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九十五章
作者:神经不正常      更新:2023-07-22 07:26      字数:3733
  楚宏儒是否一心向佛, 余慕娴不知。

  但单看这他那较旧时更为深邃的眸子,余慕娴心道, 经历了一次流放, 楚宏儒早已不是旧时的楚宏儒。

  ……

  移步与楚宏儒对坐到茅屋内,余慕娴低声道:“看来三爷诸事皆顺……”

  “呵……”嫌恶地扯扯唇,楚宏儒道, “大哥一日不死,我如何能得闲……”

  “既是这般……那三爷更是该忍耐。”余慕娴朝着楚宏儒一拜,便与楚宏德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即楚宏德要她来永宁寺, 不过是要她盯着楚宏儒。

  闻罢楚宏德的意图, 楚宏儒静思了片刻, 即令窦驰封锁的消息, 转而与余慕娴摆酒。

  三五杯温酒下肚,一股怨气上头,楚宏儒便借着山腰的寒风与余慕娴诉了半夜的苦。

  待到天明时, 楚宏儒又将窦驰与余慕娴扯到一处,小酌了半日。

  席间, 楚宏儒将余慕娴在长宁时的旧举一一言与窦驰。

  等到窦驰听懂余慕娴原就与他们上了一条船, 三人便是宾客尽欢。

  喝罢酒,三人情谊便不是前一日的情谊。

  五月,与窦驰摆酒论过几次时事,余慕娴便也知晓了窦驰的深浅。

  出言绝了其围攻新都的打算, 余慕娴与窦驰道:“窦兄, 慕娴有一良策可消三爷心头之苦……但此策却是要折损些弟兄……”

  “哦?”挑眉望着余慕娴, 窦驰道,“不知相爷想说什么?”

  “嗯……”陡然将声音压低,余慕娴道,“窦兄只需告诉慕娴,朝中哪些人是三爷的亲信……再将永宁寺被烧一事传出……便是了……”

  ……

  乾平八年,六月。

  永宁寺被烧一事传入朝野。

  待余慕娴奉命去新都回话,已到了七月。

  “余爱卿可知永宁寺的火势因何而起?”例行公事地开头,楚宏德面带不耐。

  余慕娴跪地答楚宏德话:“回圣上,永宁寺的火确实是因臣而起……”

  “哦……”楚宏德盯着跪在阶下的余慕娴,面上皆是不可思议,“余相,你可知那永宁寺自建成之日算起,至今已有百年……”

  见楚宏德数起了永宁寺的建制,余慕娴低头道:“回圣上,臣不知……若是臣知晓那寺竟是古物……臣自是不敢在寺中烹食……”

  “余相竟是在寺中烹食?”窦远扫了身旁的重臣一眼,躬身与楚宏德道,“圣上,此事依臣看,定有蹊跷!余相早年便为官,不通庖厨本是人之常情……”

  “窦相是说,有人想陷害余相?”钟羽适时地接茬,“余相离新都已久,按说这朝中并无仇家呀!”

  窦远摆摆手,作出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是啊!余相久不在京,这朝中该无人想害余相……既是朝中无人,那……”

  意有所指地望了望站在众臣中间的杜再思,窦远拱手道:“圣上,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余相月前纵火烧寺是无意之举……至于那被烧的寺庙……臣愿率窦府子弟,节衣缩食,助永宁寺众为神佛重塑金身!”

  “可永宁寺里早就没和尚了!”冷哼着打断窦远,冯远山道,“圣上,臣有事启奏!”

  “冯爱卿请言!”楚宏德翻手合上掌中的折子,“寡人正等着爱卿开言呢!”

  “是。”冯远山朝着楚宏德一拜,朗声道,“臣以为,此事非是人祸,而是天灾!余相居新都时,风调雨顺,国泰明安……自窦相入朝,即是天灾不断……想想圣人古语,臣以为,永宁寺夜火便是上天与圣上的预言……”

  “冯大人过誉了!”出言打断冯远山,余慕娴朝着楚宏德叩了个头,“启禀圣上,永宁夜火,纯是臣一人之过……”

  “余相!莫要被眼前这伪君子骗了!”似乎打算与窦远闹个鱼死网破,冯远山阔步朝前半步,顺带着从袖中取出一折,“圣上!这是七郡联名弹劾窦相的折子!自他施行新税以来,诸郡皆不太平……虽圣上有钟羽,窦顺两位能将,但频繁用兵定是大过……早年,圣上为通商一事,与羊舌国主苦战半载,虽不至于伤及国本,却也激起了民怨……今春,连续三月加税……臣以为,长期以往,定会动摇民心……”

  “冯大人这般言却是冤枉本相了……”甩袖立到冯远山身侧,窦远道,“本相所行税法,皆是依着余相所写的条目,并无私自做主的地方……”

  “可余相在户部时,并无民怨!”冯远山就事论事道,“余相新法虽好,却不是长久之计……窦相不会连此事都不知……”

  “本相不懂为何同样的税法,余相在时可行,本相在时不行……本相只知,俸禄一旦变多,便断断没有变少的道理……”窦远据理力争。

  轻徭薄赋于民而言固然是好事,但这天下却从未有过要贱民吃饱穿暖,独留为官者受苦的道理。

  虽旧税于民有利,但圣上是与他们这些臣子治天下,并非与那些贱民治天下。

  如此,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想着楚宏德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窦远冷笑道:“冯大人不会事等着户部少银子吧!”

  “窦相何必张口闭口皆是银两?”冯远山冷哼道,“窦相可知,余相在时,国库中的银两却是此时的两倍……”

  那是自然……

  余慕娴蹙眉。

  她在位时,国库的库银她分文未取。

  但窦远居高位,窦家有那么多张嘴要养活……

  怎可能和她一般两袖清风!

  “冯爱卿!莫要将纵火一事牵扯到别处……”低声止住窦冯二人,楚宏德命身边的宫仆将冯远山手中的折子呈上。

  翻阅着折中所写的“天灾”,楚宏德眉头越蹙越紧。

  “窦卿!这是怎么回事?”抬手将折子抛到窦远身上,楚宏德厉声道,“卿昨日不是与寡人说,昭和,溪南,溪北皆太平么?卿口中的太平便是这般个太平法?”

  “圣上……”不知冯远山折中写了何物,窦远局促地与楚宏德对视了一眼,辩解道,“若想国库充盈,自是要与……”

  窦远躬身道:“圣上莫急……此等消息过些日子便没了……”

  “呵!已要五万人去镇压流民,卿以为此事能善了”楚宏德挑眉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余慕娴,低声问道,“余卿觉得此事如何?”

  “臣以为……”

  借着只言片语拼凑出大概的轮廓,余慕娴道,“先赈灾……”

  来殿中时,余慕娴本不知冯窦二人所说的天灾是何物。

  但在这殿中跪过半晌,余慕娴终是听懂了其中的症结。

  许是自她出新都后,窦远曾想过减税,但减税之后,库银便减少。库银少了,那朝中的列位臣工自是拿不到往日那般高的俸禄……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些老骨头尝到了银子的甜头,自是舍不得再将甜头吐出来……

  这么一来,窦远便不得不的加倍的收税,来填补亏空。

  毕竟大楚已过百载,而今偏安一隅,早不是当年那个靠着零星田税便能过活的大楚。

  故而,窦远加税,原就是合情合理之举。

  但为何合情之举,却会广受弹劾呢?

  余慕娴蹙眉斟酌片刻,记得旧时与钱攸之商议新税时,钱攸之算过,依着当年七郡的民力,依照新税,至少可以收缴十年……

  十年之计,一载便毁。

  断定当年两人所定之策无纰漏,余慕娴便只得将过错推与天灾。

  这天灾着实来得不是时候……

  斜目望了望双颊通红的窦远,余慕娴低声道:“敢问圣上,钱尚书何在?”

  “余相是说钱攸之钱尚书?”窦远转头望着余慕娴。

  “是。”余慕娴点点头,带得眼前的薄纱轻晃。

  见窦远竟是有脸提钱攸之,冯远山随即嘲讽道,“难为窦相还记得钱尚书!这朝中自窦相行新法时,便已无钱尚书了……”

  “既是钱尚书不在,那便由臣将新税说与诸位同僚听吧……”慢慢从地上爬起,余慕娴朝着窦元近了近,“那新税原是臣与钱尚书二人所定……所定时,除了税法,还更了役法……臣与钱尚书都觉,我大楚在此存亡之际,实该奋发……故而,我二人觉得旧时的征兵,不如该为十户抽一……这般便是能节省下些许征兵之资……我大楚以银买命之举,着实是耗费过大……我大楚今日地广人众,早不是当年……”

  “所以余相认为我大楚该裁军?”冯远山锁眉。

  窦远道:“冯大人说错了!余相是希望我大楚增兵!”

  转身与楚宏德一拜,窦远道:“圣上,臣以为余相说的有理……”

  “嗯……”将底下一干人的面色收到眼底,楚宏德道,“既是诸位臣工皆无异议,那边依余相所言,先赈灾……至于余相纵火一事,寡人这处已有眉目……待散朝后,寡人再与余相细言……”

  “是……”躬身应下楚宏德,众臣开始与楚宏德禀奏旁事。

  立在窦远身侧旁听,余慕娴心道,窦远真不愧是窦远……

  于政事确实有些手段。

  挑眉瞥着任意一事被挑出来,冯窦两边皆有人提出截然相反的对策,余慕娴紧紧手。

  未想到,不过一载,这冯窦两脉已势同水火……

  这两脉势同水火于此时的大楚着实不是什么好事情。

  横眉记过方才楚宏德面上的暴怒,余慕娴抿唇压下谏言的欲望。

  良药利病不错,但献药的人未必有好下场……

  眯眼等着朝事议毕,余慕娴静立了两个时辰。

  待朝事毕,余慕娴即跟着宫仆与楚宏德一同去了偏殿。

  与余慕娴赐罢清茶,楚宏德道:“与卿一别半载,此时却有些想念卿侍奉左右的日子……”

  “窦相与冯大人皆是人中龙凤……圣上有这二人在侧,臣甚是安心……”握着手中温热的茶碗,余慕娴道,“圣上要臣所查之事已有眉目……”

  “哦?”楚宏德挥手遣离殿内的宫仆,低声问道,“不知爱卿查到了何物?”

  “这是与三皇子有牵连的官吏名单……”仓促从袖中掏出一块绢布,余慕娴道,“永宁寺夜火,原是三皇子想就地将臣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