为担心女儿害怕,莫语伸手想捂女儿的眼睛,小丫头却兀自蹲了下去,好奇地看着人家。

  “大叔,你的腿呢?”

  那断腿的兵丁还疼的哼哼着,见身边蹲了个水灵的小丫头,嘴角却翘了起来,按捺着腿上剧烈的疼痛,笑道:“大叔的腿被狼吃了。”

  “狼真坏!”乔乔得出结论。

  莫语蹲到女儿身后,看一眼这兵丁的腿,轻问:“请问,你们是从骑军退下来的么?”

  那士兵摇摇头,“我们是步军,骑军是主力,已经进了北线的桓渡,算一算,现在差不多该跟胡兵遇上了,他们是好样的。”艰难地竖起大拇指。

  莫语咬唇,又是无尽的担心啊,“谢谢。”勾起女儿正想转身,忽然想到竹篮里有馒头,揭开笼布,狠一狠心,拿出两个塞进那断腿的士兵怀里。

  “大嫂,拿回去吧,我们有军粮,日子都过得不容易,留给孩子吧。”

  莫语吸吸鼻子,“没事,你吃吧,我们家都是女人,吃不多的。”拉着女儿就走。

  小乔乔一边被母亲拉着走,一边回头看那个大叔,“娘,大叔哭了,他是不是不喜欢吃馒头?”

  “别瞎说,快回去了。”拉着女儿直往前走,担心要是再遇上巡街收税的卫队,又要缴钱了。

  “大叔,我爹爹很厉害的,一定能把坏人打跑!”小乔乔喊得很坚定,因为她爹爹无所不能嘛!

  路两旁的伤士残兵们听到小丫头的童语,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满街的苍凉因为一个小女孩的宣言而乍然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回到家关上院门后,莫语忍不住摸摸女儿的小脸,苦笑道:“你个小没脸皮的,跟你爹一样野,真是什么都不怕。”

  “咯咯——”乔乔笑两下,“娘,我能不能吃一口咸肉,就一口!”伸出一根手指在脸前比划。

  莫语看看四下无人,从竹篮里拿出刚买的蒸咸肉,从边角撕了一块拇指肚大小的塞进女儿嘴里——不能给太多,这些是全家好几天的菜呢,“好不好吃?”

  “好吃!比汤包都好吃!”小丫头咂咂嘴,抱着娘亲的手,不再要第二口,因为今天的份额已经满了嘛!

  “我闺女真乖!”莫语弯身亲一下女儿的额头。

  母女俩嬉笑着转出门楼,天晌了,做饭去喽……

  乔乔乐不颠的,心道又可以再吃到一块咸肉了,真好。

  ☆、六十一 复见君

  六十一复见君

  衣食贫乏的日子一直持续着,无穷无尽;从渡头运来的伤兵也一拨接一拨;每到一拨;李家女人都要跑去挨个认;怕有自家男人在其中;一次接一次的担心弄得人精神疲惫。

  入了冬后,渡头上运来的伤兵越来越少,但渡头仍有期盼的妇人们在等着……

  “大嫂;大嫂,听说今天有大船运兵到江上游!”钱诗诗提着裙子一溜小跑着过来这屋。

  “是嘛。”莫语对此并没太大反应,因为知道丈夫的骑军在最前线;应该在北方才对;怎么可能经过这儿。

  “咱们去看看吧?就算没见到人,兴许还能打听到呢?”

  莫语点头,解下腰上的围裙。

  “娘,我也要去——”乔乔勾着刚会走几步路的弟弟,在一旁急的要命。

  “好,一起去。”抱起儿子,勾住女儿。

  一班人还没出院子就见欣乐抱着刚出生一个多月的儿子也追了上来。

  吴氏跟在女儿屁股后面追,“欣乐呀,你才刚出月子,这大冷天的,不能出门。”

  莫语、钱诗诗也跟着劝阻,好不容易把欣乐劝了回去。

  前天刚下过雪,路沿、草丛里还残存着积雪,江南的冬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过,因为过度湿润的空气反倒增加了寒冷度。

  已经开始牙牙学语的李敬文拍着母亲的脸颊当好玩,他才不懂什么着急担心呢,连爹爹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人,你能期待他懂什么事?

  莫语由于没有过多的期待,所以失望度反而小,到是钱诗诗都快急哭了,因为没看到丈夫的身影。

  “还有一队,后面还有一队。”人群里有妇人如此道。

  钱诗诗兴奋地拽住莫语的手,差点跳起来,“大嫂,听见了没,还有一队。”

  莫语翘脚往后观望,发现后面真有一队,而且是骑马的!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差点兴奋地跳起来,暗暗祈祷,一定要有政然,一定要有政然!一定……嘴角缓缓垮了下来,因为骑兵的旌旗上写着大大的一个“魏”字,那是魏国的骑军……

  失望几乎让她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诗诗,我们回去吧?”在这儿站久了,她怕自己会哭出来。

  “大嫂,再等等,再等等看嘛,兴许还有下一队呢?”钱诗诗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眼前过得大队。

  “啊——”只听一声尖叫,钱诗诗差点跳到莫语身上,“大哥,大哥!是大哥!”

  有那么一刻,莫语的脑子是懵的,里面只有“嗡嗡”的声音,眼睛漫无目的的在马队里搜寻,心中念着:政然,政然……

  终于在看到丈夫的那刻,她哭了起来——

  李政然已经复职到校尉的官阶,并不用排在马队之中,而是跟几个银盔银甲的魏军军官在马队外围,正聊着天,眼睛却在快速搜寻路两旁的人群,在见到妻子那张哭得泪人般的脸后,禁不住勾唇苦笑一下。

  同行的魏军官自然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尤其在发现他盯住某个点不放时。

  因为正在行军中,而且马上就要上船,不能有丝毫停顿,所以李政然不好跳下马去拥抱妻儿,尽管他很想那么做。

  莫语可不会放弃,抱着儿子,勾着女儿沿街跟着追,从东头一直追到西头,李政然实在不忍心看她这么跟着,抬起拳头假意咳嗽之际,对妻子的方向挥挥手指,示意她回家。莫语当然不愿意,等了大半年,好不容易能看到人,当然是多看一下是一下了。

  李政然故意将脸沉下来,并把视线转向前方,不看妻子。

  同行的魏军官不是瞎子,自然明白人群里那个抱着孩子的俏妇人是谁。军令虽如山,但也不外乎人情,过家门而不能进,可妻儿老小总要说上一句话,而且此番奔赴西北,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怎么说也得让人家夫妻说句话不是?

  于是在渡头等待上船之际,一名军官对李政然附耳说了几句,起初李政然还不答应。

  “没事,上船之前回来就行,我们给你打掩护,再说咱们都是校尉了,总不能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吧?”其中一位官阶高一点的这么说。

  李政然对他笑一下,继而一闪——人没了!只剩一根马缰在半空摆荡。

  那军官愣一下,笑道:“这小子纯粹假正经嘛!”

  几个军官都呵呵笑了起来。

  因为有人群围着,不好公然假公济私,李政然对人群里的妻子示意一下,莫语愣一下后,随即点头,勾着女儿往江边的柳树林里去。

  李政然绕出人群,一路小跑到江边柳树林——

  乍一见面,莫语又哭又笑,说不出半句话来。

  “到底是哭还是笑?”李政然捏捏妻子的下巴。

  这一捏,莫语可就哭得更凶了。

  “好了,不哭了,孩子们都在呢。”用手指擦掉妻子的眼泪,“家里都还好吧?”

  “嗯。”莫语急着点头。

  李政然弯身抱起了女儿,再搂过妻子,在他们三人脸上各亲一下。

  这一下让莫语看到了他右脸颊的伤疤,从耳垂下方几乎延伸到颧骨处,不禁抬手摸一下。

  “被刀刮了一下,不深,不过可能要留疤,你不嫌弃吧?”

  莫语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摇头还是点头,脑子里一片混乱,有兴奋、有担心、有心疼,还有乱七八糟的不名情绪。

  “我原来的那支骑军基本都打散了,现在临时调到了魏军任职,这次往西北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你们就留在这儿等我回来。”

  莫语只顾着点头。

  “另外——政昔和老虎我都见过了,我动用了点关系,让政昔去到了军粮供应处,基本不会上战场,老虎去了工事处,修筑工事,运造弓箭去了,应该也没多少危险,你回去跟家里说一声,让她们不要担心。”忍不住又交代妻子一次,“记住,在这儿等我回来,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到处乱跑,如今战况不稳,江北都不安全,知道吗?”

  点头。

  李政然倏尔笑了出来,“你能不能跟我说句话?”只顾着点头,完全听不到声音。

  “我……不知道说什么。”莫语苦着脸,她有好多话堵在肺管里,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记得一定要回来,我一定在这边等你,哪也不去!”

  “好,我一定会回来。”紧紧搂住母子三人,好想这么一直搂下去啊。

  怎奈起锚声响起……

  李政然把一对儿女放到地上,一人捏一下他们的嫩脸颊,刚直起身想跟妻子话别,就被她紧紧搂了腰不松手。

  他只好由着她任性,并笑看着妻子身后的那对儿女,姐弟俩对父母的拥抱,一个笑,一个好奇——自那之后,李敬文对“爹爹”这两个字的认知就是一个会说话的、满身是铁的……东西!

  走终还是要走的,这种方式的相见就像长跑时的偶然停顿,一旦停下来,再想跑起来,那可需要不小的毅力。

  李政然不敢回头,怕自己会忍不住,少时离家时也很难过,却没有现在这么的难舍难分,自己成家有了妻儿后,方知责任和家对男人的重要,至少对他很重要。

  ——层出不穷的沙场历练和生死危难让他变得豪迈的同时,也悄悄滋长着恋家的情绪,这真是两个矛盾的极端。

  牵回马缰,踏上军船后,这才敢回身遥望。

  垂柳之下,白雪斑驳之间,一大两小的三个身影站在那儿,也站进了他的记忆,他必须靠着这个画面让自己生存,让敌人亡命!

  “荆楚,你小子福气不小,娶了这么个标致的小媳妇,年纪不大吧?”同袍拍拍他的肩膀。

  直到船转过一个弯,再也看不见渡头,李政然才转过身,背对船栏,“小我十岁。”

  “喝!我就说看着这么年轻!可惜啊,跟了我们这种人,吃亏喽,一年到头不着家,要是摊上战事,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去,就算回去了,搞不好也会缺胳膊少腿的。”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叹道,“我家那婆娘跟了我十二年,见面的时间还不足一年。”

  旁边一个年轻的道:“老黑,行啊你,不到一年,就生了仨小子!”

  老黑大笑:“那可不,好不容易见次面,不得卯足了劲啊,小子,学着点吧!”

  年轻的又凑到李政然身边,“李校尉,你家小嫂子可有姐妹啊?嫁过人的我也不在乎。”

  李政然伸手摁一下他的脑门,“做梦还快点,我娘子只有兄弟三个,你要不要?”

  一堆人呵呵大笑起来——穷开心呗。

  李政然笑着笑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老黑,我前些日子让你打听的那个人可打听到了?”

  老黑笑意未消,道:“是不是那个叫周图的步军校尉?”叹口气,“不用找了,胡集那一仗,你们齐营的驻地整个都被‘萨布尔察’的狼军给围了,那个混蛋造的,向来不留活口,我估计阵亡书再不久就能送到家……奶奶的!”

  李政然望着江面沉默不语……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