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3)
作者:云城JUN      更新:2023-07-24 16:20      字数:21551
  手帕沾水, 在镜子前擦干净墨汁,楚凛黑着脸,对旁边优雅甩尾的白猫儿斥道:“你突然发什么疯?”

  白猫儿飘飘然瞥他一眼,似乎完全没将楚凛的气恼放在眼里。

  楚凛脸皮抽搐, 几近气哽。

  却没有意识到,在他自己被江奕戏弄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将这只猫给丢出去,而是简单明了地表示自己的不满。

  他大步上前, 捏着白猫儿后颈将其提起, 意料之外,白猫儿没有反抗, 被他提拎起来的时候, 四肢甚至很放松地自然垂了下来。

  楚凛心道这猫又发什么疯,然而更疯狂的是, 他居然会因为江奕对他的坦然信任而感到开心。

  简直是莫名其妙!

  楚凛不甘示弱地瞪了江奕好半会儿,瞪得双眼发涩,揉捏鼻梁, 只觉伤眼。

  江奕只挨了两句不轻不重的训斥,便被楚凛放在地上。随后脚掌蹬地跃起,在较高的位置上趴了下来, 毛绒绒的爪子内揣, 观看楚凛的一举一动, 胡须轻轻抖动。

  白猫的这个动作堪称乖巧可爱, 楚凛冷着眼看了半天, 越看越觉得控制不了想摸猫的手。一边唾弃自己的自控力下降得如此之快,一边又忍不住看个不停,最后以免沦陷,率先移开了视线。

  没过多时,一道黑影从檀窗翻入。

  与上午才来的黑影不同,这人身穿太监服,麻子脸,长相平凡,是不容易被注意和记住的面孔。进殿后这人目不斜视,来到楚凛面前半跪下身,在楚凛的示意下开始禀告。

  这半日以来皇帝大致做了什么,还是如何的贪生怕死,后宫有什么动向,朝中大臣们的争吵激烈到了什么程度……都从太监的嘴里事无巨细地道来。

  提及皇帝下午要来的时候楚凛诧异了一下,听到柔妃的爱猫受惊闯入长明宫,楚凛毫不掩饰地朝白猫儿看了过去,目露审视。

  江奕:“……”

  白猫儿软软地喵了一声,说起来楚凛确实是因为他受了这无妄之灾,没得反驳。

  楚凛摆了摆手,也没将皇帝的突发奇想当回事,只是吩咐下去,让他们将周遭的巡逻部署恢复正常,不要让皇帝看出什么端倪来。

  “属下领命。”

  楚凛又问:“西域来访的使节团都安排得怎么样了?”

  “全都安排妥当了,只差点‘余兴节目’,有待主人定夺。”

  “余兴节目么。”楚凛沉吟了一会儿,正待开口,见白猫一直盯着他,嘴角缀起了一抹笑,“便定为‘耍大猫’吧。”

  江奕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很快他反应过来,楚凛说的大猫肯定不是家猫,应该是豹子老虎什么的,故意说来戏弄他罢了。

  几岁的人了都,幼不幼稚。

  十八岁的楚凛听不到江奕的腹诽,完全不介意彰显自己的‘童心未泯’,抬手一指,戳到了江奕的脑门上。

  江奕无奈,偏头躲开楚凛不安分的手,楚凛心情极好地啧啧两声,对着跪在地上的人道:“尽量找一只和这猫看起来差不多像的。”

  属下应是抬头,看见了江奕,感觉猫的体态模样有几分熟悉。

  没几息功夫,突然想起,这不正是柔妃娘娘的猫吗?

  于是这名属下陷入了短暂的茫然之中,猜测楚凛这样做是否蕴含着什么深意。

  最后属下双眉一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向楚凛的目光中完全不掩盖敬仰和钦佩,行礼领命,很快地离开了。

  猫在旁边围观了这人表情变化的全过程,额角落下黑线,所以这人到底脑补了些什么?

  楚凛似是察觉到了猫的腹诽,望着那人离开的背影也是感慨:“和他们合作挺愉快的,因为我从来不用把话说尽。”

  合作?

  白猫瞬间扭过头:“喵。”这人不是你的属下吗?

  江奕不掩困惑的模样表现得太明显,楚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单手支起下颚,很是随心地悠悠道:“他们忠于的是我的身份,我恰恰讨厌的这个身份。”

  这话由楚凛来说似乎也无可厚非。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如果他只是平凡人家的小孩,楚凛不至于忍受冷宫寒风七年,不知绿水青山,不知大漠塞外,不知人与人之间其实可以有着纯粹的善意往来。

  江奕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虽然楚凛方方面面都对他表现得很抗拒,但实质上并不是完全地戒备不放心。细数下来,不过两天时间,楚凛就对他完全敞开了心怀。

  这样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楚凛悄无声息又贴近了江奕的耳边。少年已过了变声期,声线中带了独特的磁性,又不似成人那般低沉,清亮透彻得像夏日热烈的呼唤。

  江奕呼吸微乱,小小猫掌探出去,抵住楚凛的唇。

  楚凛几分意外地看着白猫:“早在之前就想问你了,你多大了,这么容易害羞?”

  江奕:“……”大到你可以叫我曾曾曾曾祖父,谢谢。

  7号位善意地给出建议:【要不然,以后宿主完成任务之后不再进行情感清除,同时保留除知识以外的记忆?】

  通常来讲,穿越司的员工在完成任务之后都会对大脑进行一次保留清除,为的就是减少记忆紊乱而引发精神疾病的可能性,同时也为了让员工们保留对穿越世界的新鲜感。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江奕这样对什么都无所谓,只为了工作效率而工作。

  江奕摇了摇头:“这个以后再说。”

  江奕和7号位的对话楚凛听不到,只看见了白猫儿敷衍般的摇头,一时之间兴味盎然,捏着猫耳朵:“还不服气?”

  一爪子拍开这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的人,江奕从白猫身子里退了出去。

  白猫的灵魂悠悠转醒,第一眼看向飘在空中的江奕,疑惑地喵呜了两声,接着便瞧见了身旁的楚凛,瞬间炸开了毛,冲楚凛凶恶地龇牙咧嘴。

  见此清醒,楚凛便知道猫壳子里已经换了芯,挑眉的动作中不无带上了没猫撸的遗憾。

  或许是江奕对楚凛的情感残留了一些在壳子里,白猫只是哈气没动爪,但态度也称不上热情,跳下地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江奕无奈,这人是有多讨猫狗嫌。

  楚凛完全没把白猫的态度当回事,顺着猫刚才望过去的方向,紧盯半空江奕所在的位置:“没有壳子附身,你是不是什么也做不了?”

  江奕无法回答。

  没有得到回应,楚凛轻笑一声:“我倒有点想见见你原本的模样了。”

  ※※※※※※※※※※※※※※※※※※※※

  太累了云城先睡,亲们晚安_(:3)∠)_

  忍辱负重的亡国之君(十四)

  说这话的时候楚凛的双目微微凝缩, 眸内绽放出不怎么浅显的光芒,是真的想要见江奕一面。

  可惜楚凛的想法永远只能是想法而已。

  要见江奕的真面目有两个办法,一就是像之前一样,把楚凛拉进安眠窝, 两抹灵魂坦诚相见。

  二就是楚凛瞬间去世,灵魂脱离身体的那一刻自然也就见到了。

  目前看来只有第一个方法有实施的可能,不过安眠窝需要从系统商店里兑换。

  自从封首席发话后就被拖入了系统商店黑名单里,至今还未被解封的江奕选择性无视了楚凛的渴望。

  虽然他现在说话楚凛也听不见。

  询问过7号位皇帝可能过来的具体时间, 还早, 江奕决定先去看看楚凛的另几位同盟。

  走之前得留个信。

  7号位不能现身,手下又没有现成的躯体, 江奕便又一次借了楚凛的身。

  楚凛似有所感, 眼皮一撩,颇好说话地放弃了抵抗。

  附身成功后江奕安抚一下被委委屈屈挤到角落的楚凛魂体。或许是楚凛隐藏精神力特别高的缘故, 他并没有像其他生物一样,被江奕附身后就直截了当地昏迷过去,而是保持着一股浑浑噩噩的清醒状态。

  被江奕触碰的时候还颤动了两下, 将身子主动递过去让摸,是十二分的乖巧了。

  江奕心道,好想圈起来养。

  取笔留了字, 简单说明了一下自己过会儿的去向。江奕感觉现在的自己特像出门在外还要事先给老婆汇报时间地点的妻管严丈夫。

  江奕:“……”

  不存在的。

  要管也是他管楚凛。

  面不改色地把笔放回了原位, 江奕退出楚凛的身体。

  楚凛一息之内睁眼, 眸内锐色如常, 与江奕的交换堪称无缝衔接, 只不过还是忍不住嘴碎地嗤上一声:“这是我的身体还是你的身体?不知道先客客气气地问一句?”

  江.灵魂体状态.无法与人交流.奕:“……”知道了。

  这般语气说完话也不见江奕跟他呛声,楚凛便知道江奕这种状态下怕是说不了话。

  他将留下两人字迹的纸张轻车熟路地撕毁,只不过在撕的时候留了一手。小半块纸堆挤在一起,藏于掌腹内,撕的时候就留下了那一块。

  挤压成一团的纸张松弛开,看上边残留的墨迹,正是江奕写明去向的那一句话。

  楚凛看也不看,不动声色地将那小张纸丢入袖中。负手而立,笑声中带着玩世不恭的谑然:“这几个人名是我会告诉你的全部。”

  会,而不是能。

  果不其然,楚凛睨着半空,似笑非笑地接着道:“要想知道更多,自己去查。”

  在江奕看来就差没把嘚瑟写在脑门上。

  江奕一瞬间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你这么嚣张从小到大都没有被打死么。

  但好像楚凛小时候挨过的打还不少。

  ——之后就尽欺负别人了还在成为暴君的作死悬崖上如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回,别人想拽都拽不来。

  比如你的计划也不是万物一失,有天道作祟直接夭折的可能性很大,请看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难道是我求着帮你?

  但从两人相遇到现在的经历来看,好像还真是他跟在楚凛的后面前仆后继。

  结合在意识海里做聋做哑不成,后还半截话不说清楚意图卖关子并把他给弹了出来的某化身,江奕:“……”

  不爽。

  很不爽。

  7号位:【……等等,宿主,宿主你冷静一下!】

  江奕注视着底下的楚凛,平静中内含神情,温柔至极。

  而与此形成极大反差的是,精神力凝结出来的长鞭在意识海内甩来甩去,破空风声猎猎作响。

  他慢条斯理地轻声喃喃道:“公司的疯子狼曾瞒住封首席他们教过我一招,那时候什么都想学,来者不拒,没有意识到这是个禁术,只是觉得过于狠毒,所以我至今还没有给人试过。”

  “叫做灵魂烙印。”

  “上个世界结契成功,这人在我的灵魂中留下个印记,据说可以带着它,生生世世也不会消去。结果一个时空穿梭便全部崩裂了,实在不怎么靠谱。”

  “比印记更牢固的,大概就是烙印。”

  江奕偏头对着7号位微微一笑:“你说我给他留一个怎么样?”

  7号位:【……】

  宿主你黑了啊啊啊!

  7号位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灵魂烙印要被接受者承受烈火烧灼般的痛苦,试问江奕怎么舍得。

  ……如果不是楚凛现在才二九年华,且没有之前的记忆,他可能真的就舍得了。

  处了几辈子老夫老妻现在想把他一下推开,江奕感觉自己当时没直接炸掉,已经算对得起礼仪老师曾教过的涵养课。

  感觉方才平复下去的火气又一次涌上胸腔,江奕缓缓降落到和楚凛一样的高度,板着脸看对方。

  楚凛等了一会儿,又唤了几声,这次没人应答,也没人借用他的身体上身。

  应该是走了。

  楚凛没有管凌乱的书桌与一地狼藉,在殿内晃了一圈,最后来到床边,从枕下的被褥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书,自顾自地翻看起来。

  从这书藏匿的位置便知楚凛有多宝贝它,每页都很干净,像新印出来的一般,唯独页脚带着皱褶,应当是被翻阅过很多遍。

  江奕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书中记录的是地方异志,各类趣闻,放在时下无疑是杂书的行列。

  皇帝应当也不会放心让楚凛看那些真正益于己身的广记学文。

  江奕虚抚了一下楚凛的额发,有几分凌乱,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帮他理顺。

  二九年华的少年郎,放在现代可能还在为学业辛劳而奔波,若骄阳傲气,言语举止中尽彰显着桀骜不驯。

  而如今的楚凛,眉眼却已有了挥之不去的戾气与沧桑。

  收回手,正准备离开,突然江奕看见楚凛手指一动,直接从中间往前的一页,翻到了最后几页。

  共三页,无一例外,都是肖像画。

  第一页着笔稚嫩,第二页进步显著,第三页青衫蹁跹,身形修长,已能很轻易地看出画中人是位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只是这三页画中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没有画脸。

  江奕在旁看着,只觉撼然。

  指尖拂过画中人,从鞋面至如瀑倾洒的青丝,楚凛神色说不出的神往和温柔。

  他从袖中抖出瞒着江奕藏下的纸团,指腹仔细撑开磨平褶皱,夹在画像之中。

  楚凛后仰身体,头靠上漆红梁柱,轻声呢喃:“会是你么……”

  “我——”

  江奕也是话出口后,看见毫无反应的楚凛才猛地醒悟过来。

  ——楚凛听不到他的声音。

  按捺住心头的焦躁不安,江奕急着想做点什么,灵魂体蹿出去,忽地顿在了楚凛鼻前三分。

  与他涣散的双眼深深凝视。

  不能说。

  这个世界的剧情线还没有正式开始,一旦他对原住民暴露身份,触及世界格局,引发空间异动,天道一定会将他驱逐出去,到时候他怎么帮楚凛避过可能遇见的危险?

  所以他不能说。

  不仅不能解释,还要佯装不知情。

  ……

  江奕不知怎么离开的长寿宫。

  也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他们相遇的第一世。

  本该最后才经历,却因为空间异动,而最早开始的一世。

  意识海内的化身告诉他:他只有相处两世的记忆。

  这一定不是顺口一提。

  首先就有个很浅显的问题,化身如果只有两世记忆,为什么会着重强调“只有”这个词。

  难道他知道他们其实经历过了三世?

  没有记忆的那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化身的记忆出现异常。

  江奕隐隐有着预感,出现问题的,应当就是白黎轩那世。

  想起白黎轩……

  “老七。”

  【什么事,宿主?】

  “你说他会不会傻到一直在等我?”

  出口是陈述语气而不是疑问句,江奕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他回想起离开前的那小半日,青灰色的天空,细雨绵绵,他悠悠转醒,一眼看见,汗水和雨水润湿了白黎轩的鬓发,顺着脸颊滑下。

  而白黎轩用嘴咬着简易制造的支架,用这么艰难的动作撑起伞,双手托起他腿弯,一步一步走得平稳而坚定。

  从小南山秘境到蒲松岭,越过十连座山,跋涉千里地,半边衣裳浸满鲜血,带着一身的伤痕累累,为他撑了一路的伞。

  江奕不敢再想下去。

  只要一想想,胸口就沉重得无法呼吸。

  【宿主你说的是谁?】

  7号位已经忘记了江奕第一世离开时和白黎轩做出的小小诺言。

  毕竟两辈子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连系统都需要将内存清理个两到三次。

  江奕看着7号位一笑:“没,谁也没说……唔!”

  闷哼泄出齿缝,江奕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虚空中好似有一股极其强烈的拉力拖拽着他,要将他赶出这个世界。

  是谁,天道?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从江奕脑中划过,江奕来不及细想。

  千钧一发之际,江奕余光急急扫过宫墙下的守卫,咬紧后槽牙,听从了自己本能的反应。

  旁边传来他人的喊话声:“虎三,虎三?你怎么了?”

  ※※※※※※※※※※※※※※※※※※※※

  七夕快乐各位看官⊙w⊙

  ——来自单身鸽子客户端的祝福

  忍辱负重的亡国之君(十五)

  7号位差点飚出一段海豚音。

  【宿主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没事。”

  江奕艰难地挺直了身, 眉头不自觉拧起,疼痛由内而外,仿佛全身上下都被巨石碾压了一遍。

  ——来自灵魂的冲击,和之前何其相像。

  虽然江奕嘴上说自己没事, 但那冷汗淋漓的模样实在不怎么有说服力,7号位开始着急了。

  【宿主——】

  江奕探出手,状似不经意地一挥,在7号位额头点了一下。

  再怎么说江奕也是被攻击过一次的人, 虽然始料不及, 但也不至于毫无防备。

  “先别忙着担心。虽然我顺着攻击轨道反向锁定了袭击者的大致方位,但因为这段异常波动的时间过于短暂, 无法精确到具体位置, 需要系统定位协助。”

  顺着江奕的指尖一点接收到数据信息,7号位下意识开始使用系统分析定位。

  如果能顺利判定出来, 那么调查幕后凶手的进程也能往前跨出一大步。

  然而,虽然幕后之人主动现出了端倪,7号位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两根长长的耳朵往后耷拉下去,蔫儿吧唧的。

  “难得见你做出这一副委屈样。”

  见守卫一拥而来,江奕手掌撑地站了起来, 腾出手拍了下身上的灰。

  “看来和小27待在一起时间长了, 我们老七也变得可爱了不少。”

  7号位看着江奕脸上浮现出自己所熟悉的温和镇定的模样, 不再多言。

  调出系统定位功能, 调出精神力波幅分析装置, 开始全力搜索袭击者的方位。

  ——它该相信自己的宿主,就像很久之前那么多次任务中,江奕用结果向它所证明的那样。

  跑来的圆眼巡逻就势搀扶了江一把江奕:“虎三?刚才怎么了,突然身子就垮地上去了。”

  另一个人插嘴道:“是啊,还以为你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不是我说你,就算手头再紧张也不能拖着身体干挺着,早晚都要拖出事儿来。”

  江奕垂头紧咬牙关闭口不言。

  好半天,才像是刚缓过来的一样,一脸虚疲。

  大致环顾过四周,江奕甩开搀扶的人,出口浑然转了个调:“好了!我自己的身体你们能比我清楚?能有什么事!走开走开,都别围着了,挡着我晒太阳。”

  听这大大咧咧又带点跋扈的话,其他人也没生疑。

  江奕接着说:“你们有这闲工夫担心我,还不如帮我顶了今天的差,我好回家休息去!”

  圆眼守卫立时往地上啐了一口,看着江奕的眼里满是轻蔑:“得了吧,回家休息?我看你是被那青|楼小蛇腰给迷了心眼,急着回去……唔唔唔……!”

  江奕忙上前捂住他嘴,作势板脸气恼:“你小声点!”

  守卫扯下他手,更不以为意了:“这儿又没什么人,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反正上面也不管。

  “纵观整个皇宫内,就咱们这块人最少,要巡逻的地界却不见小上多少。”

  一位面容稍见年迈的守卫刚走过来,闻言直接给了圆眼守卫后脑勺一记巴掌,压低声音呵斥道:“说够了没有!”

  守卫挨了一下,摸着后脑不吭声了。

  “还有你。”老守卫转过头来看着江奕,审视的目光上下一扫,对着其他人说,“好了,既然都没什么事了还在这围着干什么,回各自的位置上去。”

  其他人懒洋洋地应了声。

  老守卫压低声音,眉上几条沟壑紧拧成团,语气带了厉色:“平时没管着你们不代表这里就没规矩,一个个都注意着点,今天别被人看到你们玩忽职守,到时候挨板子是小,虎头铡落下来也就碗大个疤。”

  “知道了,知道了……”

  老守卫在这里还是有几分威信的,其他人不得不收起那份吊儿郎当。

  听见老守卫在‘今天’一词上加重了语气,江奕若有所思地看了老守卫一眼,在他似有所觉的时候又撤回视线,和其他人一样,连连应是。

  说完话后其他守卫都散了,江奕也正准备走,被老守卫给叫了停:“虎三,你等一下。”

  江奕站定,看着走近的老守卫:”什么事儿?”

  老守卫本来有什么话说,突然顿了一下,眼神复杂。

  他打量着江奕的模样,语气透着点隐隐约约的质疑:“你今天看上去是似乎有点不对劲。”

  江奕在附身他人的那一刻能够接收到当事人一部分的记忆,但一部分不是全部,和本人有所出入是肯定的。

  这时候如果恰巧遇上对当事人十分熟悉的亲者,无疑就是暴露身份的先兆。

  不过江奕很淡定,反应也快,一声哼笑出口:“我这身体什么时候‘对劲’过。”

  听到这熟悉的反嘴,老守卫放下心来。

  老守卫往前跨近了半步,声音比刚才压得更低,如果不是江奕凝神去听,恐怕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你是在抱怨?”

  “怎么会。”

  老守卫重重地哼了声,也不是真的生气,至少他面上染笑的样子看起来毫无恶意:“这次也不是什么大事,让你出宫买点橘子,送去城西近水楼阁旁边的院落家。”

  这里还没出长寿宫的地界,离长寿宫正殿说不上近,也说不上远。

  观察到老守卫下意识地往长寿宫殿内偏了一眼,江奕眉梢微挑,不动声色。

  老守卫的这一眼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也让江奕对楚凛在长寿宫的掌控势力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但江奕不能询问是谁的要求,因为在虎三的部分记忆中,这是个足够禁忌的话题。

  甭管如何旁敲侧击,只要问出口,老守卫立马就会心生警觉,直接翻脸。

  “可是今天正逢我当差……这次也用头疼的借口?”作势抚了抚脑门。

  “什么借口都一样……已经帮你打过招呼了,没人拦你,但有一点你谨记,正午之前必须回来。”

  “啊?以往也没规定过时限,今天是为什么?”

  老守卫本来不想说,架不住江奕连连发问:“下午有贵人要来长寿宫。”

  虽然心里清楚,下午要来的人是皇帝,不过江奕还是在老守卫的面前做足了好奇的模样:“下午有人要来,谁啊?”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老守卫的反应不像完全的不耐烦,倒像在避讳着什么。

  江奕打了个哈哈,点到即止地住了口。

  “行了,快去快回。”老守卫说罢便离开了。

  在这段时间里7号位也分析出了初步结果,袭击者是个完全陌生的精神源,浅显分析,与本世界天道的因果力牵涉算不上密切,不过具体落定结论还需要总部进行排查核实。

  得出这个结果,江奕不由陷入深思。

  天道异常是肯定的,现在可以确定了,除了天道发生了异常,袭击者还另有其人。

  是谁人为影响了剧情线?

  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可以影响到天道的判责?

  书中主角?不,也不是没见过前面几个世界的主角,本身没有独特的地方,没成长起来之前说是草包也不为过,会是袭击者的可能性不大。

  他来这个世界后可以算得上是处处小心,就是这样也被袭击者发现了踪迹。排除其他可能情况,最可能的解释是,公司里出了内鬼。

  江奕习惯了独来独往,和同事们的联系不深,因为熟知穿越司的管理制度较为严格,福利方面更是没得说,所以短时间内没想过会出现内鬼的问题。

  反而是对穿越司饱含热爱的封首席在他出发前提出了这个可能的情况。

  如果这事是真的……那么他们该有多么的伤心。

  江奕脸上没什么表情,情绪起伏也只在那一刹那。不管怎么样,都得先把这个世界的危机解决了再说。

  也不知道老守卫是什么身份,对方说他事先嘱托了人,门口的守卫还真就只是象征性地看了看腰牌,问了几句话。

  江奕顺利地出了宫门。

  若没有当事人心甘情愿的接纳,主动搜索记忆容易造成其大脑损伤,江奕没有妄动虎三的记忆。

  从虎三那部分记忆来看,老守卫表面是与他本职相同的守卫,不过年纪大了点,在长寿宫当差的时间长了点。

  当初冷不丁被老守卫找上,得知只是帮人干点送东西的小事,却能得到丰厚的酬劳时,虎三自己也没想到。

  想想没什么紧要,都是顺手的事,虎三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最开始送的是路上随手摘来的花草树叶,再后来就是水果蔬菜,泥塑、提线小人、甜点稀粥,稀奇古怪,什么都有。

  尝试琢磨过的虎三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出了宫,来到最大的集市,江奕几乎将集市逛了个遍,才在小角落里找到了买橘子的商贩,大概挑了一篮子。

  7号位不懂就问:【宿主,为什么要送橘子?】

  江奕拿起一个橘子来,让7号位观察:“这些橘子个头偏小,模样拧巴,不是自家栽种,而是从郊野摘来的。”

  “我注意了一下商贩的手,粗壑硬茧,土屑不均,削瘦但肌腱有力,是双常做农活的手。秋收快到了,人却不在地里,而是出来摘橘贩橘,今年的收成应当不怎么理想。”

  “眼下并非橘子成熟的季节,多数都是青橘,老百姓中少有喜尝酸涩的青橘,商贩等不及便急着摘来了一箩筐,说明家里钱粮局促,急着补贴过活。”

  “所以送橘子要表达的信息是……”江奕扣响了院落的大门,“时机未至,然时局迫矣。”

  ※※※※※※※※※※※※※※※※※※※※

  忘了还有榜单_(:3)∠)_所以今天要爆更了,云城继续码字,过会儿回复大家

  忍辱负重的亡国之君(十六)

  吱呀一声, 门被打开。

  探首而出的是个老奴仆,看了江奕几眼,粗着嗓子问:“谁啊?”

  老奴仆其貌不扬,眼睛被一层阴翳蒙着, 微微眯起,好似看不清人。

  江奕站近了一点,毫不意外地捕捉到了对方眼底一掠而过的精光。

  看来虎三应当是这院落的‘常客’。

  老奴仆也顺势看到了江奕手里拎着的篮子。

  江奕在来的路上, 顺手买了张布盖在上面,光从凸显出来形状上看,老奴仆也看不出里面盛放的是什么东西,便伸手来取:“东西送到了, 你走吧。”完全没有留人下来的驾驶。

  江奕挡住了老奴仆的手, 惹来对方诧异的眼神,不着痕迹地压低声音垂眼道:“我们主子吩咐了,要我亲口向你们主人求证, 喜不喜欢送来的这篮橘子。”

  老奴仆瞬间更加诧异了。

  看上去他虽然知道些事, 但知道的也不多:“我拿不了主,你先在门口等着,待我问过主子再来回你。”

  说罢, 仍旧伸出了手,来取江奕拿着的橘子。

  江奕再往旁边一躲, 仗着虎三结实的身板立在旁边, 老奴仆也息了抢夺的心, 不满地嘀咕两句, 关上了门。

  不过多时,门开了,不是刚才见到的老奴仆,而是一个体格健壮的中年人。

  中年人不苟言笑,审视打量的视线像尖刺儿一样扎在江奕的身上,带着逼|迫性和攻击性。

  江奕则不甚在意地抬了抬眼,很是平常地看了回去。

  但中年人不开口,他也不会多什么嘴,完全一副沉得住气的模样。

  两人眼神交战几个回合,末了,中年人侧步让开了路:“进来罢。”

  “嗯。”

  错身而过的时候,中年人轻声道:“举止冒犯,多有得罪。不过,如果那边派出来的人连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我们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两方继续联手的可能。”

  江奕扯了下嘴角,不置可否地瞥了中年人一眼,并不搭话,大跨步而入。

  中年人在后凝视他的背影。

  几个呼吸过去,中年人收回视线,左右看了下,将门带上。

  江奕心想,这关算是通过了。

  院子坐落在这近郊的偏僻位置,从外来看,院围没多大,又没什么标志性的建筑,只一棵杨柳树高高探出围墙,平凡朴实无奇。

  但江奕进入后一观,方才发现,院子虽不大,但精致的布施却不见得少——光是那廊庑雕栏内设,用的就是市面上顶好的金丝楠木,香味具有驱逐虫菌的效果,可千年不腐,木质不易变形,自古便被宫廷皇家独宠。

  也是因此,金丝楠木在众人口中还有个称呼,帝王木。

  院子的主人用金丝楠木做构建院落的常用木材,其心昭昭,不言而喻。

  加上进入主屋后见过奴仆们井然有序的伺候,每个人都不会发出一丁点多余的声响,江奕想法落定,院子主人有野心,也有那个掌事的能力。

  事先多想多猜测,奠定个心理准备,也不至于让江奕在面对院子主人的时候反应不及。

  虽然可以说,从江奕走进这个院子开始,便隐约猜测到了对方的身份。

  毕竟皇城京都、天子脚下,能这样闷骚中透着张扬,平凡中又不失水准地彰显自己财力雄心的人可不多见。

  只身轻躺于榻上的男人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容颜华美,体态优雅,年岁不过二十三,抬眼看着江奕,眼中一点魅色若隐若现,如同一只正在筹谋的狡诈狐狸。

  比起虎背熊腰,举止犹带粗犷的皇帝而言,他才像是真真正正养尊处优出身的贵人。

  此人正是江北秦安王,秦溯。

  ——的表侄儿秦文赋。

  如今天底下自称为王的共有两人,一是淮南刘奇刘献王,二是江北秦溯秦安王。

  两边胆量心气儿都不小,但因隔着山和林,还有一道天堑横跨其间,打起来太费时费力,所以暂时统一了目标,先解决最大的那块肥肉——皇帝所建立的大黔朝。

  虽然都是白袍起征,占地为王,但秦溯有着刘奇所没有的忍性圆滑,做人两面三刀,很会迂回讨好人,至于背地里是怎么插刀子的,往往做得滴水不漏,让人看不出来。

  即使在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皇帝看来,秦溯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容忍的可能,所以在当初朝廷趁着势头准备讨伐异姓王的时候,派去对付秦溯的兵力不过是小打小闹,简单警告一下就回来了。

  由此也导致早年完全比不上刘奇的秦溯这几年间也逐渐势起,到现在,即便江北一方势力公开与大黔朝作对,恐怕大黔朝先要做的也是安抚对方。

  毕竟一个刘奇已经够他们头疼的了。

  以上,都是江奕通过剧情中的只言片语所做出的推测,秦文赋这个人在剧情中差不多算是一笔带过,就简单描写了一下对方高调出席了一场秦溯举办的庆功宴会,然后中途因嫌宴上无聊,提早离席。

  江奕猜测院子的主人是秦文赋而不是秦溯的原因很简单,单看秦溯的人设,都不像是个能放下自己打下的领土,又莽撞到亲身闯入敌境的人。至于秦家的其他人,剧情中单薄得像个纸片人一样,唯独秦文赋还算有点‘个性’。

  秦文赋早就看见了步入的江奕,第一眼他也没怎么注意,待到第二眼之后,眼睛就在江奕的身上挪不开了。

  江奕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哪不对劲,凡是个人都要多看两眼,也没在意,总之就是平静从容自然以对,事情发生了再见招拆招。

  只见秦文赋带着点不经意的慵懒:“这次送了什么来?拿着东西,走近点让本公子看看。”

  江奕没忽略对方眼中的警惕和不轻信。

  门口观察老奴仆的反应,让江奕知道,这里的人其实对虎三本人并不了解,至少秦文赋应当是没有见过虎三这个人。

  本来虎三只是个专门跑腿的,的确没有值得让人注意的地方,只是此时此刻,再强撑虎三那跋扈的性情规格言行显然不现实。

  江奕抬步往前,没有直视秦文赋的脸,躬身行礼,看上去不卑不亢。

  向秦文赋揭开布,露出里面的青橘来,江奕道:“回禀公子,我家主子送的是橘子。”

  江奕自诩没有露出破绽,言行举止当是自然。秦文赋心头微起异样,看过江奕两眼没看出异常,转眼注意上了篮子里的青橘。

  盯着青橘静视几息,秦文赋身子后仰,又靠回了榻上,摆了摆手:“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一贯不爱吃青橘。”

  江奕行礼应是,完全不慌。

  秦文赋特地等了会。

  见江奕面不改色地应下话,秦文赋戒心稍减,接着又道:“不过,好歹是你家主子的一片心意,知道我想吃橘子便遣人送了过来,我又怎好意思拒绝?”

  “公子我也并非不晓事的人,眼下时节只出青橘,想吃橘子就得忍了它的酸涩。料想你家主子诚意满满,只是苦于现状罢了,你说是不是?”

  江奕道:“公子说的是。”

  只是看似顺了话地答。

  秦文赋单手撑着下颚,听见这回答,神情意味深长了两息,缓缓闭上眼。

  旁边的中年人很眼色地上前一步,对江奕做出送客的手势:“我家公子乏了。既然东西已经送到,阁下也听过了我家公子的答复,不便留客,请。”

  江奕点了点头,在侍从的引领下走出了门。

  在江奕离开没多久,秦文赋睁开了眼,指向地上的那篮橘子:“还放在那干什么,都拿去扔了,要送也不挑点好看的,摆在我这屋里实在碍眼。”

  中年人吩咐人去扔橘子,为秦文赋倒了盏茶奉上:“属下见公子看了那送东西的人好几眼,此人是否存在什么问题?”

  “问题?问题是有的,首先气质就不怎么与品相符合……”秦文赋呷了口茶,合掌道,“但是本公子看不出破绽,就近也没看见易容的影子。”

  “那……”

  “罢了,一个跑路的,不值得费心思在意。备纸笔,磨墨,我要书信一封,待我写完后,这封信要快马加鞭送去江北我叔父手上,就由你亲自前去,以及,让叔父早做准备。”

  中年人语带试探:“公子,莫不是……”

  秦文赋登时便哈哈笑了起来,末了,颇带感慨地道:“大风大浪,大抵会在不久之后,于这皇城中大肆掀起了。”

  出了院落的门,江奕仰头看着天上艳阳,长长缓出了一口气。

  7号位问江奕在愁什么。

  江奕道:“先不提柔妃。前边出现的瑞亲王,为人阴险,只看中利益,擅过河拆桥,在剧情中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刚和秦文赋打了个照面,如果秦文赋的身后代表着秦溯,那秦溯在这方面算是差不离。”

  换而言之——楚凛正不畏作死地与虎群谋皮。

  忍辱负重的亡国之君(十七)

  要是楚凛身边全是这样的表面盟友, 那也不用再挣扎了,因为最后无论是楚凛推翻新朝,还是其他几人兜到了最大的油水,他都不过成为下一个集火对象——被其余几人生啃骨头做饭后甜点的份儿。

  所幸并不是, 楚凛的思维还在一般正常的水平线上。

  四个名字中除了这三人,剩下一人在剧情中便有提及,提督九门步军巡捕副统领卫忠,表面归降的前朝遗臣。

  卫忠先祖便是当初跟随太高祖打天下的开国功臣, 对旧朝的忠诚不必说。若不是看在朝中明面上能剩下的人已经没几个了, 可能在越族突破京都城墙的那一刻便引剑自戮,以追太高祖而去。

  至于那些隐匿这的前朝势力有多少, 如今又在何处落脚, 尚不得而知,剧情中所做出的描述, 就是在楚凛攻破皇宫之时,麾下士兵乌央乌央地将皇宫内外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那夜士兵们高举火把,烟雾缭绕, 灼热的火光将夜色照得如白昼降临。

  而楚凛负手站在无数人的簇拥中,看着皇帝的眼神,冰冷得宛如在看一个必死之人。

  江奕想了那时的场景, 如果剧本中没有用夸张手法, 要将皇帝内外都围上三层, 需要的士兵至少得有数万众。

  在行军打仗动不动就派出几万十几万人的话本中, 一万人听上去没多少, 但是要清楚,巡捕营副统领虽是楚凛的人,掌有最要权利的九门提督却不是,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下,要在京城中塞入一万人,无疑算得上是天方夜谭。

  但是楚凛做到了,甚至当时的‘盟友’们也没有一人发觉这件事,被迫与楚凛站在同一阵线解决了皇帝,来不及回撤又被楚凛当成人|质给扣了下来。

  也是从那时起,从来不将楚凛放在眼里的皇帝才惊诧地发现,他以为自在掌控之中的京都竟是隐藏了这么多新朝的反臣叛贼,而小小一个不足及冠的楚凛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将这些人联合在一起。

  如果剧情没发生变化的话,楚凛会在新朝国宴的后半夜时动手,彼时皇帝警惕心也会下降不少,毕竟那日正是他率领越族攻破京城的日子。

  现在剧情提早了一个多月,疑似袭击者的幕后之人现身,之后会发生怎样的变动不得而知。

  不管怎么说,旧朝势力具体隐匿在何方,与他们保持联系的楚凛会着手安排,加上卫忠的存在,又有他从旁看顾,保楚凛在事败后逃走,不说绝对了,应当是没什么大问题。

  江奕心中藏事的时候习惯会有些小动作,遇到棘手的问题时,表情看上去会比较眼熟。7号位想要活络他的情绪:【如果宿主可以附在皇帝身上就好了,到时候直接传位给楚凛。】

  江奕头也不抬地说道:“我试过。”

  【?什么时候?难道是宿主变成猫就近和皇帝接触的时候?】

  “不,要更早,在帮楚凛将书放在后花园的时候我便试探性地检测了一下皇帝的精神力。”

  江奕不是没有心动过,在他发现自己能够附身于其他生物的时候——凡是与楚凛作对的人,挨个附身过去,自断当事人的后路与实力,到他们没能力再与楚凛争下去的时候,一切也就变得简单至极。

  结果不出意料,只是b级世界炮灰级角色的皇帝,精神力自然远在他之下。

  可以说是极妙的情况,江奕精神力远超皇帝,附身的时候就可以做到不留痕迹,如果不主动做出太崩人设的事,即便天道有所察觉也对江奕无可奈何。

  然而皇帝的性情太专苛,江奕想帮楚凛,要做的事必然会崩皇帝的人设,最后只能放弃这个念头,不去附身其他重要的剧情人物也是同样的原因。

  或许是明白世上没有这么好走的捷径,江奕当时也称不上遗憾,于是乎7号位也没发现江奕曾经起过这么一个念头。

  看时辰也差不多了,江奕准备回宫。

  路过卖小孩玩趣之物的摊贩前时,下意识想买点什么回去送给楚凛的时候,江奕的动作微微顿住了。

  楚凛现如今的日子凄苦,但转念一想,这人手底下的人手也不少,在京城的势力都部署得差不多了,像虎三,出入皇宫如过无人之境。

  楚凛真想要点什么,要什么没有?

  平时吃得简单、喝得简单、身着不御寒冷的轻衫,看上去宛如当世小可怜的形象,完全是楚凛本人故意为之。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以江奕对楚凛的理解,很好分析,楚凛想要将心中的仇恨贯彻到底,就不能让自己沉迷在物质的享受,不禁如此,他还在这方面加倍地折|磨自身,以至于将这股恨意烙印得更加深刻。

  一方面,这么做可以打消除自己人以外势力的戒心,另一方面,也减少了让皇帝抓住错处刁难的可能。

  想到这里,江奕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了自己几天时间以来对楚凛百般殷勤的关怀劲儿。

  不禁陷入了沉默。

  他将自己对楚凛的特殊表现得这么明显,楚凛也不是傻子,若,而楚凛当时是什么态度?佯做不虞不适应,实际全盘接收。

  二九年岁,未及弱冠的孩子,嗯。

  江奕连给自己兜头一盆冷水醒醒神的想法都有了。

  孩什么子?如果不是楚凛在皇帝心中没什么存在感,没准现在孩子都有两岁大了!

  于是江奕只轻飘飘地看了眼小摊上的东西,抬步往前走。

  走出去了大概数十步。

  江奕面无表情地折返回来。

  问过小贩价钱,他改道去了成衣铺子稍作乔装,出来后径直进了赌坊,极短时间内赢到足够的银两。

  最后回到小摊前,五文钱买了个木制的九连环。除此以外江奕没买别的,多了放怀里,一看就有异,带不进皇宫。

  剩下的三两五十文,江奕全都留给了虎三。临时借用对方的身体,没法跟虎三本人致歉,只能这种方法来弥补。

  为什么没有赢个十两百两甚至更多?一是江奕秘密出宫,不好招人耳目,二是考虑到虎三花钱大手大脚,若陡然得到一大笔横财,到时候兴奋得忘乎所以,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反而是祸不是福。

  回到皇宫,江奕去老守卫那复命,老守卫表面不显,但也拍着江奕的肩膀夸赞了好几句。

  如此一看,虎三这个月的月奉应当可观。

  借用这身体也有大半天时间,是该还给本人了,脱离之前,江奕看了眼手中的九连环,揉着额头想了片刻,到底不方便用虎三的身份将九连环直接交给楚凛。

  乘着附近暂时没人,江奕找了个枝繁叶茂的树梢,将东西藏在其中。

  随后江奕便借口头疼发晕,让巡逻的同僚带他去歇息。

  看一切都安排得差不多,江奕准备脱离。

  却没想到,当他的灵魂体刚脱离虎三的身体,还没几息的功夫,一股来自世界之外的力量便抓住了他,直直要将江奕拉出这个世界!

  江奕瞳孔凝缩成了一点。

  来不及细想,不能细想!

  江奕的眼睛扫向下面唯二的生物,根本没得挑,灵魂体钻入了虎三旁边的同僚身上。

  7号位没有检测到任何倾向化的攻击,根本不知道江奕遇上了什么事,急得在人身边转来转去。

  虎三从自己的身体醒来:“嘶!我的头怎么这么晕……”

  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虎三发现了面前的江奕:“大头,你怎么在这?不对,我怎么也在这?我不是在北门巡逻吗?”

  半天不到连续借用了四副身体,可以说江奕的脑子比起现在的虎三来说可要混乱多了,不止混乱,还有种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见‘大头’一时没答话,表情看上去微显扭曲,虎三也顾不得继续惊诧,朝着江奕走近几步:“大头?你咋了?”

  刚巧这时江奕抬起了头,‘疑惑不解’地反问他:“你问我?不是你自己头晕走不了路,让我带你去休息的吗?”

  “我?”虎三眼睛睁大,手指着自己,又忍不住摸了下脑袋,“这么说好像是有点晕,奇了怪了。”

  江奕从虎三身边越过,抬手抽了一下他的手臂,用的劲儿不小,直接将虎三给抽得忘了这件事。

  江奕道:“我看你根本什么事也没有!既然能走了就自己去找地儿休息,我还要继续巡逻。”

  虎三茫然中下意识问了句:“长寿宫一贯清冷,这么认真干什么?”

  “老张头说的,下午有贵人要拜访长寿宫,让我们都认真点,别偷懒打马虎眼。”

  “什么时候的事?喂!”

  询问中江奕人已经走远了。

  离开虎三的视线,江奕直接靠在了石壁上,拇指用力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声音微微带颤:“……不是错觉。”

  【宿主,什么不是错觉?】

  “今天上午,在我脱离汤圆身体后没多久,我感受到了同样的拉扯力,当时以为是袭击者作祟……”胸口喘息不止,难受感只是稍微消去了一点,江奕停顿四五次,才将一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没想到,是‘通行证’,不管用了。”

  忍辱负重的亡国之君(十八)

  大抵是江奕话里的信息过于震撼系统, 7号位花了点时间来反复推敲,‘通行证不管用了’这句话的具体含义。

  ‘通行证’是一个戏称,实际上是为了瞒住世界意识而给任务者安排的假身份,所以不管用了的意思……

  【……!!!】

  按住了差点引发一场电子磁力暴动的7号位, 江奕忙将自家系统搂入怀中不断安抚:“别着急别着急,你看我现在也没有被排斥出这个世界。”

  “看样子,只要没有脱离这个世界的原生生物躯体, 世界意识就不会主动将我给踢出去。”

  【首先系统没有着急的情绪其次宿主你不可能一直寄身于其他人的身体!】

  “是啊,不可能,特别是我现在这个精神状态。”

  江奕没有反驳,叹着气揉了下自己的额头。在这样的压力下还要压抑着自己的精神力, 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

  7号位又要炸了:【宿主!】

  “冷静冷静, 乖,一直着急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对不对?”

  不知道是不是江奕的错觉,远处好似传来了一阵sao动。

  不, 不是错觉。

  是真的有人在尖叫。

  江奕凝神分辨, 声源……在长寿宫那个方向。

  7号位实在想不通江奕为什么可以这么淡定,一旦被世界意识排斥到了世外之地,对穿越者来说危险至极,

  陡然发生的意外已经触及了穿越司生命安全条例,即便是7号位也没法帮江奕隐瞒下去。当着江奕的面, 7号位拨通了穿越司本部的讯号。

  江奕没有阻止7号位, 也没有对自家系统产生怨怼的情绪, 他再一次撑起了身体, 微微偏了下视线,余光瞥见向他奔来的巡逻兵。

  “你在这干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偷懒!”巡逻兵急得额上冒汗,冲江奕大吼道,“长寿宫遇袭,太上皇受了伤,快随我过去!”

  长寿宫,长寿宫……楚凛!

  江奕一下子就清醒了。

  迈腿往前跨出了一大步,接着又是二三四五步,江奕一步比一步走得快速,到最后,几近是奋力跑到了长寿宫正殿。

  气没喘匀,仰头看着sao动得到平息的殿内。

  一眼就看见捂着单边手臂的,神情上却是没什么所谓的楚凛。

  下一刻,江奕被人按首拿下。

  不远处皇帝震怒的声音由远至近地传来:“玩忽职守!刺客都到长寿宫正殿的时候你们人都在哪!这就是守卫皇宫的侍卫?!通通杖毙!杖毙!”

  杖毙。

  听到了这两个字,江奕只是微微拧了下眉头,没有做无谓的挣扎。

  到这个时候,江奕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冷静得多,大抵是因为看见楚凛没有大碍,且对方投向皇帝的视线中隐隐透露着无声的讽刺。

  于是江奕反应过来,这很有可能是皇帝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尽管皇帝来之前还没有任何作妖的征兆,现在也不知道又发什么神|经。

  江奕没忘记用自己执行官的身份,强令7号位进入了无法执行任何操|作的静止模式。

  “现属于紧急情况,申请使用系统的功能辅助,屏蔽掉这副身体的痛觉。神经线连接待备,在指令后让这副身体进入时达半小时的假死状态。”

  随即江奕恢复了7号位的行动权。

  江奕看着7号位疯狂闪烁着的警示用红色信号灯,在心里想道,这下没有十天半个月大抵是哄不好的了。

  7号位的发|泄也很直接,在行动恢复的那一刻直接恨恨地撞击了一下江奕的额头,而后迅速地屏蔽掉了江奕的痛觉,同时连接系统神经线。

  江奕忍不住往后仰了一下,幸好所有人都被皇帝的大嗓门给吸引了过去,没注意到江奕突兀的动作。

  除了楚凛。

  也不知道世上是不是真的存在心灵互通,在江奕进来的那一刻,楚凛就似有所感地看了过去。

  甚至于看过去后一眼就把江奕给认了出来。

  在这场笑闹般的‘贼喊抓贼’事件开场之后,楚凛第一次露出了称得上是讶异的表情。

  ————————————

  约莫午时三刻,皇帝会去长寿宫的消息,在有心之人的散播下不胫而走,短短半个时辰,楚凛至少接收到了不下三方的善意警示。

  是不是真的善意姑且不谈,总之楚凛知道皇帝会来,只是没想到对方会来得这么气势汹汹。

  在这之前,楚凛还以为又是皇帝的一次偶然兴起,或者又是一番无聊的口头戏弄,直到皇帝亲卫大量且‘及时’地出现在了长寿宫殿内,楚凛瞬间明白过来,这可能是一场有意之举。

  再看皇帝那一脸的欲盖弥彰,楚凛连深究下去的兴趣都没有了。

  被派遣到长寿宫附近的守卫都是明升暗贬,要不就是没什么背景的小喽啰,对巡逻之类的事向来不怎么上心,楚凛没有花大功夫在收服这些人的忠诚上。

  在楚凛看来,人手一直是贵精不贵多。而他留在宫内的主要人手,大部分都被分派去了各宫当眼线,小部分潜藏在长寿宫附近留作暗哨。

  总体来说,虽然猝不及防地被皇帝弄了一手,但实际上无伤大雅。

  如果不是在此时此刻看到了江奕的话,楚凛可能会这么一直淡定下去。

  看到那手臂粗的棍子即将落在江奕的身上,楚凛不得不承认,自己慌了。

  “等等!”

  这一声喊得格外震耳,让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其中包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皇帝。

  清醒之时看到袭向楚凛的刺客,皇帝想都没想地吼出了声。皇帝的想法很简单,长寿宫再怎么说都处于皇宫境内,而皇宫守卫竟然让刺客大摇大摆地进了皇宫,如何不让恐慌与自身安危的皇帝震怒。

  吼声刚过,早已有所准备的皇帝亲卫纷纷涌入,人群涌入之迅速,让皇帝自己都不免恍惚了一下。

  恍惚归恍惚,众目睽睽之下,还有被他口封太上皇戏弄了好几年的楚凛在场,皇帝硬着头皮撑面子,不想被人看出自己的失措,于是迟迟到来的巡逻守卫就成了皇帝转移尴尬以及发作的对象。

  也就有了现下这一幕。

  被楚凛喊声吸引过去,皇帝没有错过楚凛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

  这个发现让皇帝稍感诧异:“太上皇,这是怎么了?”

  如果说楚凛偶尔默不作声的样子会让皇帝莫名心生忌惮的话,那么被逼迫到情绪外露的楚凛,无疑是皇帝最好的心情调剂,足以平衡皇帝被前朝遗臣喋喋不休叨唠出来的窝囊气。

  被皇帝不掩恶意的视线紧盯着,楚凛慢慢攥紧了手指。

  他不应该出声。

  这样做,不止是会暴露自己,引起皇帝的警惕,若是被皇帝发现他对江奕的在意,楚凛完全不怀疑皇帝挟持江奕用以折腾他的可能性。

  楚凛道:“没什么……我只是认为,刺客潜入长寿宫,这些当值的守卫固然有错,但眼下刺客还没有抓到,就急着发落他们,这样做,是不是有失稳妥?”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皇帝仿佛被楚凛畏畏缩缩的样子给取悦了,“听说太上皇幼时因为性子阴冷,口齿不清,不讨兄父喜欢,没去过几天尚书房,没想到如今说话也是文绉绉的,与朝中那谁,哦对,七品侍郎有得一比。”

  性子阴冷,口齿不清,七品侍郎。

  侮|辱性的话听入耳中,楚凛早已习以为常,心里甚至泛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隐约有点想笑。

  但为了做出样子,他还是‘气得’全身发抖。

  在皇帝戏谑的眼神中,楚凛皮笑肉不笑,仿佛忍辱负重般,咬着后槽牙挤出了话:“陛下可是说笑了,我平时不也是这样说话的么。”

  皇帝恍然大悟地哦了声:“那是朕疏忽了,竟然今天才注意到。”

  “想来,太上皇的话里是有几分道理,毕竟文宰也常常劝解朕,为君者应慈悲为怀。刺客还没有捉到,当下要务是抓住刺客,不急着发落这些人,如果能够抓住刺客,对这些该死的守卫来说,也不失为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楚凛忙应是,表现足了自己的卑微。

  遭遇无妄之灾的守卫们一听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连忙应和着楚凛的话开口求饶,一时之间,整个长寿宫殿内此起彼伏的都是求饶哭喊声。

  看着守卫们求饶的模样,楚凛却经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一群蠢货。

  果然,见守卫虽是对他告饶,眼睛里却充斥着对楚凛的感激,皇帝面色一冷,不虞到了极点。

  皇帝环顾这群人,一字一顿:“朕可能会真的放了你们……”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守卫们面露喜色。

  “如果不是太上皇受了伤,朕不介意放过你们,留你们一条活命!”

  皇帝像在拎一只小鸡,一把将楚凛给拉扯了过来,让那狰狞的刀痕,和那些陈年旧伤一同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太上皇何等尊贵的身体,竟然因为你们的疏忽受了伤!非千刀万剐不足以消减你们的罪孽!!”

  言罢,皇帝完全不顾楚凛是什么反应,冷着眼神,对那些亲卫道:“愣着干什么,还等朕说上第二遍?将这些人通通杖毙!”

  “凡今日当差的,死了以后拖去午门暴晒,鞭尸一百!”

  棍子再次扬了起来。

  不说江奕,就是7号位听到这话都差点给刷新了世界观。以往出任务也不是没有遇见足够暴|戾的人,但那些人一般都活不长,也没机会在江奕面前蹦跶。

  对江奕来说,这几次的任务真的对他限制了很多。

  7号位唯独担心江奕会不会忍不住暴起。

  江奕看着周围哭爹喊娘的人,眸色微暗。

  无法使用精神力,无法使用道具,他只能保全这具身体的性命,对其他人的死活无能无力。

  最后江奕对上了楚凛的视线,缓慢而坚定地,摇了一下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摇的这一下头刺激到了楚凛,楚凛甚至没有掩饰地在皇帝的面前将拳头捏得咔嚓作响。

  棍棒着肉的沉闷声响,周遭受刑者歇斯底里的惨叫,完全湮没了楚凛手指关节迸溅出来的声响。

  楚凛的大脑陷入了空白,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难道要让多年的筹划因为自己一时的沉不住气而付诸流水?

  ——可是他要死了。

  你如今都不确定这家伙是人是鬼,可别忘了,这人可随意借用他人的躯体,大不了这副身体死了,转眼再换一副就是了。

  ——那他为什么要受这杖刑?为什么不现在就从那副身体中出来?

  谁知道。

  ——不,你知道,他曾说过附身的限制,在又一次附身他人的一刻钟之内,无法再换入另一副身体,你明明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耳朵里。

  那又怎么样?又不是他的身体受损,难道他就一定会死?

  ——难道他不会死吗?

  ……

  楚凛眼前发黑,一口血涌在喉咙口,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为什么不看看他,你在意的人就要死了。

  我何时在意过他,我只在意他能不能帮我取得帝位。

  ——你小时候时常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有人陪着你,带你一起游山玩水,寒夜里相拥而眠,直到你死了也没有将你的手给放开。

  那又怎么样!谁能保证他就是那个人?!如果他是又为什么迟迟不愿意将自己的身份告诉我?而且那只是个梦,我活在现实,活在这地狱一般的皇宫!

  ——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

  四个字魔咒一般回荡在楚凛的脑海内,震得楚凛又一次露出了那种茫然的眼神。

  而江奕因为模仿惨叫的模样不太凄厉,差点就引起了皇帝的注意,无法,只得敞开了嗓子叫。

  如果江奕知道自己叫这一声会让楚凛失去理智的话,他一定,就算皇帝老子瞪着眼站在他的面前,江奕也会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

  楚凛的理智不算是失去理智。

  只不过在皇帝因为专注于享受他脸上强忍不堪的细微表情时,抬首望过去,眼中溢满了水雾,冷不丁地冒出几个怯生生的字眼来。

  “陛下,疼——”

  皇帝如遭雷劈,差点手一抖,将楚凛给直接扔出去。

  其实对楚凛的小身板来说,皇帝这一甩手也跟扔的差不离了,借着这一扔的势头,楚凛直‘奔’江奕所在。

  在场之人也没看见楚凛的脚步是怎么拐出去的,总之就是特别特别自然地到了挥落的棍杖下面。

  皇帝先前发了一通火气,亲卫们也不敢放水,行刑的过程更是专注至极,对身边的动静置若罔闻。

  所以当那亲卫看见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太上皇楚凛时,下意识就愣了一下。

  这一愣,手下的棍子没收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楚凛的肩膀上。

  ‘咔嚓’一声,骨头震碎的声音,比任何动静都来得清脆。

  好不容易抖下一地的鸡皮疙瘩,接着听见这声响,看见楚凛惨白如纸的脸色,皇帝自己也跟着头皮发麻。

  楚凛从他的手里边甩出去,然后碰巧就被刑杖敲在了肩膀上。

  听声音,骨头好像是碎了。

  骨头碎了!!!

  要是楚凛因此废了身体,那归降的前朝遗臣还不得把他唠叨死!?

  于是皇帝的震吼再一次贯彻了整个长寿宫殿内。

  “都傻了啊?!还愣着干什么!传太医!!!”

  忍辱负重的亡国之君(十九)

  整个长寿宫陷入了鸡飞狗跳之中, 至于江奕这群待宰的守卫,完完全全地被皇帝给遗忘在了脑后。

  连7号位都忍不住想要吐槽:【想一出是一出,这个皇帝到底是怎么当的?】

  江奕第五次试图灵魂体脱离,没能成功。

  要么他不再压抑自己暴动的精神力, 拉着这个世界同归于尽,要么他只能安安静静地躺在这,等着更换身体的时限过去。

  江奕反复呼吸着,直到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已经平息得差不多了, 便用在他看来十分冷静的声音询问7号位:“楚凛现在怎么样?”

  谁知7号位居然往后瑟缩了一下。

  【宿主, 你别这样一副表情,我害怕。】

  江奕:“……”

  正说着, 7号位额头信号灯闪烁起了蓝光, 是封首席的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