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救治
作者:李从嘉      更新:2023-07-24 03:54      字数:8162
  被赵鄞呈放下之后, 安颜路整理好了衣襟, 走到方昀面前去问道。

  “以我之血入药方可起效, 之敬兄那里有几株梵月,秦姑娘在煎药堂,你过去帮她一下,”方昀说完, 转身朝着唐静道:“这位太医,麻烦你去拿个碗来,虽说是有些不敬,但是只有我的血能压制住殿下体内的毒,快些,晚了我的血也不起任何作用了。”

  唐静一听连官服都直接扔了去,这身官服碍手碍脚的, 他只着了里衣往煎药堂跑去。

  等血放满了一整碗,方昀有些肉疼, 除了那次疟疾肆虐,自己有多久没放过这么多血了, 不过这次救的是太子,希望值得。

  当然了,对于医者来说,只要能救下任何一条命, 都是值得的,医者只分患者与健康人,不分高低贵贱善恶。

  唐静将方昀的血送往煎药堂时, 方昀开始准备解开季旆身上被封住的筋脉,这些筋脉封起时不可一次全封,解除之时也不可一次全解,等他解完季旆身上封住的筋脉,秦似拿着入血梵月进了寝殿。

  此时的季旆已经五感全失,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底的深渊,一直在坠落,却一直没有边际可言,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随即手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他知道,那是秦似。

  “囡囡...”

  季旆呢喃出声,握着他的手的秦似顿时落下泪来,五天了,他还在,真好。

  季旆脑海中闪过无数他和秦似在一起的画面,有欢笑也有不欢而散,那一次的伤痛,被他藏在了心底的最底层,一直不愿拿出来面对,直到后来秦似为他献身,他明白,不过是自己执拗,不肯告诉自己那不过是秦似的假话。

  他的心足够坚强,却也足够敏感,他内心深处,很害怕又一个亲近之人离开。

  他紧紧地握住秦似的手不肯放开,秦似满脸泪水的看着床榻上的病容,心如刀绞。

  她

  有她的原则,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想因为所谓爱而委屈了自己,亦不想委屈了季旆,她想要季旆心甘情愿,也想要自己无怨无悔,无人能说她不懂事。

  这世间很多事情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秦似不想见到季旆现在这样,但她一样不想见到他日在后宫中心力交瘁的自己。

  她不会去想若是早知道季旆身体已经这样了,她就不应该跑,应该留在京安留在她身边,她不是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玉雕,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此番才随了季旆回京安。

  我逃离你,是因为我心中无法接受你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随你回来,我一样无法接受你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若有难,我必陪你一一闯过,至于未来,以后再说。

  方昀让秦似离开,此时困住季旆的心魔,根本就不是秦似当年的决绝而离,而是官雪冷。

  一个母亲,在怀胎之时就企图想要自己的孩子胎死腹中,不仅如此,在孩子出生之后,几次想要将这个孩子至于死地,也只能说季旆命硬,每一次灾祸,都能巧妙的避开。

  心痛、不甘、疑问、痛苦,什么样的情绪都压在了季旆身上,他或许想问官雪冷,究竟有多恨他,让一个母亲做到如此绝情,害了他一辈子。

  秦似默然退下,方昀屏退众人,季旆身边只剩下了安颜路唐静以及方昀三人。

  方昀解下身上的竹篓,让安颜路和唐静过来。

  “这是茂山独有的蛊虫,安大哥你手上拿的是生血蛊,唐大哥你手上拿的是嗜血蛊,大家都是医者,自然知道功效,但是我现在要拿殿下的血先喂这两只蛊,还麻烦两位移步到殿下跟前。”

  安颜路和唐静互相看了一眼,随着方昀来到了季旆面前,方昀用方才给自己放血的匕首在季旆的手心挑开了一道伤口,黑色的血液汩汩而流,唐静伸出手,手心的嗜血蛊顿时变得活跃起来,片刻之后,嗜血蛊消失在了唐静手中,顺着季旆手中的血管入了他的体内。

  方昀让安颜路快速从季旆另一只手手心出将生血蛊放上,生血蛊却没嗜血蛊那么快的活跃起来,它先是慢慢地吸食着季旆手心的血,随即缓缓地消失在了掌心,安颜路看着生血蛊在季旆手腕处不动,有些焦心。

  他在苗疆待了接近一年,从未听说过这两种蛊虫的名字,也从未见过,这个方昀,究竟是个什么人,还有他的血,为什么能压制住蚀骨散的毒性?

  他知道季旆体内的毒会慢慢磨消季旆的无五感,但他并未告诉季旆,他想,在两年之气以前,夏侯渊能回来,自己也能想出救下季旆的办法,却不曾想,季旆一去南溪,就出现了如此大的变故。

  早知道应该让唐宁几人去半路将人拦回来的。

  “安大哥你不必担心,生血蛊不活跃乃是正常,毕竟嗜血蛊刚刚进入殿下的体内,还未开始发挥作用,只有嗜血蛊一边清理殿下体内的黑血,生血蛊才能生出血,但是这血里必然会带一些轻微的毒,所以安大哥,还请你和秦姑娘继续去炼制梵月吧,这次需要炼成药丸,殿下醒来也需要一段时间,足够了。”

  方昀见安颜路眉头紧锁,深知这人对自己有怀疑,自己虽不是一代名医,但是这蚀骨散自己确实能解,没办法啊。

  “多谢方公子。”

  安颜路起身离开,在另一边看着活跃无比的嗜血蛊的唐静则是有些目瞪口呆,之前的红妖已经够让他吃惊了,现在又出来了一个嗜血蛊和一个生血蛊,苗疆的蛊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唐大哥,现在嗜血蛊和生血蛊都已经进了殿下体内,蚀骨散之毒一定能解,但是殿下能不能醒来,全看他的意志力如何了。”

  方昀上前拉起唐静,将季旆四周的帷帐解下,帷帐里的人面色苍白,方昀的心不由得一疼,他可真是,难啊。

  唐静被方昀三步一回头的拉出了季旆的寝殿,玄镜门的人几乎都在了,但方昀只认识赵鄞呈北月和归浊,归浊一见到他,立马笑呵呵地上前来了。

  “方昀,果真是你,唐宁接到之敬密信之后说有贵人相助,我一猜,南溪镇除了你谁还有这能耐,没想到真的是你。”

  “哈哈,多谢归浊兄挂念,对了,可有东西吃?这几天一路狂奔,我都要饿死了!”

  方昀靠在归浊身上,肚子里的确在打鼓,总不能把能救殿下的人饿死吧,于是唐宁正欲上前,就被童煜和童潇同时拦了下来。

  “你这张阎王脸,上去还不把人给吓死了?让祝吟去。”

  被提名的祝吟笑嘻嘻地揽上了方昀的肩,“方公子,厨房在这边,我带你过去。”

  方昀看着祝吟这张笑脸觉得莫名眼熟,“这位公子,我是不是在那里见过你?”

  祝吟低头,“嗯?何处见过我?”

  “马嵬坡那个与一个姑娘大打出手的可是你?澜州马嵬坡。”

  祝吟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了,没错,澜州马嵬坡,就是自己和她见面的地方,明明只是一年一次,这个小鬼是怎么知道的?

  方昀看着祝吟微微眯眼,暗道不妙,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还没等他开口,童潇就已经贴到了祝吟背后。

  “咦,祝吟儿,到现在都没打赢人家穆姑娘啊,看来你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随即笑了起来,笑里满是揶揄。

  方昀满身的汗,自己是不小心撞见的,那日自己去澜州找毒虫,正巧经过马嵬坡,不凑巧的下起了大雨,自己看见了附近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便躲了进去。

  随即看到一个一身黑衣发髻高束的男子出现在不远处空旷的地面上,过了片刻,又来了一个一身青衫的男子,那个人便是面前这个人,原本以为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搏斗,后来才发现,那个黑衣人,居然是个小姑娘。

  出乎意料地,青衫男子输给了黑衣女子,女子让他一年以后再来,随即消失在了马嵬坡,那青衫男子跪地而笑,随即也离开了。

  方昀拿性命担保,自己真的就只看到了这么多。

  “方公子,你还看见什么了吗?”

  祝吟凑近方昀,方昀偏过脸,“未曾再见到其他。”

  随即自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拉了出去,抬眸看见了一个女子。

  “师傅,这南唐境内就只有这个人能救殿下,你若是对他做出有意的伤害,就别怪弟子翻脸无情。”

  方昀心中将红妆感谢了个遍。

  “哎呦小徒弟,几日不见连为师都威胁了,算了,为师喝酒去了。”

  祝吟笑着走开,红妆将方昀带去了厨房。

  季旆躺在床上,手上那一抹温暖离开了他,瞬间,他感觉自己陷入了迷茫和无助之中。

  从记事起,他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惹季弘生气,亦不敢惹官雪冷生气。

  他虽是皇子,但活得却入一头被圈养起来的老虎,若是胆敢表现出半分不悦,连獠牙都会被尽数打落,于是他一直扮演着一个神童一样的角色。

  可是人人都知,世上无神童,那个神童不是人后努力,将剩下的那点瑕疵都尽数补上。

  他知道他的出生是不被父母所允许的,但他也无可奈何,心底最深的渴望,就是活着。

  他知道官雪冷无数次想要至自己于死地,他每一次都奋力的从鬼门关走了回来,那个救下他的嬷嬷,后来尸体在深井中发现。

  原本宫女穷尽一生都要在宫中度过,死后骨灰被撒入那口井,那一夜,年仅三岁的季旆趴在井边,暗自垂泪,他始终不明白,官雪冷为何想要自己死。

  季弘看见自己的脆弱,看见自己的坚持,他心软了,于是带着自己出了宫,让自己享受到了月余的父爱,随后就被送往眠山。

  他原本以为官雪冷会就此罢手,后来出现的每一件事情,他都自动略过了官雪冷,无奈,那每一桩,每一件,都是官雪冷在背后指使而生。

  深色的深渊里,一望不见底,冗长的黑暗之中,他想起了秦似那张笑颜如花的脸,步步为营地接近,急不可耐的相认,随即求欢与榻前,再到她离开,自己压住心中的封魔,几近癫狂的掀起了一阵高过一阵的浪潮。

  再后来她献身救下自己,自己的生命中,从此,别人都已黯淡无光,唯有她,是自己一生的希望。

  --

  那亘古不变的黑暗中,突然进入了一束光亮,季旆觉得甚是刺眼,这么久的黑暗中,双眼早就不再适应任何一丁点光亮了。

  那光亮之处似乎站着一个人,季旆发现,自己脚下早已不是那暗沉沉的深渊,而变成了一隅境地。

  他走近那光亮,发现方才的人影已经不在了,随即他听到一个声音,他想念了很久很久的声音。

  “殿下。”

  一声殿下,彻底让季旆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看见面容削弱的秦似握着他的双手哭泣,季弘和康稷在一旁抹眼泪,赵鄞呈别过脸,看他的样子,也一定是在流泪,季旆缓缓闭上眼,我这是,死了吗?

  两年之期,终于到了吗?

  他还没看着秦似长大,还没看着她给自己生小季旆,还没看着其余皇弟封王,还没看着之敬娶妻,还没看着很多很多,如此带着遗憾离开,结束原本在胎儿时就应该结束的一切。

  她现在,应该很高兴吧,终于死了。

  嘴角传来一阵温热,季旆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秦似半抱在怀中,方昀正在喂他喝药,原来自己没死。

  季旆想要抬起手拭去秦似脸上的泪,但是抬到一半,那双手便软绵绵地垂了下去,曾经杀人如麻的手,废了吗?

  他惨笑一声,眼睛复明了,听觉复苏了,五感全回,而精力尽失了吗?

  “殿下,我原本以为你醒过来是因为战胜了自己的心魔,但是现在看起来并不是如此,你的梦魇依旧存在,既然如此,你还是先静养吧,秦似不便在场,先离开。”

  秦似颔首,百感交集的看了季旆一眼,将怀中人缓缓地放回了床榻上,按照方昀的叮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殿,季旆的视线一直追随着秦似而去,良久,怅然的收了回来。

  “殿下,你可知你这一睡,睡了多久?”

  方昀上前将帷帐尽数扎起,寝殿中的人被赵鄞呈尽数赶了出去,整个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多久?”

  声音有些沙哑,这段时间来秦似一直都在喂季旆水,但是并没有多少作用,那嗓音苍老的像一只转不动的风箱。

  “五个月。”

  季旆心中猛地一惊,五个月,秦似生辰早已经过了。

  从炎热的夏日,一下子,进入了寒冬腊月。

  季旆想起来,刚刚秦似出去的时候,身上不过是单衣,现在的京安,早就已经漫天大雪了。

  “这雪下了几日了?”

  季旆看着赵鄞呈,赵鄞呈走近他,“殿下,已经下了快一月了,十一月底开始下的,现在也快要十二月底了。”

  时间是一个自称有情的无情之人,它会带你尝遍情,也会给你留下一身的伤痕。

  这五个月里,先后经历了乱党被斩,秦涔被流放,季遥被贬出京安,季风回京,主动隔去了将军一职,前往渝州做了巡抚,季弘也不阻拦,顺了他的意,他知道季风还是放不下季遥,和临近渝州的季璇。

  当年官雪冷一锤定音,将季璇嫁给了临近渝州的夏国三王子夏侯璟做了妾室,这姑娘大抵不懂后丨庭争端,季风担心,亦是常理之中,若是自己还断了他这点念想,二人多年来的手足之情,只能说一片荒芜。

  季澜季珩季琮各自封了魏王晋王安王,各自掌管宫廷事物,兵部和户部依旧在季旆手下,礼部归了季琮,刑部和工部归季澜管理,吏部归季珩,其余内阁管理权依旧掌握在了季弘手中。

  夜廷煜被破格提升到了内阁之中,成了内阁三人中唯一一个品级在从二品以下的官员。

  秦冽和季澜在大雪封山之前各自赶往了军队驻地,公隐的主帅换成了卫帘,他依旧将东舟带在身边,东舟日盼夜盼,就盼着自己能快些长大,这样就能早日挣得军功,回京安告诉小姐和姐姐。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就等着季旆醒来。

  --

  季旆安静地听完赵鄞呈的话,淡淡地道:“燕国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赵鄞呈摇摇头,“未曾有,秦将军的亲信在这段时间一共来信五次,心上均说燕国国主贪图享乐,未曾注重其军事,若是真打起来,燕国未必是南唐的对手,但秦将军不放心,所以在得知殿下不会有危险之后,连夜赶回了北疆驻守。”

  季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赵鄞呈上前将两个枕头垫在季旆身下,让他能靠得舒服些。

  方昀正在引出季旆体内的生血蛊,嗜血蛊在半月前引出,那时候季旆体内的被蚀骨散所侵蚀的血已经差不多祛除,但生血蛊动作缓慢,一等,便等到了今日。

  眼看着生血蛊从自己的掌心慢悠悠地爬出,季旆感觉到心尖像是有什么在挠一般。

  方昀将生血蛊收好,顺手包扎了季旆手心的伤口,正色道:“殿下,这段时间我听陛下说了,你的心结,只能你自己来解,秦姑娘没办法帮你,而且她已不是你的心结,她过是你深爱并且深爱你的人,这段时间我不会让她见你,直到你解了心魔,再见她也不迟。”

  季旆颔首,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但那冗长的黑暗之中,若是没有秦似,他真不觉得自己能坚持下来,你是我救命的解药,也会是我致命的毒药,所以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允许你离开我。

  “谢谢。”

  方昀微微一愣,随即笑,“不必谢我,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若是殿下真想谢我,就在春闱的时候给我放点水,好让我进入殿试,一展才华啊!”

  “方公子说笑了,你若是需要孤放水,你就不是方昀了。”

  随即一阵恪咳嗽,正巧唐静端了药碗进来,一见到季旆,登时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寝殿内三人看着唐静这模样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随后而来的安颜路踢了唐静一屁股,嫌弃地道:“都快要做爹的人了,到现在还这么不正经。”

  季旆抬眸,满脸疑问。

  安颜路大咧咧坐到季旆身边去,“殿下你不知道吧?唐静这混小子,天天去人家李府报道,我开始还以为李府有什么名贵的药材呢,后来跟着一去,果然,有一味好药。”

  季旆看着安颜路揶揄的表情和唐静红透了的脸,有些好奇这味名贵的“药材”到底是何种药材。

  “李诺一有个表妹,名李清亦,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不过没你家秦似美,你放心,开始的时候唐静不过是被李员外请去给人家小姑娘瞧病,但这病瞧着瞧着,倒是给我们唐大人瞧出相思病来了。”

  安颜路认真说完,一阵哄笑便来了,唐静忸怩着将药碗放到季旆手里,深知自己若是在这个时候说话肯定要被这几个人“羞丨辱”到死。

  “原来那李小姐是治相思病的良药。”

  季旆轻笑一声,世上唯有相思最苦,似是夸张,其实最真。

  “就是就是!”

  几人笑着把视线转移到了赵鄞呈身上,赵鄞呈一阵臊,正准备往外走,便被季旆拉住了衣角,季旆手使不上力气,但赵鄞呈还是停了下来。

  现在这个样子的季旆,令人心疼。

  “南姑娘留给你的一年之期也差不多了,等雪停了,你先回渝州赴约,等完了你再回京。”

  赵鄞呈颔首,随即出了寝殿,季旆摇摇头,他知道赵鄞呈不过是在敷衍自己,这个时候,他岂会离开?

  “行了,各位都出去吧,殿下服了药之后需要静养,你们在这太吵了,该追小姑娘的追小姑娘去,没得追的自个玩去,不过这大冷天的也没什么玩的,还不如回家烤火来得痛快。”

  方昀救了季旆,自然是大功一件,于是季弘便赏了他一处宅院,原本是一处毗邻夜家的大宅院,但方昀嫌弃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住不了那么大的宅子,于是要了一处和陶老头家不远处的小宅院住下。

  陶老头特喜欢方昀的机灵劲,得空就去方昀府上小坐一会小酌几杯,也不管方昀还未弱冠。

  方昀觉得,自己迟早被陶老头带成一个酒鬼。

  一听方昀要回家,安颜路便来了兴致,自己正欲和方昀讨教关于嗜血蛊和生血蛊的事情,奈何这段时间方昀大部分时间都在季旆身边转悠,其余时间则是被陶老头完全霸占,自己根本没时间单独和他相谈。

  这会季旆身边只需要玄镜门的人和唐静了,此等绝佳的机会岂能错过。

  方昀刚好将季旆收拾妥当,安颜路请人的手就伸了过来,说明意图之后,方昀一合计,自己家离皇宫离得远,而且安颜路回去那可是有马车的,自己不过一双腿,这一遭,划算。

  这一遭,确实时很划算。

  —

  五个月,对于秦似而言,像是过了五年、十年。

  她看着病榻上的季旆日渐消瘦,但自己始终束手无策,除了每天帮她擦拭身子,喂水,帮他梳理青丝,帮他换去被汗浸湿的内衣,她做了她能做的,她做不了她做不到的。

  她每一天都守在季旆床前,每天都呼喊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早些醒过来,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醒了,醒来第一句,还是“囡囡”。

  她想忍住眼泪,但是五个月来的煎熬和思念让她无法控制,她没告诉季旆王太后已经松了口,没告诉季旆季弘曾经找她谈话,亦没告诉季旆季弘已经下旨赐了婚,婚期定在了春闱结束后的那一月,正是万物回春之时。

  你的后宫,当真就只有了我一人。

  秦似一身单衣坐在榭台上,她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进宫,这个榭台,就是那副样子,如今它状似未变,却早已改变。

  时鸢拿着一身厚裘衣冲上榭台,把秦似裹了起来,“小姐,你若是这般下去,肯定会着凉的,殿下刚刚醒,你就病倒,可不行。”

  秦似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不会,他醒了,我的世界就亮了,我不会找不到路,永远不会。”

  时鸢心疼的替秦似擦去眼角的泪,这段时间她眼睁睁看着秦似一天比一天瘦,食不下咽,就连及笄那天,自己给她煮的长寿面红鸡蛋她都未曾动半分。

  以往她都会尽数吃了去,一滴不剩的。

  “小姐,那我们先回去休息吧,等殿下精神好些了,我们再去看他。”

  秦似摇摇头,“方公子说了,殿下需要静养,而且这段时间不能见的人就是我,我决定先去疏影那住一阵子,等殿下痊愈了,我再进宫看他。”

  说罢就要起身,怎知脚下一软,昏了过去。

  时鸢满手接住了秦似,觉得怀里的人实在轻得惊心。

  赵鄞呈折道而返,本想把秦似带去季弘赐给自己的宅院内,一见秦似昏倒,一下冲上榭台把人抱了下来。

  “时鸢,你去把唐静叫上,随我回府。”

  时鸢慌忙起身去喊了唐静,唐静正欲与安颜路两人一起离开,不曾想听到秦似昏倒,只得作罢。

  东宫门前围绕着的人都已散去,在这个寒天里听到就太子醒了确实是一件让人全身沸腾的消息,他们奔走相告着,消息飞出了皇宫,飞向了千万家,飞向了怡安轩。

  冬灵和秋灵一溜烟跑进了怡安轩内,两人踌躇着要不要进去告知官雪冷太子已经脱离危险的消息,自从事发,两人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冬灵秋灵,你们二人在门前嘀嘀咕咕做什么呢?”

  官雪冷放下手中的东西,轻拢乌发走了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随即秋灵大着胆子道,“娘娘,东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殿下已经脱离危险了,只需要静养几日,就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

  官雪冷听后眼神短暂的凝滞了一下,她对季旆从未有过愧疚,她对他只有恨。

  若不是因为他,那年哪怕就算被季弘破了身,她依旧可以随北星宇远走高飞,但皇室怎会允许血脉外流,所以她为了离开,试过很多办法想要季旆胎死腹中,但他命太硬,始终没能如愿。

  她倒是希望季旆没能挨过这一个坎,这样她这辈子都不用面对季旆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