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回京
作者:李从嘉      更新:2023-07-24 03:53      字数:10990
  一身黄沙的夏侯渊眯着桃花眼从桥上过来, 眼看着桥下清澈的河水, 就想要一头栽进去想要将身上的黄沙洗去, 夏宁拎住夏侯渊的衣襟,谨防自己的主子在这么多人面前给自己丢脸。

  夏宁真不是很明白夏侯渊沙漠两日游是图个什么,游完沙漠的后果就是要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安,一路上风餐露宿的, 真是莫名其妙,让人窝火。

  夏侯渊被夏宁扔在了安颜路面前,夏侯渊极其优雅起身,从袖笼中拿出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来的心形石头,递给了安颜路身后的秦似。

  “唔,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待在安颜路身边很难过吧?不过你放心, 以后,就有我陪着你了, 保准日日笑口常开青春永驻。”

  安颜路拉开夏侯渊,“五王子, 这可是我们未来的太子妃,也会是将来的皇后,你确定要趁殿下不在的时候逞口舌之快吗?”

  夏侯渊听了安颜路的话,略微有些惊讶, 他还从未听说过季旆何时有了心上人,之前不是说皇后娘娘亲自给季旆挑选了令家小姐令澜做太子妃吗?

  “我怎么听闻皇后娘娘当时给殿下选了一个妃子,怎么这还有一位?还是说这就是皇后娘娘代殿下选的那位?”

  归浊一听有些头大, 夏侯渊真是出了名的没眼色。

  “那件事啊,我听唐静提起过一二,只是她父亲在九年一案牵涉其中,后来还没来得及见殿下一面,就随她父亲一同被陛下流放了,后来又听说半路遇上了劫匪,似乎无一生还,不过这也是听人说,未曾亲眼见到,也不能将其视作真实,不过面前这位,是殿下自己亲自承认的太子妃。”

  夏侯渊听完安颜路的话,随即在秦似身上来回看了几次,安颜路将人来了回来。

  “你这样看着人家小姑娘很不礼貌知道吗?”

  夏侯渊推开安颜路坐到木椅子上,靠着院中的槐树,一双好看的狐狸眼左看看右瞧瞧的。

  “话说安颜路,你知道季璇吧?她被送去我国与我兄长夏侯瑾联姻了,可怜了这倒霉孩子,亏得她看不上我,要是她看得上,我就勉为其难娶了她,也好过在兄长那与一干妃子夫人争风吃醋的。”

  秦似有些愣住了,她离开京安一年多,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你是说,季璇,被送去夏国联姻了?”

  “是啊小姑娘,怎么,你和她认识吗?”

  秦似摇摇头,她并不想承认自己认识季璇,只是季璇落得这般下场,不替她惋惜是假,起码,她还没季遥王宦诗那般令人厌恶。

  “听说是皇后娘娘亲喻,毕竟我们还要尊称皇后娘娘一声小姨呢,她会选择三哥,也是情理之中。”

  安颜路不想理会夏侯渊,他越过夏侯渊,让归浊拿些银两去镇上买两匹马,再准备一些干粮,明日一早便启程回京。

  一听到要回京安,秦似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这一年里,不可否认的,季旆在自己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了,但她依旧不能跨越鸿沟,这次回去,她不过是求安颜路能将季旆带出宫,她远远地看他一眼就足够了。

  当年狠心离开的是自己,现在想要回去见人一面的也是自己,秦似有些恨自己的不坚定,若是真觉得自己配不上季旆,自己就不应该随安颜路回京安。

  赵飞骊看出秦似心中的郁结,她吩咐时鸢留下做晚饭,自己带着秦似和秦然来到河边,安颜路几人忙着争相教导秦辞功课,东西见自己被冷落,连忙屁颠屁颠的跟上赵飞骊三母女离开的脚步。

  河边杂草横生,东西早已经不是当年那只矮矮的小奶狗了,它健步跟上秦似的脚步,走近看,东西已经高过了秦似的膝盖。

  墨敛居百米开外有一处庙宇,按南溪镇百姓说法,那里供奉着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前往拜祭的人会得观音的垂怜。

  以往秦似和时鸢会带着东西一同去观音庙为季旆祈福,人道心诚则灵,秦似想,季旆能安全,除了他自己心志坚定,也许真的是得了观音保佑。

  三母女来到庙宇内,在蒲团上跪下,虔诚的磕头。

  “似儿,母亲看得出来,你这一年里,其实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太子殿下,那安神香,也是你为他所调吧?你我皆是识香之人,岂会闻不出来其中的药草,莫要再欺骗自己了,母亲心疼。”

  秦似笑笑,往前走去,秦然牵着赵飞骊的手跟了上去。

  “姐姐,我曾听学府里的夫子说过 ,若是两情相悦,何必相隔天涯,做人要珍惜当下,不能等到万事已然没了回旋之地时再去后悔,然儿不希望姐姐会后悔。”

  秦似摸摸秦然的头,心想,然然长大了啊,肯定有喜欢的男孩子了。

  “你们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只是,我怕这一年里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若是回京看到他身边有别的女子,我断然是会受不了的。”

  秦似坐到河边的藤椅上,望着河对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是啊,当年自己对季旆说出那样的话,她尚且不知道季旆对她的心意如何坚定,哪怕深爱彼此,那样一番话说出来,伤人伤己。

  “殿下这一年来除了铲除乱党,何时有传过与哪个女子有了私情,要我说,殿下这就是在告诉你,我还在等你,只要你回来,我依然会张开双手,把你紧紧地抱进怀里。”

  夕阳西下,残阳余晖,秦似站起身,看着日落的方向,心中暗道:“季怀拙,若是我出现,你会如何?”

  南溪镇的日落来得比京安的要稍晚一些,当南溪镇最后一丝残阳落尽时,京安街上早已红灯遍布。

  季旆在东宫待得有些烦闷,便绕开了赵鄞呈和南千雁,带着北月离开了皇宫。

  街上凉风拂面,季旆沿着街道一路往南,来到了侯府门口。

  护卫见是季旆,自然知道太子前来是找建宁将军秦冽,两人恭恭敬敬地打算将季旆引进侯府,岂料季旆却不动。

  “你且去将秦冽喊来便是。”

  护卫领命而去,片刻之后,一身紫袍的秦冽便出来了。

  “不知殿下到来有失礼数,还请殿下见谅。”

  季旆笑,“何时与孤这般客气了,今日在东宫有些烦闷,想请你们去追风楼小聚,建宁将军可否赏脸啊?”

  秦冽大笑起来,上前与季旆并肩,“难得殿下有此雅兴,北月,你去夜家找长生,让他也来追风楼,我和殿下去唐府找唐静,这么好的事情怎么能落下他!”

  北月转身离开,季旆和秦冽一路来到了唐府门口,不待门口家丁通传,两人便进了门。

  唐静这会正在和唐欣荣讨价还价。

  唐静今年已是二十有三,与夜廷煜秦冽同龄,但至今还未有娶妻生子的念头,唐欣荣常觉自己若是见不到唐静唐宁中一人娶妻生子,要是哪天去了,不好和宁静交待。

  唐静是觉大丈夫三十而立,我才二十三,你着什么急!

  “唐佩樊,我二十四岁之时你母亲已经生下了你,你现在二十三了,媳妇呢?”

  唐静据理力争,“父亲,咱不能这么算啊,你那会二十三遇到了母亲,二十四有我再也正常不过,只是今非昔比,你不能催着自家儿子成亲吧?我又不是什么剩男,你何苦呢?”

  唐欣荣胡子被气得老高,他指着唐静道:“唐佩樊,我不管,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反正我觉得你该成亲了,你就该成亲了,你弟弟还小,你是兄长,该有个榜样!”

  两人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就连季旆和秦冽走到院中两人都未曾留意到半分,反而身边的老管家一味地清嗓子提醒着二人,二人却只当老管家嗓子不舒服。

  “老陈,是不是这些天天气变化太快你不小心染风寒了?怎么一直咳嗽”

  唐欣荣把目光转向陈管家,唐静也觉唐欣荣说的有理,跟着看向陈管家,陈管家有些无奈,心一横,跪了下来。

  “草民拜见太子殿下、建宁将军。”

  双唐齐齐回头,对上了季旆似笑非笑的眼神,和早已乐得表情有些扭曲的秦冽。

  夭寿了,这俩人什么时候来的

  唐静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

  ——

  两人同时起身跑到季旆前面准备跪下,季旆连忙制止。

  “不必如此多礼,孤只是前来邀约佩樊一同前往追风楼小聚,若是不带他去,日后定然说孤小气偏心。”

  几人离开之后,唐欣荣擦了擦汗,真是被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殿下和将军听去了多少。

  有些胆战心惊的送离季旆三人,唐欣荣往摇椅上一坐,陈管家连忙上前帮他捏捏肩。

  “老爷,两位公子都大了,都有自己的考量,作为父母的,没有必要催他们太过,顺其自然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唐欣荣抬头往外看去,渐浓的夜色之下传来几声虫鸣,还有一月,又要到殿下最难挨的时候了,希望安颜路能早些回来。

  追风楼里,唐静喝了个大醉。

  这几年来,他没有一刻放松过。

  他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才松缓了几分。

  翌日清晨,迎着刚升起的骄阳,南溪镇一行人踏上了回京之路。

  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赵飞骊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墨敛居苑门前目送几人离去。

  秦辞的身段也拔高了不少,喉结也长了出来,才九岁的他在这个时候已经渐渐地长成了男子汉。

  “母亲,姐姐这次回京安,何时会再回来”

  他仰起脸看着赵飞骊,赵飞骊还没回话,就被秦然打断。

  “破子昭,姐姐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夫子昨日还让你抄书了呢,昨晚你一晚上被那几个公子轮番讲授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我看你一会去了学堂拿什么交差!”

  一经秦然提醒,秦辞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该做的事什么也没做,顿时头大起来,哀嚎着往书房跑去,争取在去学堂之前做做样子,证明自己并没有枉顾师命。

  赵飞骊看着两个朝气蓬勃的孩子深吸一口气,看向渐行渐远的马车,“似儿,望你不会再回来南溪这个地方。”

  秦似一行人一辆马车,三匹快马,外加一只喜欢乱叫的狗,他们并没有着急从官道赶路,而是沿着小路一路游山玩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举家出游。

  秦似心底虽一团接一团的疑问,但也没好意思问出口,毕竟安颜路知晓自己和季旆之间的感情纠葛,若是被他知晓自己担心季旆,恐怕又要得来一阵揶揄。

  这一路上她听了太多安颜路挤兑夏侯渊的话,说来说去,她都觉得安颜路其实是在说给自己听。

  喜欢,合适,在一起,走下去,用安颜路的话来说,就是一件事。

  约摸十五日之后,这一车三马才分成两拨,慢悠悠的进了京安城。

  安颜路一进了京安城,消息便传回了东宫。

  一听到安颜路和夏侯渊一同回的京安,季旆心底升起了些许希冀,他不敢希望太多,因为人越希望得到什么东西,在得不到的时候,往往会被绝望所伤。

  他在这一年里,不提秦似,不去想她,不去念她,他当年以为自己依旧有药石可医,满心欢喜的想要将自己心上之人留在自己身边,盛怒之余细想,自己的人生方剩下两年光景,若是将她强留于身边,岂不是害了她。

  他也曾偷偷去南溪镇看过她,看到她笑着帮归浊收拾渔具,帮赵飞骊晾晒香料,帮时鸢清洗被褥,帮秦辞辅导功课,帮秦然学习女红,帮东西梳理毛发,她的笑容深深地刻在他记忆里,每每想起,都让他又坚定了几分最开始就秉持的信念。

  若是这天下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天下,那自己就愧于位居这太子之位。

  他站在榭台之上,望着宫门的方向,心跳,慢慢地快了起来。

  “殿下,安颜路他们直朝着皇宫方向来了。”

  赵鄞呈和北月见到季旆站在榭台上,清风扶过他的衣袂,随风而动,这个人,愈发的沉稳清冽了。

  “只有他们吗?”

  “似乎归浊也一同回来了,但我见他是和安颜路同乘一匹马而回,多买一匹快马很难吗?”

  赵鄞呈对归浊和安颜路的做法不敢苟同,要是让他和北月共乘一匹马,他打死都不会上马背的。

  “是吗?也许是半道出了什么事情吧,对了,派人通知唐静和秦冽了吗?”

  季旆看向北月,北月上前一揖,“回禀殿下,已经派人前去传唐太医和秦将军进宫了,五殿下那里也派人过去了。”

  季旆颔首,还未从榭台上下来,季澜就已经出现了。

  “皇兄,臣弟听闻安颜路和夏侯渊快进宫了,就急不可耐的来了,但是他们怎么会这么慢”

  季澜三两步跳上榭台,立于季旆身侧,两兄弟一白衣一蓝衫,无比衬景。

  “是你太急了,他们进京安城之后也需要花些时间才能进宫,对了,季遥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季旆坐到石凳上,季澜随之坐下。

  “差不多了,就等皇兄一声令下,臣弟保准杀季遥一个措手不及,只是这件事情,皇叔知道吗?我们总不能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端了他儿子吧?怎么说季遥也是我们兄长。”

  “他从开始就知道季遥的野心了,关于季遥结党营私意欲谋反一事,也是皇叔给孤传的消息。”

  季澜咂咂嘴,他一开始还想不明白季遥为何会想要谋反,自己堂堂一个皇子都不曾想过要谋反,他一个亲王却……

  “这也不能全怪季遥吧,父皇适合做君主,而皇叔适合做武将,这是既定的事实,也是先皇所思虑的,季遥如此,恐怕也是为皇叔不平吧。”

  喝着东宫的茶,吃着东宫的蜜糖,季澜有些飘忽忽的。

  “这也是一方面,但是朝代更迭,相伴而生的便是皇族之间手足相残之事,每一个帝王都无可避免的会踩着手足的残躯登上这帝位,当年先皇如此,其实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子嗣吧,毕竟七皇叔当年所挑起的纷争,那时的南唐不可能再有那个能力承受第二次。”

  季澜颔首,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

  “皇亲贵胄,为的究竟是权还是利不为民生立命,又何来资格坐上这皇位皇兄,若是臣弟失手弄死了季遥,你可别怪我啊。”

  季旆轻笑,季澜跟着笑了起来。

  兄友弟恭的帝王之家,并无多少。

  但季旆和季澜却不一样。

  “殿下,安颜路他们到了。”

  一直守在门口的赵鄞呈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对于安颜路的回京,他比其余人还要激动上万分。

  季旆脸上的喜色瞒不过季澜的眼,他伸手握住季旆的手,朝他点了点头,放心吧,绝对会是好消息。

  东宫从未有一天如此热闹过,季旆命膳房的人准备酒菜,今晚要为安颜路等人接风洗尘。

  安颜路一直笑,不说话,等到唐静抵达给了他一拳之后,他才收起了这莫名其妙的表情来。

  等到秦冽也赶到东宫,安颜路才说自己有事要和季旆说,不止季旆,在场的在京安巴巴的等安颜路消息的所有人,心都悬在了半空,怕安颜路的话让他们全部阵亡。

  “我已经追查到了红妖蛊母的下落,还有,夏侯渊也查到了那块蓝玉的主人以及流经哪些人之手,但是仅仅只有这个消息是不够的,蚀骨散的解药依旧没有着落。”

  听了前半句,所有人喜色满面,但听了后一句,脸上多少变得暗淡了些。

  离宴席开始还有些时间,安颜路将唐静和季旆喊到了书房里去,其余人趴门上的趴门上,趴窗户上的趴窗户上,企图探听到第一手的消息。

  北月心里紧张得要死,表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红妆路过假山,看见北月正把她的长安花一棵接一棵的拔掉,红妆一下子怒火中烧,这赵鄞呈和北月真是存心和自己过不去!

  赵鄞呈也是,明明殿下准许他回渝州和南千雁完婚,却不回去,自己找殿下赊账在城南秦似那小院附近买了一个不大但还过得去的小宅院,题名赵府,让南千雁住下。

  说来也是纳闷,南千雁原本一直追着赵鄞呈想要带他回渝州成亲,但闹了一年之后,却不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一个大姑娘家跟在一个男子后面威胁人家成亲有些不好看,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但是这些红妆都不想管,她只知道眼下最需要的就是把北月拎开。

  于是精神有些恍惚的北月被红妆一手拎开了。

  趴在窗户边上的夏侯渊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口快把自己查到的消息一股脑的全部告诉了安颜路,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安颜路把自己要说的话全部都说了,现在还把自己扔在了外面。

  安颜路取出秦似与他一起炼制的药丸给唐静,又将自己从苗疆巫蛊记上面抄录下来的文段拿给季旆看。

  若是要养活红妖,且让红妖蛊母听命于自己,那养蛊者或者是下蛊者必须用自己的血去饲养红妖蛊母,这样蛊虫才会因为蛊母的存在,而产生效用。

  当安颜路再告诉季旆下一个消息的时候,季旆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他不敢相信元凶会是他。

  那个给自己种下红妖的人,居然是那个待自己如生父一般的一素山人。

  他教自己明事理晓百道,教授自己处世之道为人之本,教授自己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教授自己何为立命何为民生,何为国泰民安,何为四方安定。

  为何还是这个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他不信。

  若真的是他存心要害自己,那他何苦为了自己挡下那致命一剑,落得双腿残疾,终年只能坐于轮椅之上

  安颜路倒是不担心季旆承受不住这个消息而一蹶不振或是直接晕倒,唐静却是紧张万分,他连忙起身去拿药箱,要知道只有他才最了解季旆的身体。

  “殿下,事到如今,由不得你不信,我查到一素山人原名代房凌,夏国人,只是早年就被逐出了夏国,原因是对自己的族人施了禁术,而他施这禁术的起因,是因为皇后娘娘,而那时候的皇后娘娘,还是官家才女,亦不是我南唐人士。”

  官士钦,官雪冷之父,夏国人,也是夏国长公主夏成芷之丈夫,在嫁给官士钦一年以后诞下了官雪冷,在官雪冷十六岁之时,她们随已然辞了官的官士钦移居南唐。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官雪冷初遇北星宇,二人情投意合,欲结秦晋之好,却遇上了随先皇微服出巡的季弘,那时候季弘还是太子,年纪也不过二十四五,年轻气盛,见到如此貌美的官雪冷,也自然躲不过心动。

  代房凌与官雪冷幼时相识,两人曾于共有一师,乃师兄妹,在官士钦带着长公主和官雪冷入了南唐之后,便离开了其师傅门下,也一道入了南唐。

  时隔两年之后,代房凌又回了夏国,帮助王宫一个后妃对其余妃嫔实行厌胜之术被揭发,由于其师傅是夏国国师,代房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夏国国王赶出了夏国。

  被赶出夏国的代房凌便从此游历四方,在各国之间回旋,深谙治国之道,直到他进入南唐,再遇官雪冷之后发现了北星宇和官雪冷的暗情,原本只觉自己师妹获得幸福的他对北星宇甚是满意,直到季弘出现,浇灭了三人的所有幻想。

  官士钦明知官雪冷和北星宇情投意合,却还是将官雪冷引见给了季弘,季弘年轻气盛,也不允许自己看上的女子对自己不屑一顾,在官士钦的促成之下,官雪冷便在还未封妃之时,怀上了季弘的帝裔,也便是季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官雪冷含泪入宫,北星宇自宫随其入宫,在在季弘登基两年之后,掌握了东厂重兵,在那之后不久,他收养了作为季旆左膀右臂的北月。

  季旆之所以在季弘还身强体壮之时被立为太子,一半也是季弘有意辱官雪冷。

  我有本事让你儿子一出生就享尽荣华富贵九五之尊。

  为此,官雪冷十分厌恶季旆。

  若不是因为他的到来,她大可让北星宇带自己离开,与自己的意中人双宿双飞。

  一素山人在得知官雪冷入宫为妃而北星宇入宫为监之后,决意为官雪冷和北星宇泄愤,于是假意接近正好微服出巡的季弘,一举夺得季弘的信任,将季旆收为徒弟。

  他断然不可能轻松送季旆上路,他要让季旆尝尝何为蚀骨噬心之痛。

  那次季旆被刀疤男劫走,不过是陛下在得知有人意欲谋害季旆而命人匆匆带走季旆将其放在雪山,怎知那日刀疤男遭了一素山人阻扰,两人缠斗许久,因为梅川道人突然造访,刀疤男不是两人的对手,才放了烟雾带着季旆匆匆离开。

  一素山人的奸计梅川山人并不知晓,但也会因为见季旆被陌生人所劫持而与之为敌,刀疤男只得逃。

  将季旆带到雪山之后刀疤男已经无力带季旆离开,只能将季旆留于山中,自己下山传信给陛下,让陛下派人接季旆离开,机缘巧合之下,季旆顺手救下了秦似。

  那时候的秦涔与陛下关系匪浅,二人到了无话不谈之地,后来秦涔与季遥暗中勾结,陛下便假意与季风恶交,更加靠近秦涔,也装出一副只挂心与后宫妃嫔而无心于朝政之态,怎知没能将秦涔引出来,反而得了个许九年。

  也正是因为季旆被劫一事,官雪冷认定一素山人对她倒戈相向,并不是想要真心助自己,于是在详细的筹划之后,在季旆正要被陛下接回京安之时,下令让敢死队诛杀眠山所有人。

  那时候的赵鄞呈和北月已然在了季旆身侧,那一场行刺之中,那身形纤瘦的杀手,便是北星宇。

  听闻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了,除去带回消息的三人,皆觉难以置信。

  北月有些呆滞住了,他不知道为何在一夕之间,自己最信任的义父,竟是殿下所有苦难的源头。

  季旆抬眸看向安颜路,“那孤体内的红妖,为何人所种”

  “也是代房凌,估计殿下一到他身边,他就已经将红妖种入殿下体内了,再者,那蛊母,被代房凌饲养与他自己体内,以他的血肉为食,怪不得如此毒烈。”

  季旆身形微微一怔,他无论如何,也未怀疑过那个处处为他的师傅。

  “那,可有祛除之法”

  唐静有些紧张,对于这个问题,他比季旆还想要知道答案。

  “有,就是将代房凌正法,将他体内的蛊母杀死,蛊母一除,蛊虫便也会死,只要届时再将蛊虫尸体取出便可除了这蛊毒,只是,蚀骨散的解药,还是有些难以寻觅。”

  安颜路摇摇头,自己那边只查到了代房凌与红妖的纠葛以及祛除之法,夏侯渊一行也只查到了官雪冷和北星宇以及季弘之间的恩怨,再者,那块碎蓝玉的主人乃北星宇。

  蚀骨散为北星宇所下,若是次毒无解,那红妖也不可轻易除去,现如今最主要的,还是将代房凌和北星宇一并收押。

  但是收押代房凌或许容易,但想要收押北星宇,却是难上加难。

  东厂兵力足以媲美一个军队,季旆底下的将士分散各处,若是东厂发难,临近城池的驻军也来不及前来支援,此举只会将季旆和季弘至于最危险的境地。

  季澜和秦冽虽都暗中各自带了三千精兵回京安,但也无济于事。

  “想必代房凌已经察觉到我追查到了他身上,他下一步动作肯定就是找官雪冷或者是北星宇,他此时一定在京安,殿下,事不宜迟,先下令封锁城门,派暗将和玄镜门的人,务必要在代房凌出城之前将人缉押起来。”

  季旆起身,喊了北月进来。

  北月跪在季旆面前,想解释,想说自己并不知道北星宇的阴谋,但他觉得,此时自己说什么都无用,既定的事实,纵然不会因为自己几句解释而就烟消云散。

  “北月,你不必如此自责,你若是知晓北星宇的奸计,这么多年来你有的是机会取孤的性命,相伴如此之久,你心性如何,孤最清楚不过了。”

  北月慌忙抬头,在看到季旆的一瞬间又低下了头。

  “殿下,属下自知有愧,属下一定会带玄镜门将代房凌缉拿归案,属下要他血债血偿。”

  季旆挥挥手,他并不想让代房凌血债血偿,他只想问问他,可曾有过半点师徒之情

  眼见北月离开,季旆长叹一声,坐回了唐静对面。

  “殿下切勿忧烦,虽说这蚀骨散解药还无迹可寻,但是下药之人已然有了眉目,再者,这药,便是为了先祛除红妖而炼制的,此药包含了樊月,鸩毒,以及,未曾破身的少女心尖血,可以有效的控制住因为红妖被除而引发蚀骨散加深毒效,等代房凌擒获之后,便可先为你除去红妖,免受痛苦。”

  “心尖血”

  安颜路点点头,他将放置药丸的盒子放到季旆面前,“樊月乃是神花,据苗寨秘闻录记载,南溪镇莫居山之所以称为莫居山,是因为只允许这神花居住,而非人类以及鸟兽,樊月有着净血脱毒之效,加上鸩毒抑制蚀骨散脱离血管,以少女心尖血为引,亦可将鸩毒化解。”

  “不是,孤是问你,这心尖血……”

  “不错,是秦姑娘的心尖血。”

  季旆哑然,不得不佩服唐静与安颜路即使远隔万里也能通透的知晓对方身边事的技能。

  看着季旆的表情,安颜路微微一笑,“殿下无须担心,不过是取她几滴心尖血,又不是像殿下那次一样取了一整碗的血,如今你二人,也算得上是血脉相连,如此,可是不宜成亲的。”

  季旆有些尴尬,他看向唐静,眼神里的责备满满当当的,唐静有些心虚的别过脸,没办法,这么多年来自己一面对安颜路这张嘴巴就会哔哔叭叭的停不下来,就算写书信也是,那手啊,它不听控制啊!

  “既然捉拿代房凌一事已经交给北月和玄镜门,那其余的事情,就要劳烦五弟和建宁将军了。”

  趴在门上的季澜和秦冽一听到季旆提到自己连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臣等自当尽心竭力为殿下分忧。”

  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季旆心中蓦地一疼。

  “子霖,当日你可怪孤,执意要斩下你两个妹妹一人一个指头”

  当年赵鄞呈死活要看着凤栖遥命大理寺的人斩下秦荫秦玥二人的胳膊,但季旆知道秦似并不想见到这样的局面,毕竟她与她二人,手足之情并非虚妄。

  秦冽摇头,“臣自知两个妹妹所作所为,论私心,臣更偏爱似儿一些,论亲情,却是与她二人为一母所出,对殿下的宽厚仁慈,臣绝无任何异议。”

  季旆上前扶起季澜和秦冽,“而今孤必须得靠你们二人之力与北星宇抗衡,而除了北星宇以外,还有一个宁国侯秦涔,子霖,若是你为难,让怀琤出面与秦涔抗衡吧,你去对付北星宇。”

  秦冽摇头,“殿下,臣是父亲悉心教导而出,我与他知己知彼,再者我也想亲口问问父亲,为何要为非作歹为虎作伥。”

  “难为你了。”

  季旆拍拍秦冽的肩膀,重重地叹口气。

  “她,怎么样?”

  安颜路等人自然知道季旆口中的她为何人。

  “殿下,她过得如何,你不应该比我们都清楚吗?如今红妖已然势在必除,蚀骨散之毒也不是不能解,你既然能心怀天下大义不弃万民于不顾,你又为何不能将她追回来呢?”

  季旆神色复杂的看了安颜路一眼,又对上了窗户那边夏侯渊揶揄的眼神,一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论起此事的季旆,难得的红了脸。

  “行了,膳房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酒宴,请诸位去宴客厅,一醉方休吧,至于玄镜门和北月,完成任务之后,孤在另设宴席犒劳他们,你们不必为他们鸣不平。”

  季旆含笑而出,安颜路收起樊月,拎起唐静随季旆而出,他知道季旆心底意难平情难尽,任谁也无法猜到,自己最亲近的人,却是想要自己命的人。

  他跟在代房凌身边十载,情意至深。

  要他今朝一时摒除,实在是伤人至深。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季旆无论如何也要接受,因为他现在身上背负着的,是整个南唐百姓的安危。

  秦似和时鸢带着东西在京安城外十里地便与安颜路他们分道而行,两人绕了些远路,在天黑之际,趁着城门还未关闭,才匆匆策马入了京安。

  秦似无处可去,想起了夜家小院,便让时鸢驱车前往。

  马车还未到夜家小院,时鸢瞧见小院里明着烛火,心下有些生疑,安颜路在几人分道之前叮嘱过她要小心行事,眼下境况未明,那小院断然不可能被夜家闲租而出,那为何小屋里又会有烛火之光

  时鸢勒停马车,撩起帘子告诉秦似小屋里的异象,亲秦似唯恐生事,便让时鸢改道,去夜家找夜疏影。

  放眼京安,此时秦似也只能找夜疏影和李清亦,但李清亦并不是李府亲子,若是前去叨扰,实在过意不去。

  夜疏影听到秦似前来,顾不上正被夜夫人罚,鞋也不穿的就跑去见秦似,马车还是当年那辆,秦似还是当年那个秦似,姐妹情也从未变过。

  夜疏影命人去收拾了两间客房,原本时鸢推辞说自己只需要和其他丫鬟挤一挤就行,但夜疏影称来者是客不许她推辞,时鸢也只好却之不恭。

  听秦似说起夜家小院之事,夜疏影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她告诉秦似那人其实是夜廷煜,在秦似离开京安后不久,夜廷煜便做了季旆的幕僚,虽说对季旆有着很大的意见,但因为是秦似所喜,所以他甘愿为之效力。

  于是得到季旆重用之后,夜廷煜搬出了夜家,住入了秦似曾住过的小院。

  帮她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人,帮她守护她唯一称得上家的家。

  秦似擦去眼角的眼泪,她不知道,自己于夜廷煜而言,竟如此重要。

  只可惜人心易变却是假,自己敬重夜廷煜,最爱却是季旆,缘与份之间,道不明任何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