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冲突
作者:李从嘉      更新:2023-07-24 03:52      字数:56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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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宁和童潇做着世人最怕的杀戮之事, 在京安城里, 这一个晚上, 有那么几个人,悄无声息的,丢了性命。

  夜色渐深时,秦似还在调香, 时鸢和红妆去了王大娘家清洗今儿摘回来的香料,北月则是依旧喜欢躺在院墙上瞭望远方,只是这院墙没有广平王府的那么高。

  秦似来到院中,看着北月随风而动的衣袂,心想,我似乎没有什么理由让北月继续留在这了,再者, 太子应该比我更需要他。

  “北月。”

  北月翻了个身,看着秦似, 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担心殿下?你回宫吧,这里还有红妆在呢, 我不会有事的。”

  北月沉默了一会,平躺在那墙上,双手枕在脑后,“不必回宫了, 后天便是百花盛宴,我自可见到殿下,再者, 这会殿下也不需要我,他身边还有赵鄞呈他们,小姐也无需担心殿下会出事。”

  秦似一时接不上话,自己倒是没担心季旆会出事,就是觉得这两天北月一直恹恹的,像是丢了魂一样。

  “也罢,北月,我可以再麻烦你一件事吗?”

  “嗯。”

  “替我去一趟侯府后院,告诉我娘亲和弟妹,在等我月余,我自然会带他们离开京安。”

  北月顿了顿,从院墙上跳了下来,“小姐,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没说,现在既然已经从王府出来了,也是该告诉你的时候了。”

  “夫人和公子小姐,被侯府大房张澜月打入了奴籍,也就是说,小姐若是想要带他们离开,必须先脱了他们的奴籍,照夫人所言,若是没有三百两,这奴籍是不可能脱的。”

  秦似懵了。

  张澜月!!

  秦似在心中默念了这个名字数十次,次次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她脚下有些不稳,北月伸手将她扶到石凳上坐好,秦似觉得头疼欲裂,她在面对许莺和王宦诗的时候还没这么头疼过。

  “北月,你说,三百两,我该调多少盒香才能攒够呢?”

  “小姐,之前你送了两百两给夫人他们,那时候夫人也在做一些活贴补几人用,我想,你只需要再调十几盒就好了。”

  北月不想破了秦似的希望,但是现实鲜血淋漓,并不是几句善意的谎言就能抹去血迹的。

  “十几盒吗?”

  秦似目光空洞,现实如铁锤,一锤一锤的锤击着她的心,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在这个现实社会里,你无权无势,就没办法活得像个人。

  见秦似不再言语,北月踮脚而起,站在院墙上,“小姐,我去侯府一趟,看看夫人和小公子他们,你且先去和时鸢他们一起在着,我会很快回来的。”

  北月来到侯府后院时,侯府一片灯火通明,他站在暗处的院墙上,看着侯府里的动静。

  想来也知道会是什么事,秦似和季遥和离之事侯府的人自然早就得了消息,但是张澜月能忍到现在才生事,北月不禁有些佩服这人真是会挑时间。

  侯府前院聚集的不止大房的人,二房的人也在,二夫人名为姬雪凌。

  宁国侯秦涔膝下一共八子,大房张澜月下为长子秦冽,二女秦荫,三女秦玥,二房姬雪凌下为五女秦雪,七子秦榭,三房赵飞骊下为四女秦似,六女秦然,老幺秦辞。

  今晚在前院的人,除了建宁将军秦冽和宁国侯秦涔以外,无人缺席。

  赵飞骊和秦然秦辞跪在院里,张澜月吆五喝六的在叫骂着,姬雪凌脸上满是惊恐,在这个家里,除了秦涔和秦冽,张澜月就是绝对权威,为了保全自己的两个孩子,她从不敢和张澜月大声说话,张澜月让她为难赵飞骊,她也只敢照做。

  秦榭与秦辞交好,又十分喜欢跟在秦似身后听她讲诗词歌赋,因为这件事情,自己没少打秦榭,再后来,三房被赶入了后院,自己顺势也将秦榭送去了骊山书院,这次是因为百花盛宴,自己才将秦榭叫了回来。

  怎知这一回来,就撞上了张澜月生事,自己带着两孩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北月和秦榭到侯府的时间不过是前后脚,他一进门就看见赵飞骊三人跪在地上,悄声问秦雪发生了什么,秦雪告诉他是因为秦然收到了百花盛宴的请柬,所以大娘才会如此。

  “赵飞骊啊赵飞骊,你说说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住在侯府后院觉得委屈了?想让自己另一个女儿去攀高枝,好带着你和你这个蠢儿子去享荣华富贵吗?”

  秦榭和秦然同龄,就比她小了月余,加上秦似的关系,自然会偏向秦然多一些,他正要上前和张澜月理论两句,就被秦雪拉住了手。

  “你干嘛?你要是现在上去,大娘的矛头就会指向母亲,你读书读到脑子被驴踢了?”

  秦雪拉住自家弟弟小声的骂道。

  “可是大娘说话也太难听了,六姐收到百花盛宴的请柬怎么了,怎么说她也是侯府六小姐,她欺人太甚!”

  秦雪摇摇头,使劲把秦榭往后拉,秦榭无奈,他也知道要是自己在这里强出头,自己离开侯府之后受苦的就是自己的姐姐和娘亲。

  张澜月见赵飞骊不回话,心觉有些烦怒,她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秦然,“秦然啊,亏你还有脸收下那宦官送来的请柬,你还真觉得自己是侯府六小姐吗?我怎觉得,这街上的乞儿,都比你像呢?”

  秦辞一听张澜月出口侮丨辱秦然,立马上前扑到张澜月腿上,张嘴就咬了下去。

  张澜月吃痛,赵飞骊惊呼,连忙上前将秦辞扒拉了下来,抱在怀里。

  “好啊你个小孽种,敢咬我!来人,给我把这小孽种拉出去打死了喂狗!”

  北月纵身一跃,来到了张澜月面前,截住了张澜月打向秦辞的手,冷笑着将她的手甩了出去,力道若是加大一些,张澜月非得当场脱臼。

  “谁这么大胆子,敢夜闯侯府?门口的守卫都是饭桶吗?”

  张澜月捂着吃痛的手,目光狠辣的看着北月,站在她身后的秦玥连忙上前扶住张澜月,同样满是戾气的看着北月。

  “嗯,大夫人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你们侯府的守卫全是饭桶,我奉劝你一句,最好差侯爷将这些守卫打死了喂狗,否则保不了你们安全,说不定哪个晚上,你们的脑袋就落地了呢。”

  北月慢里条斯云淡风轻的说着,秦玥却是浑身一寒,北月身上传来的危险气息,她怕。

  秦辞一见来人是北月,从赵飞骊怀里挣脱出来,朝北月扑去,“北月哥哥。”

  “小少爷,北月来了,怎么样,害怕吗?”

  秦辞摇摇头,“子昭不怕,因为有北月哥哥在。”

  北月摸摸秦辞的头,将他放到地上,让赵飞骊和秦然起身,转身从张澜月手中夺回了秦然的请柬。

  “夫人,你们先回去,这里交给我吧。”

  北月将请柬递给了赵飞骊,赵飞骊握着请柬跟北月道了谢,准备带着秦辞和秦然离开,两个孩子却一个都不挪动脚步,她无奈只得作罢。

  张澜月让管家将侯府的护卫全叫了进来,不出半会功夫,这些守卫就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把这夜闯侯府的盗贼给我拿下!”

  张澜月一声怒喝,数十名守卫就要上前,不知后头谁喊了一声,这人是太子身边的人,原本往前冲的几个人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秦榭心底大喜,如果这男子是太子身边的人,那么大娘就不敢动子昭他们了。

  “怕什么,你们把他拿下,等侯爷回来了自会发落,不过就是太子身边的人,你们就怕成这样子?侯爷养你们是用来做摆饰的吗?”

  守卫无奈,只得上前和北月随意打斗几下,不是他们不愿意,但是比起会被殿下制裁,被侯爷赶出侯府好像更好一些。

  北月一扫扫倒了一排人,后面的守卫发现北月毫不留情,开始卯足劲的上,守卫倒下一个又一个,就剩下五六个人还站着的时候,秦涔回府了。

  看着面前混乱的局面,秦涔怒喝让这群侬包守卫都滚回自己的位置上。

  秦涔比北月要高了一些,两人对峙的时候,北月第一次感觉自己隐隐失了些优势。

  听北月说完缘由,秦涔回身给了张澜月一巴掌,这巴掌打得赵飞骊和姬雪凌同时颤了颤,要知道,张澜月这一巴掌,会在自己身上找回来的。

  “本候进宫听说了,秦然和秦似的名字是太子亲手加上去的,怎么,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秦涔冷眼看张澜月,张澜月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战战兢兢的点头,拉着秦玥就离开了前院,姬雪凌见张澜月离开,和秦涔辞礼之后带着秦榭和秦雪准备走,秦榭不愿,姬雪凌无奈带走了秦雪。

  院里就剩下了秦涔,北月,赵飞骊三人,外加一个秦榭,谁也不先说话,直到秦涔的亲卫苏言闯了进来。

  苏言话多又爱折腾秦辞,一见到秦辞那张小脸他就想捏一捏,于是他完全忽略了面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直扑着秦辞的小脸而去。

  “呀嘞,小子昭,可想死我了!”

  秦辞被他捏得直喊疼,后知后觉的苏言才发现这院子里的气氛着实有些诡异。

  “发生什么了?”

  秦涔冷声道:“北月,你来这侯府做什么?本候可不曾记得与太子有什么瓜葛。”

  苏言这才看到了一旁的北月,他和北星宇亦敌亦友,打不过北星宇,也打不过北星宇的小儿子,这让他很受伤。

  “北北北月?你怎么在这?你不应该在东厂吗?”

  北月笑笑,“听闻侯爷治家无道,北月特来看看,不曾想到真看到了想要看的,真是失礼了呢。”

  “你----!!”

  苏言连忙上前将北月推开,小声道:“北月,好汉不吃眼前亏,加上我,你打不过侯爷的,见好就收,话说你来干嘛?不会是北星宇那狗东西让你来侯府查探情报吧?”

  北月掀开苏言,正视着秦涔,“其一,苏护卫的消息似乎不是很灵通,我现在不属于东厂,也不在殿下身边,而是在季将军麾下,如今在秦似身边保障她的人生安全,其二,刺探侯府情报?请问是要我刺探侯府大房如何欺压二房三房之类的吗?恕我直言,北月不过一阉人,何须娶妻生子,再者也无兴趣,只是觉得,若是我能娶妻生子,断然也只钟情于一人,像侯爷这般喜新厌旧,为北月所不齿。”

  秦涔脸色阴沉得可怕,秦然和秦辞一边一个抱住赵飞骊,生怕秦涔突然发火。

  “......”

  苏言被北月的话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咽了咽口水,干笑两声,“北月,你这是想干嘛?”

  “不干嘛,只是想劳请侯爷去看看你家大房是如何将三房的人打入奴籍的,还有,作为别人的亲生父亲,却做着连外亲都不如的事情,想必,秦似也不会承认自己还有一个父亲了,真是为侯爷感到悲哀呢。”

  秦涔指着赵飞骊,让她带着两个孩子滚回后院去,北月看着赵飞骊带两个孩子离开,却无奈,自己不是季旆,不能就这么把人带走,否则他现在就可以把这侯府拆了,把人带走。

  秦涔拂袖而去,北月轻笑,苏言却是一阵毛骨悚然,北月一笑,就好比跟北星宇笑似的,可见北星宇留给苏言的阴影不浅。

  “北月,你今儿吃错什么药了?跑来侯府闹事。”

  苏言没着急跟着秦涔离开,而是蹭到北月身边,像定西似的蹭着北月的肩膀。

  北月把这个已经而立之年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苏言推开,拍拍自己的衣裳,嫌弃之味溢于言表。

  苏言可不把北月的嫌弃放在眼里,他依旧蹭到北月身边,大有一种北月不说他坚决不放弃的意思。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闹事了?闹事的不是他侯爷的大房吗?苏言,你不过而立之年,不会开始老眼昏花是非不分了吧?”

  北月照样把苏言扒拉开,自己径直往侯府后院而去,苏言不服气,跟在北月身后像东西似的吠着。

  “北月,你小子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老眼昏花是非不分,我还年轻着呢,还未娶妻生子,你居然说我老了我看你才老了!”

  骂骂咧咧的人跟着一语不发的人往侯府后院走去,秦榭从姬凌雪眼皮底下跑了出来,趴在柱子后面看着院中的情况,一见到秦涔离开,本想往后院去,不禁多听了几句两人的对话,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俩人居然已经朝着后院去了。

  看刚刚子昭的反应,应该是和这个男子熟识,秦榭确定了敌友之后抬脚就往后院跑去,殊不知另一方向的院子长廊尽头,有个穿着鹅黄锦缎的女孩,将手中的帕子撕扯成了两半。

  北月和苏言到后院时赵飞骊正给秦然擦眼泪,小姑娘没得到过多少父爱,自记事起,她的记忆里就只有秦涔冷漠的背影和大房的欺压凌丨辱,她甚至觉自己连城外街边的乞儿都不如。

  起码,他们还有自由。

  赵飞骊见北月两人进来,后面还跟了个秦榭,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些人扎堆过来做什么。

  苏言看出赵飞骊的顾虑,连忙解释自己只是因为北月而顺道过来了,并不是侯爷让他过来,秦榭连忙跑上前,朝赵飞骊深深一揖。

  “三娘,请别怪我母亲不帮你和子昭六姐说话,你也知道大娘的脾气和我母亲的性格,一个蛮横无理,一个畏首畏尾,但她也是为了姐姐和我。”

  赵飞骊虚弱的笑笑,她自然知道姬凌雪的顾虑,自己的孩子来得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而且秦雪今年已经十二岁,是时候打量一个不错的夫家了,若是秦雪在侯府备受大房排挤,那到了夫家也得不到婆婆的重视,这些她都懂,所以她不怪任何人。

  秦辞跑上前,抱住北月的大腿,“北月哥哥,姐姐什么时候带我们离开这后院啊?”

  北月蹲下身,刮了刮秦辞的鼻尖,“小子昭,小姐说了,等她凑够了三百两银就帮你们脱了奴籍,带你们离开京安。”

  “那到时候北月哥哥会跟我们一起离开吗?”

  看着秦辞水汪汪的眼睛,北月那句“不会”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开口,他转而笑了笑,“北月哥哥会看着子昭长大的。”

  秦辞笑了,他转身扑进秦榭怀里去,拉着秦榭的衣袂,“七哥哥,等我们和姐姐走了,你要记得想子昭想姐姐啊。”

  秦榭也不过十一岁,自然不太懂离别的苦楚,他摸摸秦辞的头,“等哥哥高中,取个状元郎回来,那时候,带你享尽荣华富贵,带你策马与京安街市,整条街都是你我的!”

  秦辞伸出小胖手,“拉钩,不兑现承诺的是小狗。”

  赵飞骊看着秦辞和秦榭勾在一起的手,心里涌上一丝温暖来。

  原来,还有人会真心待他们。

  “好了然儿,后日你先去找似儿,你和她一同前去百花盛宴,娘亲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过要记得听你姐姐的话,切记要谨言慎行,不可造次,毕竟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会到场,就算你和似儿的名字是太子殿下亲手加上去的,也不可随意践踏别人的好意,明白了吗?”

  赵飞骊摸摸秦然的头,秦然擦去颊边的泪水,点点头,朝几人行了福礼之后回了房间,苏言看着秦然闷声离去,心中不禁有些责备起秦涔来,好好的一个女孩子,非得把她放在后院之中不见光的地方,真不知道侯爷心里在想什么。

  但腹诽归腹诽,在秦涔面前,他断然是不敢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