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杀年猪
作者:妖妖不惑      更新:2023-07-20 11:03      字数:3529
  等茂菊把东西取来阿祖一看有些惊讶的说:“哎呀!是毛线。”

  从茂菊手里的小竹筐里拿出一团看了看,深蓝偏黑挺适合男士的颜色:“色挺正的,是好东西。”茂菊见阿祖认识便挤到她身边说到:“这是昨年大伯送的年礼里头的,说是我们这边少见得很,跟这个毛线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本书,我也不认识上边的字,看了半天画画就学会了一种。”

  茂梅见她看过来便很有眼色的撂下手里的东西:“我晓得放啥地方的,我去拿。”

  “嫂子会编这个?”茂菊满意的点点头才接着问:“昨年我学着弄了条围脖给爹,他嫌带着膈下巴,就过年戴了一回。”

  “三妹好聪明,看书就学会,我当时学了很久的。”毛线这东西在上海不稀奇,只是分质量好坏罢了,这杨县长送来的毛线,线条丰满、均匀、圆顺,不松不紧、手抓柔软,色头也正、光泽也好,是比较贵的那种。

  杨老爹先膈下巴可能是不习惯用毛线织品,皮肤有瘙痒感,只要把毛线放到开水里烫洗过后就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如果是敏感肤质,可以先尝试着不要贴身穿戴,隔着贴身衣服穿背心或是毛衣一类的。

  等阿祖巴巴拉拉的说了一阵子就见茂梅回来,小姑娘聪明的顺带拿来了去年茂菊织的围脖,阿祖看了看是最普通的平针,没掌控好松紧所以有些凹凸不平更加膈人。

  “让嫂子教你,用这个弄条围巾给他,保证啥意见都莫得。”茂菊把小竹筐递给林子。

  林子吓得赶紧摆手推脱:“这是杨县长送来的年礼,这么贵重的东西咋能给我?”

  “也不白给你,好好跟嫂子学,回头做两双棉鞋给她当谢礼。”茂菊把竹筐硬塞进她怀里。

  “看三小姐说的,两双棉鞋值当啥?”林子还是推脱,这棉鞋只是费些手工,布和棉花真不值什么。

  阿祖揉揉有些发酸的腰开口劝解道:“这是粗毛线,用大针织出来一条围巾用不到半斤线,这一把子就够竹筐里还剩不少。”

  粗绒毛线是半斤一大把,一把五绺。杨县长送来的竹筐里原来足有五斤,茂菊给杨老爹织的围脖用了不到半斤,竹筐里确实还剩下许多。林子踌躇了好一阵子才道了谢,从筐子里拿了一把子线出来,那松松软软如雪的手感让小姑娘露出害羞的浅笑。

  接下来趁着晒浆布的时间,大家开始两人一组开始卷线球,林子和竹子显得分外的小心,因为两个姑娘的手都比较粗糙,不时就会从毛线上勾扯出细线,每当这时便会发出懊恼的低呼。

  点了麦子和种完萝卜以后就清闲了许多,男人们看天好就把陈粮弄出来翻晒然后碾米磨面,女人们除了照管猪儿更多人投入缝制冬衣棉鞋的大军中,常常看到五六个大婶大娘端着针线筐子,坐在屋檐避风向阳地里一边聊天一边纳鞋底。

  这个头胎娃儿没怎么折腾阿祖,别人的孕吐一类的毛病她都没有遇到,只是变得更加嗜睡,特别是暖暖的太阳地里。手里的鞋底才纳了还不到半行,便迷迷糊糊的靠在竹椅里睡了过去,茂兰从她手里小心的把鞋底取了出来,把针插好线挽起来,才拉了薄被盖在她身上。

  周围的人也已经见惯不怪,该纳鞋的纳鞋缝衣的缝衣,只是闲聊的声音被压低了许多。

  母子两个白天睡得饱,夜里就比较精神,杨茂德见儿子一到晚上,就在媳妇肚子里拳打脚踢闹腾的欢,便饶有兴致的捧了书说是要胎教,一本唐诗三百首已经读了大半,不知道培养出来了几分文人气质。但肚子里的孩子却是认得了他的声音,每次杨茂德一读书就显得特别兴奋,直折腾得阿祖皱眉呼疼。

  十一月里送过油,杨茂德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阿祖的熟人,就是胖胖的龙婶子,要说双凤的龙家也就这一个熟人,阿祖见她来很是高兴。龙婶子带了自己缝制的一套秋衣和一坛子酸菜,不是四川这边的泡酸菜,而是北方用白菜腌制的酸菜。

  见阿祖大着肚子,她也显得十分的开心:“幺妹儿现在习惯了吧?”依旧改不了的蹩脚上海口音。

  “龙婶子放心,我好着哩。”阿祖含着笑点头。

  “哎呦,会说我们这边的土话了啊?”龙婶子舒了口气也收拾起原来的腔调:“你怀了娃儿也算是在这边生了根,我也就放心了。”

  在上海的时候龙婶子住得离阿祖家有些远,两家远不如阿祖与隔壁孙大娘的关系,但是这次回来四川却受了她非常多的照顾,阿祖很是感激。而这时节提了东西上门,杨茂德就拿她当正经亲戚看待,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两天,茂梅一有空就凑到她身边打听外头的吃食。

  龙婶子自然比阿祖见多识广,两天里头便不但教了茂兰腌制酸菜还教她用黄豆制大酱,把黄豆洗净用清水泡一夜,然后放入锅中煮软煮熟然后捞出来沥干水,注意保持棵粒完整是为了下一步好裹面粉。把黄豆完全裹上面粉,再放入有簸箕里摊开,用棉布盖上放室内发酵三四天,等黄豆表面长出一层白毛就是发酵成功了。

  龙婶子说做好做将的时节是十月刚入秋的时候,现在天气凉了遇到雨水天容易长绿霉,于是发酵的簸箕被悬挂在土灶上方的屋梁上,煮饭的时候生了火温度能高一些,缺点就是豆酱颜色没有自然发酵出来的黄亮。

  等发好豆子就放到太阳地里晒到半干,然后加温盐水、糖、花椒粉和八角香叶粉搅拌均匀装入缸里,上面浇一层香油盖上布放太阳底下晒大半个月,早晚用筷子搅拌一下,等颜色变深香味

  浓郁就可以收藏到阴凉地封存了。

  “等吃的时候,舀出来下锅跟辣子炒一下,烧菜香得很。”龙婶子笑咪咪的说:“我回来光吃炒菜不够味儿哩,莫几天就想吃一顿红烧豆腐,早晓得你也爱吃我就带一罐子过来。”

  龙婶子没等到黄豆发好就走了,杨茂德打发了两个人送她,并给了一袋五十斤的苞谷,一方十斤的腊肉和一壶十斤的香油,这分人情可是不轻,算是给阿祖做足了脸面。

  1940年的旧历年关在一月底,所以进了12月就开始杀猪腌腊肉,阿祖嫁过来到现在还没去过养猪的东跨院,但是只要顺了风向总能闻到臭臭的味道,隔着七八个院子都能闻到可以见是上了规模的。

  12月是猪儿的黑色腊月,杨家今年一共有七十七头猪儿,母猪五头半大的猪仔儿有八头,然后就是过百的猪儿有四十一头,剩下的都是七八十斤的,舍不得杀要再喂几个月到插秧的时候杀了添菜。军人税要交八百斤净肉,要求除了四根腿骨其他的骨头都要拿掉,一头刚刚百斤的猪儿就能拆出五六十斤肉。

  郝师傅被杨家五十块大洋订了下来,除了以前带的一个半大徒娃儿,今年又多了冬儿的哥哥陈诚,他从秋收过后就去了镇上郝师傅家学手艺,才一两个月不见,这捆猪、吹猪、刮毛、挂梁做的纯熟,杨家出了二十多个劳力一起帮忙,东跨院的烟囱里一直没断过烟,陈婶子一边忙着烧烫猪的开水,一边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儿子,他家出手艺人了哩。

  另一个徒弟比诚娃子学艺时间长,所以开膛、剔骨的活计就分给了他,扒拉下来的内脏堆在盆里,然后几个妇人开始分割分类,听猪儿叫的凄惨阿祖和三姐妹都没去凑热闹,快到中午的时候杨老爹拎了些零碎回来。

  茂兰翻捡了一番说:“咋拿进来了?大厨房不是要炖年猪菜?”

  杨老爹讨好的笑笑:“你田二婶烧的菜哪有你精细?上回那野猪肚儿你弄的好吃,就是你大伯带的人太多了,我都没捞到下筷子。”

  “那中午不出去喝酒了?”茂兰扬扬眉毛。

  “当然要去。”杨老爹眯笑着:“咋也要招待郝师傅不是?”

  毛豆煸猪心,黄瓜炝腰花,双椒炒猪肺,最有一个粉嫩嫩的菠菜猪肝汤,茂兰一样菜留下一半,其他的让杨老爹叫人端走了,四个姑娘就躲在厨房里吃,大锅里还卤着猪头和猪尾巴,盯着小火要闷到晚上才能入味儿。

  大厨房炖的年猪菜,两个特色油多辣子多,一年到头都清汤寡水的,只有杀年猪的时候能敞开肚皮吃一回。上好的板油自然要卷起来存放,但零碎的猪油全都小火炼化,两指厚的肥肉片子只抄了抄留足油头,猪的心肝熏出来好吃,但肺和大肠放不住便清洗出来切成厚片。拆卸下来的肉骨头也被砍成块儿,才养了不到一年的小嫩猪儿,大骨头棒子都能啃得动,把这些放一起用大锅呼出来,放足了花椒和辣椒连汤都红亮亮的。

  大肉炖好了便先用盆儿捞些干货起来,然后就着油汤往里面加萝卜、洋芋和粉条,煮的软烂的时候再把肉倒回去搅一搅,洒上大把的葱蒜苗。

  上桌的年猪菜都用大盆装出来,杨老爹这桌斯文些还多了几个配菜,其他的桌上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大碗的苞谷酒,油亮的肉片,绵软的猪肺,麻辣的大肠和喷香的巴骨肉。晒坝里挤满了老老少少,酒香和肉香怕是要传出十里地。

  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五天,等不及后面的扫尾工作,杨茂德便带了二十多人往镇上送肉,杨家大院属三星乡管,但小乡场上没有收军人税的税务所,这肉要送到玉山镇的区政府去。这肉就抹了一层粗盐,放得久了要发臭的,但是只要交出去他就不管了,最后被谁吃了只有天知道。

  除了八百斤净肉,杨茂德还额外带了一百来斤,这些肉是抹了细盐腌制了几日的,拿来送人情,区政府上下的打点,还有梁家铺子这样老打交道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