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以血入药
作者:李从嘉      更新:2023-07-24 03:53      字数:6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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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涔得到了皇宫传来的消息, 立刻将秦荫秦玥二人叫到了祠堂问话。

  原本他正在悼念亡母, 怎知苏言带回的消息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惊的不是亲荫秦玥二人手臂折断之事, 而是秦似被季旆带回了东宫,以及身患疟疾之事。

  他对秦似和赵飞骊母子几人,究竟是何时开始厌弃的呢?

  秦涔想了想,但想不起来了, 时间有些久远了。

  细细询问过后,秦涔让苏言将秦荫秦玥二人关进了柴房里,除非自己允许,否则任何人不许探望,似乎料定了张澜月一定会来找自己哭闹,秦涔直接去了后院,让苏言挡住张澜月。

  苏言无奈, 却也只得照办,心下不免有些好奇秦涔去后院究竟是为何?

  秦辞正在字正腔圆的读着书, 这书是秦榭给他带来的,他要在秦榭从骊山书院回来之前, 先将这本书读完。

  赵飞骊正在清扫院里的落叶,这些天风一直都很大,秋天还没到,这树叶就落了一地, 实在有些不应时。

  秦涔刚进后院的时候,北月带着从夜家找回的秦然来到了宁国侯府。

  方才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秦似和季旆身上,没人去管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秦然, 还是夜夫人在众人都走光之后发现了一直缩在角落里的秦然,给她吃了些糕点,正准备差人将她送回侯府,北月就来了。

  “骊儿,近来可还安好?”

  秦涔犹豫再三,来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开场。

  赵飞骊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秦辞读书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她将秦辞带进了屋里,关上门,来到秦涔对面。

  “侯爷好生惬意,居然有空来我这破院,不怕脏了您的鞋吗?”

  赵飞骊拢拢耳边垂下的青丝,脸上带着一抹倦容,秦涔发现,赵飞骊原本如墨的青丝之中,已然出现了许多的白发。

  岁月对于任何人,从未手下留情。

  “骊儿,讲话何必如此带刺?”

  他皱眉,对赵飞骊的不满超过了一瞬间突生的心疼。

  “带刺?我可不敢,您贵为侯爷,我们的性命你随手就能结束,再者,前几日不是刚见过我们的窘境吗?何故还要亲自跑来‘慰问’我们过得如何?”

  “你---!”

  秦涔被赵飞骊的话噎到无话可说,平心而论,他确实亏欠了赵飞骊许多,但无论哪个男人,都不会接受自己最心爱的人红杏出墙,尤其那人是填满了自己年少最美好时光的赵飞骊。

  “骊儿,我们好好谈谈。”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请你看在然儿和子昭还小的份上,放过他们,让他们去找似儿,你大可与他们断绝父女之情,毕竟你也从未承认过她们是你的孩子。”

  赵飞骊拿起靠在树上的扫帚,抬手就把地上的树叶往秦涔面前扫去,被呛了一嘴尘土的秦涔有些怒了。

  “赵飞骊,别给你脸你不要脸,本候踏足此处已经是给你最大的宽容了,你还阴阳怪气的,真以为本候不敢动你?你以为你那两个兄长会为你而与本候为敌?”

  闻言,赵飞骊抬眸,“据我所知,两位兄长与侯爷您也不是什么盟友,何来为敌之说?”

  秦涔怒摔衣袖,正欲离开,转身便看见北月带着秦然进来。

  “北月,你又来做什么?”

  北月牵着秦然的手径直略过了秦涔,来到赵飞骊身边,将秦然的手递给赵飞骊,赵飞骊紧紧地抱住了有些瑟缩的秦然,忍住想要问北月究竟发生何事的冲动,将秦然抱回了屋里去。

  “想必侯爷已经知道宫里的传言了,我来此一是送六小姐回府,二是特地来告知侯爷,回头是岸,毕竟这苦海本就无涯,若是不识时务一头栽进去,淹死的几率大过活着的可能。”

  “那可是多谢殿下的提醒了,本候自会定夺利弊,无需你们来操心。”

  北月笑笑,“希望侯爷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不是一条路走到黑,毕竟,若是押错了人,不得善终的可不止侯爷你一人。”

  北月话音刚落,秦涔便拂袖而走,刚出了后院,便看见正在与苏言吵闹的张澜月,一时心烦,沿着另外一条道离开了侯府,苏言见秦涔直接把张澜月扔给自己,万般无奈,在劝说无果之后,撇下此人翻墙离开。

  等秦涔离开了院子,赵飞骊才带着秦然从屋里出来,她给北月倒了杯热茶,坐在有些斑驳的石桌边上,静静地听着北月说起秦似的事情来。

  听到秦似身患疟疾之时,赵飞骊心神一慌,险些跌坐在地。

  “似儿她在哪?”

  “被殿下带进东宫了,夫人放心,殿下一定会救小姐性命的,我来主要是告诉你们一声小姐现在的境况,但是千万莫要过度担心,等小姐有新的消息,我自会来告诉夫人你的。”

  秦辞拿着书,躲在房门背后偷听,一听到秦似生了病,慌忙从里面跑了出来。

  “北月哥哥,可以带我去看姐姐吗?”

  北月摸摸秦辞的头,答应秦辞下次自己再来的时候带他进宫看望秦似,随即又叮嘱了赵飞骊几句,让她用艾草熏熏这屋子,因为并不确定这疟疾究竟是如何而起,若真只有秦似一人那事态还不算严重,若是这南唐境内出现大规模的疟疾,那就不是劳民伤财之事了。

  北月匆匆回宫,赵飞骊抱着秦辞和秦然,木然的坐在院子里,她想,这一定是父亲对自己的惩罚,可是当年有错的人是自己,为何要似儿来替自己承受这些?

  秦辞擦去赵飞骊的眼泪,奶声奶气地道:“母亲不哭,姐姐一定会没事的,北月哥哥不是说了吗,有殿下在呢,姐姐肯定会平安的。”

  秦然跟着点头,“娘亲,今天那个太子殿下一直都对姐姐照顾有加,想必二人是很好的朋友,他必然不会让姐姐出事的。”

  赵飞骊抱紧自己的两个孩子,低声啜泣。

  年少时沉醉不知归路,老来回看,走的尽是错路。

  北月回到东宫时,已经接近了戊时,太阳早已经离开了天空,只剩下些带着蓝光的云朵漂浮在山峰之上。

  唐欣荣翻出了二十年前的卷宗,查到了当时肆意横行的疟疾治疗之法,在用药之后,却发现秦似毫无转变。

  原本用药之后,秦似身上的疱疹应该停止生长才对,但从未时到现在,她手背上已经长满了疱疹,就连脸上都开始长了。

  若是一个好好的姑娘,因为这疱疹而毁了容,实在是可惜。

  唐静几次比对卷宗上留下的图案,不知是前人所画模棱两可还是他学艺不精,他始终看不出秦似脸上的疱疹和这卷宗上所记载的疱疹有何区别。

  如果是同一种疟疾,那么用同一味药,为何会不起作用?

  唐欣荣和唐静皆一筹莫展。

  “父亲,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秦似所患之症与二十年前那一次的疟疾是同一种,但是在你们用药之后,这疟疾,就产生了对这味药的抗性,也就是之前书院先生说起的抗药性,当时先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但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唐欣荣听了唐静的话后觉有理,但这抗药性为何还无从查起,古人所言以毒攻毒,那得以何毒,攻这疟疾?

  “当时我们在整理这药方的时候,一位老前辈提起可往里加少量的□□,于是我们在后续送往百姓手里的药中加入了药用量的□□,确实见效了,秦小姐方才服下的药中我也加了□□进去,想必,这□□已经对这疾症起不了作用了。”

  一旁的季旆听得两人的话,突然想到了自己体内的毒。

  “两位,若是加上蚀骨散,可否会有效果?”

  两人被季旆一语点醒,既然□□无用,那便拿其余毒药试试,但床榻上那是活生生的人,又怎敢随意乱试,当年那位前辈敢如此决策,除了他有精湛的医术之外,还有着无数的经验,面对秦似,唐静和唐欣荣谁也不敢保证不会试出事情来。

  “可是这太医院也没有蚀骨散留存,要是需要这蚀骨散,还非得到大漠去才能有,南唐境内,这毒,是禁止流通与市集之间的。”

  唐欣荣一时犯了难,□□加入已无效果,这蚀骨散,如今却也是鞭长莫及,只怕现在叫人入大漠去取,来回耽搁之后,秦似早已陨命。

  “可否将孤的血滴入那汤药之中?”

  唐欣荣和唐静被季旆的话都吓了一跳,慌忙跪地,唐欣荣是怕季旆跟着出现是什么问题,若是如此,那季旆麾下的一干臣子自然不会放过自己,兴许还会以为自己是陛下身边的人,但这朝局,不站陛下就站殿下,他一个保持中立两边不站的人,着实有苦难言。

  唐静则是怕安颜路回来看见季旆的伤口后找自己算账,虽说安颜路这才离开一月余,也没多大可能在季旆伤好之前回来,可若是那厮走了狗屎运,在季旆伤口刚结痂就回来,那么自己肯定就要被鞭尸了。

  季旆看着跪在跟前的两人,微微蹙眉,“你们这是作何?”

  唐欣荣直起身,“殿下,你是南唐未来的储君,切不可出什么事,若是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老臣就是死,也不能弥补这般损失啊!”

  “你呢?你怕什么?”

  季旆将目光移向唐静,唐静直起身,“殿下,父亲说的并不是不无道理,当然,臣没有看轻秦小姐性命的意思,只是还请殿下三思,若是将自己也拉入了危险之中,可谓得不偿失,毕竟殿下你现在,不是秦小姐一人得殿下。”

  “放点血就给你们吓成这样,孤体内的红妖发作之时,也没见你们这般紧张过,说到底,还不是觉得孤与秦似,不合适,不是吗?”

  唐静暗骂唐欣荣烂七八糟的说些什么,要不是自己忘记了当年所用之药,真不应将这人请来,他就适合在后宫那些勾心斗角的妃嫔之间周旋,毕竟打这种幌子,那些妃嫔最受用了。

  “殿下....”

  唐静虽暗骂唐欣荣,但还是生怕季旆会生气怪罪,准备跟季旆说两句好话,然后给季旆放些血借给秦似用,但他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季旆打断。

  “北月,把你的匕首拿来。”

  北月前脚敢跨进门槛,就听到了季旆的话,乖乖的将腰间的匕首递到了季旆手里。

  季旆放开握着秦似的手,起身拿过唐静药箱里的器皿,手起刀落,掌心出便开始渗血,北月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这个器皿跟一般的茶盏差不多大,季旆一次性放了满满的一钵。

  他将器皿递给了唐静,让他快些重新配药,此时木已成舟,唐静父子二人再反对也已经没了用,唐静端着那碗黑色的血跑开,唐欣荣连忙上前帮季旆止血,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唐爱卿,帮秦似的右手也换换药,她伤口上的结痂掉落了,里面泛了些脓。”

  唐欣荣上前摊开秦似的右手,觉得一般人并不会被伤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这秦小姐干嘛去了。

  秦似这道伤口是还在王府的时候,与栾青在深水池里缠斗之时,被那木棍上的钉子刺入所成,事后她也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而后又忙着调香,等血止住了,她干脆连纱布都不包着了,就这样,这道伤口就这样任其发展,结痂又脱落,脱落又结痂,一直没个彻底。

  等唐欣荣帮秦似处理好了伤口,转眼却发现季旆不知什么时候将手上的纱布给解开了,原本已经止住了的血又流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眼看着季旆将掌心那滴就要滴落的血,滴在了秦似已经泛红的手背上。

  这一滴血的奇效,是所有人前所未见的。

  只见原本黑色的血,在滴到秦似手背上之后,迅速在她的皮下蔓延开来,原本准备破皮而出的疱疹几乎全部消失不见了。

  见血有效,季旆拉开秦似的衣袖,照着她手腕上的疱疹,滴了一滴黑血上去,那疱疹也消失了,周围被触及的疱疹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就在他还要往秦似手上滴血的时候,被北月一把抓住了手,二话不说抢过他手里的纱布,抓起桌上的创药撒了一堆上去,有些粗暴的将伤口再一次包扎了起来。

  “殿下以为自己身体里有一处血源在源源不断地供血吗?你这样一滴一滴的来,小姐还没醒过来,你就先晕了,能不能也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

  季旆眼看着北月在自己掌心打了个死结,又看看床榻上的秦似,推开北月坐回了原位。

  既然自己的血能对抗这疾症,那么自己也无需害怕会被染上。

  “唐爱卿,北月,你们且先出去吧,这里交给孤便可,对了北月先留下。”

  唐欣荣见季旆出声赶人,也不做过多的停留,收拾好自己的药箱就离开了,北月掩上门,静静地看着季旆,不等季旆出声,北月先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殿下可是喜欢秦小姐?”

  “孤不知何为喜欢何为不喜欢。”

  “殿下,现在自欺欺人已经没用了,你若是不喜欢她,为何会将她从夜廷煜手中抢来?又将她带进宫,明知她患了疾症,还很可能就是疟疾,你却依旧陪在她身侧,甚至不惜自己的身体要为她解这疾症,还说不喜欢她?”

  季旆的眼神从秦似身上离开,回到北月身上,他起身出了房间,北月看了还在昏迷的秦似一眼,跟着离开。

  “孤从未被人爱过,不知被爱是何种感受,亦不知爱人为何?若是你觉孤对秦似是喜欢是爱,那或许便是,孤不予以否认,因为这么多年来,孤愿意与之亲近的人,只有她一人。”

  北月听话心想,你本就是喜欢上了她,还说什么我认为是就是,再说了,玄镜门上下谁人不爱殿下你啊,要是对你没什么感情,我们犯得着提着头为你卖命吗?不过你说的倒是很对,之前我求你去救秦似的时候我就纳闷,你居然抱着秦似抱了一路,我还以为我眼花。

  季旆等了半天也不见北月接话,以为北月在心底暗笑自己,顿时有些尴尬,但他又怎会表现出来。

  “你也知道,孤与她在十年前就已经相识,虽说她不怎么记得,但孤记得就行了。”

  他为了防止北月真的在暗笑自己,加了句话,这句话加了上去,北月本不想笑,也成功被逗笑了。

  “殿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别像那种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季旆一晒,脸有些烫。

  “先说正事,”季旆轻咳一声,正色道:“祝吟到现在都没回来,也不知道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安颜路这会应该已经到了苗寨了,你让唐宁和童潇跑一趟大理寺,务必要让戚世宏在七月十四之前开口,还有,让童煜去南疆,把怀琤召回京安,越快越好。”

  北月笑笑离开,季旆才松了一口气,他转身正欲进门,唐静就端着一碗不太好描述颜色的药汤冲了过来。

  季旆接过唐静手中的汤药,将唐静撇在了门外,顺手关上了门。差点鼻子被砸扁了的唐静默默还幸存的鼻尖,正想到榭台上去坐着纳凉,正好又遇上了提着热水过来的赵鄞呈,赵鄞呈二话不说把手里的水桶扔给了唐静,自己又折回了膳房去帮红妆她们抬浴桶。

  总不能让秦似在殿下的浴池里沐浴吧?

  赵鄞呈一边想一边往回走。

  唐静摸摸鼻子,心想,这热水还得掺和些冷水,那自己就把这热水晾晾好了,免得赵鄞呈他们还要再麻烦一道去打热水。

  其实他就是觉得自己这会进去打扰季旆的话会被他一掌直接给打回唐府去了。

  等赵鄞呈二道回到南苑时,看到傻子似的唐静依旧站在那没动,当即把手上的这一桶水也扔在了唐静面前,唐静欲哭无泪,赵狗蛋你是不知道,咱家殿下现在不允许人打扰啊!

  季旆将秦似半扶起来,将她靠在自己身上,拿着药匙有些笨拙地喂秦似喝药,药水顺着秦似的嘴角流下,季旆用指腹轻轻地将药渍捻去,许是药味太苦,秦似动了动,在喝下几勺药之后,不肯再喝了。

  秦似原本还有些意识,但因为疾症起病急,发热又快,一下子将她的意识都剥夺了去,也许是一开始的那剂药起了效果,秦似对周围的感知回来了些。

  “囡囡乖,喝完了这碗药你就能回去见你娘亲和弟弟妹妹了!”

  季旆也不知道该怎么哄秦似喝药,只能找一个貌似是秦似最看重的事情出来,但他忘了,现在的秦似右耳是没法听到声音的,唐静和唐欣荣对秦似耳朵下的诊断是因为外力过大而导致耳膜破裂,加上疾症突发高热而导致的暂时性出血,而这出血很可能引起秦似暂时性的失聪,刚刚因为季旆突然赶人,父子俩都没来得及将这件事情告知季旆。

  秦似闭口不肯喝,任凭季旆怎么哄她都不肯张嘴,季旆无奈,只能将碗里剩余的汤药全部含到嘴里,施施然的覆上秦似的小嘴,将剩余的汤药尽数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