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作者:一天八杯水      更新:2023-07-28 06:55      字数:3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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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着半满的水碗从厨屋里走出来的两人僵在了原地,女娃儿双眸愣愣的,而妇人的眼中却多了一分怯意。

  妇人端碗的手一软,碗口顿时倾斜了些许,顷刻间,温热的水洒了出来。

  水珠浑圆,晶莹剔透像是琥珀一般。

  一把剑破空而来,如急降的闪电般直直而出,剑尖从水珠上一穿而过,骤然将那琥珀劈了个粉碎。

  只听见砰的一声,被妇人脱手而出的碗陡然落在了剑刃上,剑身晃也未晃,将那碗接得稳稳当当的。

  持剑的洛衾抿着唇,手背筋骨分明,白得像是脂玉般,她的手腕微微一动,将剑刃托着的那盛了水的碗往妇人面前一挪,说道:“夫人当心。”

  碗里的水只洒出来些许,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暗色的痕迹。

  那垂髫小儿仰头看着,一双凤眸睁得老大,像是真真见到了什么仙人。

  妇人却是愣了一瞬,讪讪接住了水,她朝洛衾望了一眼,似在打量一般,全然没想到这瘦弱淡漠的姑娘竟身怀这般高超的武功。

  她说道:“姑娘武功这般高强,为何还会……”

  意指既然同行,为何还会遭遇不测。

  利刃回鞘,洛衾只字未道,反而是一旁的魏星阑顺势说了一句:“我与爹遇到山贼后,师父迟迟赶来,来时我们二人已经逃了出来。”

  这话说得倒像是在埋怨自己的便宜师父一样。

  洛衾:……

  “我方才还以为你们是同族所出的姐妹,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竟已被奉为师了,实在……令人钦佩。”妇人将碗递给了方才替她托住了水碗的洛衾,为自己一时涌起的质疑心怀歉意。

  洛衾一时无言,没想到魏星阑还接上了。

  在树林里时,她没给魏星阑当徒弟,这下倒好,自己反倒忽然得了这么大个的徒弟,这还用教么,直接出师算了。

  但魏某人却不想出师,甚至还顺着杆子往上爬地说:“徒儿学艺不精,险些落到了一群山贼手里,实是辜负了师父的教诲。”

  洛衾冷着脸,就看这魏二小姐还能顺着杆子爬多远,在她闭了嘴之后,才面无表情说了句:“是辜负了。”

  魏星阑:……

  被呛了一句,还悠悠笑着,“那徒儿日后定会跟紧师父,不能辱没了师门。”

  洛衾睨了她一眼,想想还是别再接话了,心道,既然这般诚恳,为何不自行扫地出门。

  她垂眸看向了脚底那被劈成了两半的毒蛛,绿色黏稠之物溅出来些许,而蜘蛛的细腿已经蜷缩了起来。

  屋外很静,除了这蜘蛛以外,似乎没了别的不速之客。

  洛衾和魏星阑相视了一眼,两人皆清楚得很,既然落单的毒蛛已经寻到了他们,那夙日教的人离此地也不远了。

  将剑换到了另一只手上,细想之后,洛衾从袖里掏出了一方小帕,丝滑白净,在折起的褶皱间,隐隐绣了一朵白莲。

  她倾下身,用那方小帕包起了那两半虫尸,仰头朝农妇看了过去,说道:“夫人,可否借厨屋一用。”

  妇人还没从惊慌里走出来,怔愣着连连说道:“自然可以。”

  而那垂髫小儿也仍是看呆的模样,一双凤眼痴痴的,到现在也没有回过神来,那粉嫩的小脸鼓鼓的过了一会她张开唇说道:“可、可是……”

  洛衾捏着小帕站起身,和魏星阑一起垂眸看向了她,只见那小嘴一张,犹犹豫豫道:“仙子怎能收个妖精为徒。”

  洛衾:……

  魏星阑:……

  魏星阑嘴角含笑,藏在里边的一口白牙却险被咬碎,也不知这女娃儿怎这般和她过不去。

  妇人原还想训斥女娃一句,却听魏星阑道:“无妨,童言无忌。”

  捏着帕子的洛衾径直走进了厨屋,里边灶头底下的火还没有熄,她垂眸看了一眼,弯下腰把帕子里裹着的虫尸给抖了进去。

  火星骤然将那黑漆漆的玩意裹了起来,三两下便烧成了灰烬。

  不知夙日教是不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法子寻踪他们放出来的毒虫,为了一觉后顾之忧,这么做最为妥善。

  眼看着火苗将虫尸烫尽,一股焦香的气味飘了出来,洛衾朝手里那沾了秽物的手帕看去,眼神冷冷淡淡的,叫人看不出情绪。

  魏星阑撩起了厨屋门口的布帘,看着屋里那人安安静静地舀起了半瓢水,缓缓将那雪白的帕子打湿,那细长的手指一动便揉搓了起来。

  “谁送你的帕子,还绣了朵花。”魏星阑打趣地说道,眼里带了几分笑意。

  洛衾连眼也没抬,手上的动作却是一顿,冷冰冰地回了一句:“不知。”

  听似敷衍,可魏星阑却不恼,反而“哦”了一声,那语调千回百转般,就跟这山路一样弯弯绕绕的,叫洛衾只想甩她满脸水。

  洛衾冷哼了一声,继续搓起帕子来,力道不轻不重,像是怕把帕子给搓坏了一般。

  自她有记忆以来便带着这手帕,这大小分明是孩童所用的,可她多次不舍得遗弃,总觉得心里似有个疙瘩。

  她也从未想过这帕子到底是谁予她的,只是自然而然便带在了身上。

  屋外忽然传来妇人磕磕巴巴的声音,妇人惊愕地叫道:“大、大伯!”

  洛衾连忙拧干了帕子,转身便往外走,只见妇人双眼瞪直,直直望向了刚服了药的薛逢衣。

  倚靠在木椅上的薛城主浑身脱力,捧着碗的手微微一颤,那被喝得精光的碗砰一声砸在了地上。

  他浑身似痉挛一般,就连眼皮底下那一对眼球也在不安地转动着,大张着嘴似在竭力呼吸。

  洛衾愣了一瞬,在魏星阑把住薛逢衣的脉时,她捏起了那只盛过步步莲的瓷瓶,朝瓶口里边嗅了一下。

  确实是一股檀木和香火混在一起的气味,不应该会有毒。

  薛逢衣颤着手,那长满了褶皱的老手正要朝膝盖摸去,一口牙也正在打颤,含糊不清地道:“我、我的腿……”

  他大张着嘴,脖颈涨红了一片,原本苍白的脸也似充血一般。

  女娃被吓得急急往后退了好几步,目瞪口呆地躲在了妇人身后,一双杏眼睁得浑圆。

  她捏着妇人的衣角,战战兢兢道:“凤儿害怕。”

  妇人也被吓到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在这住了数年,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

  只见薛逢衣的膝盖正在冒血,那残破的布料被沾湿,紧紧贴在了膝盖骨上。

  那腿细瘦得很,俨然是裹了一块骨头。

  不知是渗出的血是黑的,还是贴在膝盖上的布料颜色略深,只见那一大片漆黑湿润的痕迹正在缓缓往四周蔓延。

  魏星阑凤眼半眯,薄唇紧抿着,不怕脏地捏上了薛逢衣的膝盖,两指稍稍发力,将里边还未流尽的毒血全挤了出来。

  毒血沾上了她细白的手,那血色暗褐,似起了锈一般。

  “你的手。”洛衾微一蹙眉。

  魏星阑却没松手,还扬起嘴角道:“无碍,我手上并无伤口。”她顿了一下,回头朝洛衾看了过去,又悠悠说了句:“师父是在忧心徒儿?”

  这新话本捏得可真好,竟还扮上瘾了。

  洛衾面无表情道:“师门凋敝,若少了一个人,为师又该收新徒了。”

  魏星阑:……

  自她露馅之后,就没听过一句好话。

  那靠在木椅上的薛逢衣紧咬住牙关,双膝疼痛得似被截断了一般,冷汗直往外冒,将他一身褴褛旧衣都给打湿了。

  他闷哼着,只觉得有源源不断的血正往外冒着,那血里似藏了什么东西,正在那血口处翻腾。

  “呵,出来了。”魏星阑轻呵了一声,两指一捻,右手把出了剑刃,在裤腿上割了一刀,划出了个破洞来。

  她左手猛的一扯,拉出了一条虫,手起剑落,那小玩意直截被斩没了命。

  接着她又如法炮制,将另一边的膝盖也清了淤血,除了虫。

  薛逢衣顶不住痛,忽然松开了紧咬的牙关,仰头大喊了一声,那沙哑的嗓子似要被撕裂般。

  洛衾蹙眉看着,只担心这薛城主会被疼到没了命。

  在淤血和毒虫尽除后,步步莲的功效终于发挥了出来,不但在眨眼之间止了痛,还去掉了薛逢衣体内的余毒,甚至还骤然止了血。

  薛逢衣喘着气,大张的嘴还没来得及合起,他伸手朝双膝摸索而去,愣道:“我的腿……竟好了。”

  “步步莲果真管用。”魏星阑说道。

  洛衾朝薛逢衣那紧闭的双眸看去,迟疑着道:“可薛城主的双眼,怎还不见好。”

  妇人和女童闻言也朝那双眼看了过去,眼里皆是不解,而魏星阑和薛逢衣却沉默了下来。

  莫非有什么难以言说的旧事,洛衾心道。

  薛逢衣苍白着脸笑了一声,语气倒像是释怀了一般,并未多加隐瞒地说:“这双眼,是八年前我亲自刺瞎的。”

  洛衾愣了一瞬,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同自己这么过不去。

  “旧事,自戳双目以明心,不提也罢。”薛逢衣叹道。

  魏星阑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洛衾一眼,倒像是知道什么内情一般,又似在琢磨什么。

  眼看着薛逢衣的双膝好了起来,妇人眼里满是喜意,这才想起厨屋里快要放凉的饭菜,说道:“三位还没用饭吧,我正好做了一些,不如一起吃了,只是手艺不佳,只望你们莫要嫌弃。”

  三人昨夜吃了烤野味草草解决了一顿,现在有饭有菜自然乐意,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饭时,女童仰头朝洛衾看了过去,说道:“仙子姐姐,我也想学功夫。”

  洛衾愣了一瞬,垂眸看向了身旁那娇小可爱的小娃儿,问道:“为何。”

  “这样我就能保护娘亲,也能将被女妖精抓走的爹爹给救回来了。”小孩儿认认真真道。

  洛衾沉默了许久,却是一旁的薛逢衣开了口,“学武可累得很。”

  “凤儿不怕。”女娃说道。

  “你叫凤儿?”魏星阑笑问。

  正伸长了手臂给女娃儿夹菜的妇人道:“祈凤,她爹取的名。”

  “姐姐能教凤儿习武吗。”祈凤眼巴巴地看着洛衾。

  洛衾鲜少同岛外的人交谈,更别提这般小的孩儿了。她总归是要走的,寻思着也教不了什么,至多只能比划两下让她看看,

  她也不想欺瞒这小孩儿,可拒绝的话语实是难以开口。

  “师父,徒儿也想多学几招。”魏星阑忽然打破了这一时的安静。

  祈凤朝她看了过去,模样有点委屈,像被抢了风头一般,脸气鼓鼓的。

  洛衾:……

  也不知这人的脸皮怎能这么厚,连一女娃儿也不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