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祖受伤了
作者:妖妖不惑      更新:2023-07-20 11:02      字数:3476
  屋子里浓重的药酒味道驱散了两人独处的暧昧,阿祖坐在镜子前用毛巾擦拭头发,杨茂德蜷着脚自己用药酒揉搓膝盖的淤青,天知道,长这么大这才第二次被老爹罚跪到膝盖都紫了。

  第一次。

  第一次是十三那年娘过世,他在娘刚过世的那个月,常常夜里偷跑到娘的坟头上待到天亮,都说走的夜路多了总会遇到鬼,所以他也不幸的被张麻子那股流匪堵了个正着,虽然最后老爹花了一千大洋把他赎了回来,但他被罚在堂屋跪了三个整天,跪得膝盖青紫发肿,后头一个月都拄着拐杖。

  这是第二次,而且老爹也是看在他已经娶媳妇了,给自己留脸哩,不然再跪上三天是肯定的。抬头看着柔美烛光中的女人,柔柔的黑发,特制睡觉时穿的宽松布裙,背后被发梢的水渍晕湿隐隐透出内衣的轮廓。

  当手指触摸到肩膀时,阿祖抖了抖,隔着薄薄的布料像一滴冰水落在肌肤上,手掌顺着光洁的手臂滑过,阿祖觉得沿途的汗毛根根炸起。

  等杨茂德的手掌沿着肩膀滑到胸前时,被阿祖伸手捉住。

  “、、嗯?”

  “药酒、、很臭的。”

  杨茂德遵从杨老爹的指示搬回了后院,阿祖原本以为既然过了明路,以后一日三餐总会出现在饭桌上。

  但是早饭上桌前茂兰一脸为难的把竹蓝递给阿祖:“嫂子,还要烦劳你哩,爹这回真是气很了,昨晚咳了一晚上,所以这几天还是让大哥在后头待着吧。”

  “公爹又咳嗽了?”阿祖嫁过来这些时日也常听到杨老爹咳嗽,特别是每天晨起和晚饭前,常常咳得撕心裂肺的:“昨晚、、我大概睡太死了,没有听到。”

  茂兰笑着说:“啊,不是没听到,昨晚爹住到我们院子里客房的,在那边咳嗽,嫂子屋里听不到。”

  “哎?怎么住客房?”

  茂菊叹气:“原来春儿不是住爹院子里么,夜里要是咳得厉害了也能照应到,春儿昨晚被黄婶子领出去了哩,哪里放心让爹一个人在院里?”

  “嗯,幸亏昨晚硬是搬过去了。”茂梅把灶里的柴火退出来用灰埋熄:“我晚上起来热了三回药哩。”

  “那公爹现在要紧不?”

  “没啥事了,吃了早饭让他再睡会儿。”茂菊打个哈欠:“我们也下午洗衣裳吧,上午补觉补觉。”

  “嫂子也赶紧把饭送后院去吧,哦,跟大哥说,这两天千万别过来,爹看到肯定要训他,生气了又要咳嗽哩。”茂兰把竹蓝塞到阿祖手里。

  果然刚出前院就遇到一摇一晃过来的杨茂德,阿祖赶紧上去把茂兰的话转告了,杨茂德沉默了一会儿接了竹蓝转身回去了。

  主院的四个人在补觉,阿祖开始整理昨天买回来的东西,除了给杨茂德带的药,其他的几乎全是带给三姐妹和杨老爹的东西。

  糖炒栗子,贝壳油和广告画,还有一盒二十四色绣线,一块打算给杨老爹做鞋的厚实条绒布。虽然伍哥推荐了点心铺子里茂梅喜欢的几种糕点,但在阿祖眼里都太过粗糙了,馅料甜腻,皮料里全是生淀粉的味道。最后不过选了小包清清凉凉的薄荷糖,又称了半斤还算松软的鸡蛋糕,最后足足称了两斤细砂糖,和一斤冰糖。

  这糖据说是本地产的纯甘蔗糖,比甜菜糖一斤便宜五角钱。买这么多糖,是因为阿祖想起收上来的半袋白芝麻,芝麻糖、花生糖、瓜子糖这些简单的糖果自家就能做,远比商店里买的合算。

  阿祖母亲的老家在哈尔滨郊外的一个小镇上,“九一八”事变前那里是数得着的全中国富裕地区,据说小镇上都通了火车。阿祖的外婆家开了个小小的面包加工坊,他家生产的面包能通过这列火车,一直卖到欧陆各个城市去。

  阿祖很小很小的时候去过一回,除了记得有三个舅舅和一大家子人,再就是各种好吃的手工糖果,阿祖母亲的手艺也不错,春节时熬糖做花生芝麻酥是阿祖家的传统节目。就算母亲过世以后,就算1937淞沪会战闸北沦为贫民区后,阿祖家过年还是会做糖。

  阿祖母亲茶饭手艺很好,俗话说母强子弱,阿祖十岁前都没下过厨房,后来又常常受到龙婶和隔壁孙大娘的帮衬,比起厨艺阿祖对自己做糖果的手艺更加自信些。

  在厨房转了一圈没找到那半袋白芝麻,阿祖往外走想要找人问问,快走到堂屋大院的路口才想起,昨天发生了那事,此时见到黄婶子岂不是尴尬?

  踌躇着打算回头,就见到冬儿和黄婶子结伴而来。

  “少奶奶。”冬儿开口招呼,黄婶子也牵强的笑笑,笑容难堪。

  “有事?”阿祖问:“公爹吃了早饭刚睡下。”

  黄婶子摆手:“不是来找老爷,就是、、帮春儿把她屋里的东西拿出去。”

  说着黄婶子扯了衣袖抹眼泪:“少奶奶,不管春儿啥地方做得不好,你大人大量莫要记恨她。这娃儿被我娇惯坏了,但莫得坏心肠哩。”

  看着一向爽利的黄婶子低声下气的陪着小意儿,阿祖心里头堵得慌。听她这话,春儿做了什么被知情的几个人隐瞒下来了,也是,就算不为春儿也要顾着杨茂德的面子。

  阿祖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她,只得胡乱点点头转开话题:“我就想问问前日收的白芝麻是不是在大厨房?”

  “哦,乡亲们换油的东西都放在大厨房院里的库房里头,少奶奶找找田二媳妇,喊她拿就是了。”

  阿祖再次点头然后下了坡往大厨房走去,刚过了转角就遇到了探头探脑的春儿。

  她看到阿祖一脸敌视的问:“你刚刚在给我娘告状?”

  “告状?”阿祖侧侧头:“你既然担心我会跟黄婶子说,那你自己也该知道你做的事情不对。”

  春儿气愤的向前一步:“我没把少爷推下来,是他自己摔倒的。”

  “杨、、他没说是你推的。”杨茂德算个实诚人,对杨老爹的盘问一五一十的回答,绝对没有添盐加醋。

  “那老太爷咋个会把我赶出来?”春儿神色激动:“外头的婆子都在背地里说,我推少爷摔破了头,少爷才把我捆起来的。”

  阿祖气闷:“怎么?你还想我给大家解释,赶你出来是因为你偷进房里拿烟土?”

  “我没偷。”春儿头一扬露出青筋崩露的脖子。

  “你偷没偷自己清楚。”阿祖视线落在她手腕上那只浅绿浑浊的镯子上。

  春儿把手往背后一藏:“你、、有啥证据?”

  阿祖懒得跟她纠缠:“不管怎么说,你进房里拿烟土不是茂德吩咐的,不告而取是为偷。”

  春儿黄黄的皮肤涨得发暗:“反正我没错,凭啥把我赶出来!”

  看着她一副想咬人的样子,阿祖向后退了几步:“你到现在还觉得没错?”

  她也不答只是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公爹知道他抽大烟气的不行,严令他戒掉。他自己也一心一意的想要戒烟,你却从中破坏,偷拿烟土就算了,还强迫他吃,这你也不觉得错?”

  “呸,哪个想戒烟?你光是说不好不好地,不好咋个还会种那么多在后院子?”春儿恶狠狠的呸一口:“明明就是你撺着少爷要戒的,狐狸精,烂货。”

  阿祖也气红了脸:“懒得跟你废话。”说完绕过她往大厨房走去。

  春儿却从后面伸手拽住她的衣服:“不管你咋说,反正你要给人说清楚,我不是因为推了少爷才被赶出来的。”

  阿祖反手拉扯她的手臂,用力挣脱:“有我什么事?要解释找你家少爷去。”

  说到这个,春儿更加气愤:“还不是你!伍哥都不让我进后院!”

  说着手往外一推,阿祖又用力向前挣脱,两个力量向着一个方向,只是方向好像有点偏。阿祖惊叫一声,就觉得眼睛里一片竹林的青绿,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用手护住脸。

  “春女子!你干啥!”刚背着一夹背柴火转过路口的田二叔,就看到春儿向前推搡的动作,转眼间一个人影沿着坡道滚进了旁边竹林深处。

  田二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刚刚听到惊叫就知道滚下去的是少奶奶:“你个背时娃儿!昨天推少爷,今天推少奶奶,你想做啥哟?”手里端着的一簸箕干红椒往旁边一丢,沿着坡路慢慢滑下去就往竹林里跑。

  田二叔也赶紧卸了肩上的绳子,沿坡下去帮自己女人找人。

  这是房子附近用来培根固土养护地基的小竹林,大竹子被砍下来编制各种物品,连竹叶都被耙搂得干净露出碎石和黄土。阿祖被摔得极疼,摩擦过地面的手和不时撞到的小竹,让她觉得像是挨了一顿乱棍。等到了下面平坦的地方昏呼呼的爬坐起来,才发现不只是两手和手臂刮伤无数,连裤腿也翻卷到膝盖上,两个小腿也一片擦伤渗出鲜血。

  “少奶奶,咋样?”田二婶匆忙跑来。

  阿祖看到跟在她后面的田二叔,赶紧抽着凉气把裤腿放下来,活动活动脖子,感觉没有不妥才露出一个苦笑,举起还在流血的手掌:“扶我一把。”

  “作死哩!”田二婶看到阿祖流血吓了一跳,自己这是冲啥神了?昨天看到少爷摔破头,今天又看到少奶奶受伤:“当家的,赶紧来帮忙。”

  在两人的合力搀扶下,阿祖咬着牙吃力的站起来,透过竹林看到坡上的春儿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阿祖一边抽凉气一边暗自发狠,这回绝对,绝对要给这个女人点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