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作者:一枝香雪      更新:2023-07-29 15:08      字数:8826
  在于家庄休养了一段时间,傅清宁便和于老夫人告辞了。

  于老夫人不放心地问道:“你一个小姑娘是准备要去哪里呢?”

  傅清宁其实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说道:“我也没想好,可能先回家一趟吧。”

  于老夫人道:“你就这样回去,你的家人能接纳你吗?”

  傅清宁犹豫了一下,心想傅家的人能不能接纳她还真难说得很,回去肯定要引起非议的。

  于老夫人见她沉默不语,便道:“我有个认识的夫人准备回京里去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介绍给她,她在京里有些产业,正需要人手打理。”

  傅清宁现在不说心如枯槁吧,至少也是心灰意冷了。

  还有什么事会更糟呢,天大地大,自己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去京城也好,自己还没见识过京城的繁荣呢,换个环境说不定能重新振作起来。永州这座令她伤心和绝望的城池,还是离得远远的吧。

  于老夫人介绍的那个夫人姓华,年约四旬,举止洒脱,见识广博,傅清宁对她很是佩服,立即决定随她进京了。

  这个时候路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道边的小草也透出了些许的绿意,她和华夫人结伴进京,同行还有华夫人的几个随从,一路上倒颇不寂寞。

  华夫人在京中有一处基业,是个占地不小的花坞,座落在京中的荷花荡附近,地理位置很不错。里头连带着一座三进五间的大宅,原本是华夫人的几个家仆在打理,也没有对外开放,傅清宁来了之后,华夫人便把整个花坞的事情交给她了。

  傅清宁着实忙碌了几个月,直到快入夏,才渐渐把手头的事情理顺了些。整理花畦,买花种花,都能一手操办了。

  但是这件的忙碌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人一开始忙,脑子想的事情就少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荷锄归来躺倒便睡,不仅力气涨了,就连精神气儿比刚来时好了许多。

  这京城多的是爱花之人,这花坞座落在一片湖光山色中,景色优美,就算不来买花,进来逛逛也是很令人愉悦的事情,渐渐的前来赏花买花的人就多起来了。

  和华夫人相处越久,傅清宁越觉得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毕竟京城繁华地,寸土寸金之地,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荷花荡附近有许多权贵的别院,能在这里拥有这么一块大面积的花坞,没点背景还真做不到,而且华夫人虽然并怎么不管事,偶尔来花坞看视一趟,那些花匠和伙计对她都毕恭毕敬的,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可见一向积威甚深的。

  不过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虽然好奇也不会去打听,有些事还是糊涂点好了。

  她做事华夫人一般不怎么管她,收益很简单就是对半分,住的地方就是那座大宅子,偌大的地方,就她和一个半老的哑婆子,给她做饭洗衣,做些粗活。

  除了买菜吃饭和一些日常花销,她几乎都不怎么花钱,花坊的收益还是不错的,大半年下来很快存了一笔银子。

  有时候没事数数银子,她心里也是很开心的,心想要是存够了钱,将来找个民风淳厚的地方,就是一个人也是能得过下去。

  有一次华夫人过来探访,和她笑道:“听说你存了不少银子,计划怎么花吗?”

  傅清宁道:“还没想好,不过有可能将来会去找一个山清水秀民风和善的地方,买个像这个的大园子,每天种种花喝喝茶,看看日落日出,能悠闲自在的生活就好。”

  朱夫人失笑道:“就这样简单。你没想过要嫁人吗?”

  “没想过,可能不嫁人了吧,一个人也挺好的。”

  “你说的那种生活,听起来很美好,但是日复一日,只怕也是很无趣的,像你这样年轻的姑娘,还是要有更高的追求才行。”

  “可能是我胸无大志吧,我觉得那样就挺好的。”

  华夫人笑道:“生活还是有很多乐趣的,慢慢地你就会发现。你来京里这么久,都还没出去逛过吧,你也不要老呆在花坞里,有些事情交给伙计就行,平时有空闲多去外面走动走动才好。”

  傅清宁想想华夫人说得也是对的,来了京城后她真的还没怎么出过门呢。

  这日她完成了一日的劳作,眼看天色还早,便顺脚往湖边走来。

  眼看天边朝霞漫天,斜阳影里水波照人,比之自家花坞,另有一番自然明媚的颜色。

  湖上又有那摇撸的船娘身穿灰布短袄,腰系蓝布带子,驾着小船往来,见湖边有人便来招揽生意。

  “姑娘要游湖吗?只要一百文便可以绕湖一周。”

  傅清宁被她说得心下一动,付了钱跳上船来。

  船头备有小几一张,上面放有清茶一壶,还有一碟茶干瓜子,留给客人享用。

  夕阳在山,归鸦阵阵,映着落照红霞,水面上千万片金鳞异彩,闪幻变灭,无休无尽。

  傅清宁喝了一口茶,只觉清风吹篷,茶香泛匝,意境闲适,颇得静中之趣。

  穿过有些残败的荷花浦,见湖心隐现一处孤岛,那船娘问道:“那边就是湖心亭,姑娘要不要去看一下。”

  傅清宁点点头,那船娘便摇着船往湖心亭而来。

  原来那湖心亭建在湖中的孤岛上,四面皆水,地势绝佳。那亭子也建得很是富丽堂皇,粉墙朱柱,上面有好些名流题词。

  傅清宁转了一圈,看了几副对联就回船了。到了停泊的码头边,只见船边站着一个少年,正在和船娘说些什么,见她回来,两人都转过脸来。

  那船娘笑道:“姑娘回来了,小哥你要搭船,只管和这位姑娘说吧。她包了我的船,我不好随意做主的。”

  那少年便向傅清宁作了一揖,“在下和朋友来此游玩,不想喝醉酒在树下睡着了,因此错过了归船,请问姑娘能否行个方便,搭载我一程?”

  傅清宁见他岁值弱冠之年,面貌端正,穿着一领淡青色直缀,言谈举止斯文有礼,看着不象坏人,便答应了,“可以。”

  那少年大喜,连忙谢过,待她上了船,方跳上来。

  船娘便问:“小哥要在哪一处上岸?”

  那少年道:“若能到莺啼陵,那是最好。”

  船娘便摇着橹往莺啼陵的方向去了,一时到岸,那少年先下了船,给了那船娘十几个大钱,又连连向傅清宁道谢,对方只是笑了一笑,让船娘把船撑开了。

  回到花坞后天色己晚,她的双脚刚踏进门槛,那哑婆婆突然迎了出来,吚呀呀呀指手划脚地和她说了起来。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傅清宁对她也有所理解了。她看着手势,“你说有人找我?”

  那哑婆婆点头。傅清宁心想看她的反应肯定不是华夫人派来的人,要不然哑婆不会这么激动,究竟是谁呢?她在京中可没有什么熟人,她也很好奇了。

  刚一进门,突听里头一声哭叫,“姑娘。”

  傅清宁抬头一看,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两年多不见的兰草。

  这下她真是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兰草,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兰草抹着眼泪说道:“有人告诉了你在京里的地址,还给了我们上京的盘缠,我们就上京来了。”

  她又将跟在她身后的一大一小两个人拉了出来,“寒山,小石头,来见过姑娘。”

  寒山浓眉大眼面相憨厚,傅清宁看那小石头才四五岁年纪,虎头虎脑倒挺可爱,她讶然道:“兰草,这是你的娃,你成亲还不到两年,怎么娃都这么大了?”

  “姑娘你胡说什么呀?这是寒山的侄儿,他的父母都没有,我们接过来养的。”

  兰草和寒山成亲后,就随着寒山回乡去,没多久寒母也去世了。两人在家里开了个小铺子聊以为生。

  今年五月,突然有人给了他们一封信和盘缠,里面有傅清宁在京中的地址。

  兰草和自家姑娘的感情一直是很不错的,虽是主仆,相处得和姐妹一般。她见到信后喜出望外,本来以为自家姑娘己经落水身亡了,想不到还活在人世。

  夫妇俩一合计,将铺子转让了,拿着盘缠带着小石头上京来了。

  傅清宁好奇地问道:“那个给你们盘缠的人长什么样?”

  “大约三十多岁年纪,白净脸皮,没有胡须,说话有声柔声细气的。”

  傅清宁想了一想,印象中并没有这号人物,这桩疑案,也只能留待以后再解。

  她不再多想,笑向两口子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我这里正要人手呢。”

  两大一小留了下来,有了他们帮忙,傅清宁立时省心了不少。

  倒是兰草见自家姑娘每日里忙个不停,人也瘦了脸也晒黑了,大为心疼,变着花样炖了各种汤水给她喝,什么鸡汤鸽汤骨头汤,务必要将她滋补成原来那般明媚鲜亮。

  喝得傅清宁看到汤水都快吐了,这日她嘀咕了两声,兰草道:“姑娘你看看你,脸也黄了,手也糙了,以后怎么嫁人啊,得赶紧补一补。”

  傅清宁道:“嫁什么人啊,我已经决定了,多多挣钱,以后就做个富家翁,自由自在的一个人过日子。”

  “哎呀呀,姑娘,可千万别说这傻话了,不嫁人怎么行呢?”

  “不是还有你和我作伴吗?”

  “那不一样,真的,姑娘,你听我说,身边得有个人知寒问暖,晚上睡觉也不会冷。”

  傅清宁扑哧一笑,兰草横了她一眼,“姑娘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个好的。”

  傅清宁不以为然:“你就别费心了,就算找了也没用,你又做不了主,不是还要长辈做主吗?”

  兰草道:“虽说长辈做主,也要姑娘你自已中意才行啊。别到时候叫老太太稀里糊涂许了人。”

  她是个心细的人,自此之后便四处留意,替自家姑娘操起了心。

  只是这说亲也不是那么好说的,像傅清宁这样孤身的少女,没有长辈在身边,又要抛头露脸打理生意,比之在蓟阳的时候,还要更加艰难了。

  兰草心下虽然着急,却也知道这种事情讲的还是缘份,急也是急不来的。

  没想到,缘份说来就来了。过了数日,居然有个媒人上门了。

  原来是一户姓郑的人家,家境不错,城里现开着两家铺子,有三个儿子,长子次子都已经成亲,来求亲的是幼子年方十九,也曾念了几年书,自知不是念书的料,就跟着父亲学着经商,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些世面。他曾见过傅清宁一面,心下很是钟意,便央了母亲请媒人去说亲。

  郑太太一开始并不满意,觉得她一个失父失母的孤女,没有娘家的依靠,给不了婆家助力,无奈儿子铁了心,不停在旁边说她的好处,郑太太特地借买花的机会来看了一眼,见她模样儿好,人也勤快,花坞里人来人往,生意很不错。

  她一个姑娘家得打理这么大的花坞,要说没有背景,在这荷花荡能占有一席之地的,又哪能是简单的人物了,况且儿子将来是要经商的,还是需要找个能干媳妇的。

  郑太太有些心动了,没多久便找了媒人来约她相看。

  兰草觉得很不错,暗地里打听了一下,虽说郑家是个商户人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郑家那个三儿子的人品相貌都不错,没听说有什么不好的习性,房里也没有小妾丫头什么的,是个正正经经的少年,不是那种拈花惹草的好色之徒。

  她身为人妇,自认为很有经验,说道:“不管成不成,姑娘你总要先去见一见,要不然媒人那里也不好交代。你要知道,这说亲,媒人是很重的的,得罪了她们,就有合适的她也不给你说了,以后说亲就难了。”

  傅清宁抗议:“我不见,我暂时还没想嫁人呢。”

  兰草瞪着眼道:“姑娘你今年已经十八岁了,难道真想孤身一辈子。”

  傅清宁叹道:“兰草,你嫁了人后怎么变了很多呢?”

  “是吗?哪变了呀。”

  “变得唠唠叨叨地就像是我娘。”

  兰草听她这么一说,突然悲从心来,“可怜姑娘早早没了娘,现在也没人操心你的亲事,若是连我也不操心,那姑娘你可怎么办哪。”说着便哭了起来。

  傅清宁被她哭得头疼,忙道:“好啦好啦,我听你的话,去见见还不行吗?你别哭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兰草破涕为笑,“姑娘你早这么说,也省得我哭这一场。”

  她欢欢喜喜地出去和媒人约了见面的时间。

  然而到了见面的时候,郑太太亲自上门了,诚惶诚恐的说傅家姑娘太好了,自家高攀不上,这次亲事就这样作罢。

  兰草大为失望,还想着追查原因。傅清宁倒是无所谓,反倒劝了她几句,说道:“不要紧,我真的没想要嫁人的。”

  兰草道:“哼,嫁不嫁人先不说,我看那郑家就不是个厚道的,合不合适请媒人前没思量过吗?还找个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不是耍人玩嘛,说不成更好,这样的家庭,咱们也不要嫁。”

  她看了看傅清宁,又道:“我看姑娘也要好好打扮一下,这京里的人都很势力眼,姑娘你平时穿得太清淡啦,也不戴些首饰什么的,难免让人瞧不起,好马也要配好鞍是不是?姑娘你得穿金戴银的打扮起来才行,改日咱们去城里打些首饰。”

  隔两日她拉着傅清宁到京城最有名的福生记买首饰。

  福生记是京里最大的首饰店,里头的样式都最时新的,据说很多是来自传自宫里娘娘的穿戴。真假估且不论,里头的各式首饰琳琅满目,款式新颖,看得人眼花缭乱的,的确名不虚传。当然价格也是很可观了。

  兰草拉着傅清宁悄声道:“想不到这里头的首饰那么贵,难怪人家说京城居,大不易,你看这支钗子在蓟阳也就十两银子,这里就要二十两,多了一倍呢。”

  傅清宁笑道:“不要紧,你家姑娘现在有钱了,好好挑吧,给你自已也买几件。”

  兰草道:“姑娘你挣钱也很辛苦,总不能胡花了。我得好好看看,选个合适的。”

  两人挑了几样首饰,付完钱正要出门,突见门口走进两位少女来,其中一人长挑身材,修眉俊眼,甚是面熟。

  傅清宁吃了一惊,脱口叫道:“宜男。”

  江宜男抬头一看,也是惊喜交加,笑道:“哎,清宁,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你。”

  好友相见,自是十分亲热。

  原来江举人去年生下一男,江家香火有继,江举人大为开心,也有了继续科举之心,好为儿子挣下一番事业,正好他族中有个堂兄在京为官多年,与他关系也是甚好,写了信过来邀他来京。

  江举人一则为了准备春闺,京中名师众多,说不定能得些指点,春闺能得个名次,二则江宜男年已十八,因在孟州的时候,没有同意林家的亲事,林家便有些不肯罢休的架式,想着京城人才济济,若是能替江宜男说门亲也好。

  江举人与江太太一合计,便领了全家老小上京来,现在借寓堂兄家里,和江宜男一起的那少女就是她的堂姐江宜芳,模样文静,笑不露齿,是个教养很好的姑娘。

  两人说了一阵,傅清宁见这店里头来往人多,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便道:“我现在荷花荡菱花渡旁边的花坞里住,宜男你有空去那里找我吧。”

  两人分手作别。

  没过两日,江宜男和江宜芳就来探望她了,清宁陪着她逛了一圈花坞,江宜男啧啧称赞,又道:“我看京里的富贵人家,就爱个花儿草儿了,还可以制香制花露,做得好出息也不少。”

  傅清宁笑道:“花露什么的我也不擅长,不过有机会也可以试一试。”

  江宜男兴致勃勃地往宜芳一指,笑道:“宜芳姐姐她就爱做些花露什么的,上次还送了我一瓶蔷薇露,我看比世面上卖的都好,你要什么方子,只管找她要去。”

  江宜芳抿嘴一笑道:“我也是胡乱做着玩的。”

  江宜男道:“试试有什么要紧,这花花草草都是现成的。又不废什么成本。”

  回去后宜芳果然送了几个方子过来,做法写得十分详尽细致,傅清宁交给伙计试着制了一些,摆在铺子里,销路居然还不错。

  傅清宁算了一下利润,买了套首饰,交给江宜男。

  江宜男道:“你不用客气,那些方子在宜芳手里,也不值得什么。”

  傅清宁笑道:“本来是我占了她的便宜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尽个心意而已,你只管拿去送她吧。”

  江宜男听她这么说,便收了下来,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宜芳表姐己经订了亲,明年二月就要出嫁了,这套首饰正好可以给她添妆。”

  兰草在一旁听到订亲两字就触动心肠了,等江宜男走后她和傅清宁道:“姑娘,我听说这附近有个长宁寺,求签很灵,什么时候我去替你去求一张姻缘签。”

  她果然选了个日子和寒山去寺里烧香去了。

  正巧华夫人来探望,笑问:“听说你那丫头四处给你相人呢,可有什么合适的没有?”

  傅清宁嗳了一声,说道:“别提了,相什么人啊,连面也见不到一个。”

  原来兰草这些日子四处留意,也寻了几门有可能成的亲事,只是都不顺遂,一开始说得好好的,等到要相看的时候,都没了音讯了。

  傅清宁叹道:“华姐姐你说,这么多,怎么没一个能成的,也是奇了。”

  华夫人笑了一下,说道:“怕是缘份还没到吧。”

  傅清宁道:“罢了,兰草那丫头爱折腾,随她去吧。反正我也不准备嫁人了。”

  华夫人喝了一杯茶,在园子里赏了一会花便走了。

  到了下午兰草夫妇回来,还给傅清宁带了些素食,说道:“姑娘,长宁寺可热闹了,小食做得也好吃。我替姑娘你求了一支签,可是上上签,解签的师父说,过了年姑娘定然红鸾星动。”

  她见傅清宁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便道:“姑娘你可别不信,那长宁寺求签是出名的,我可等了好久才排上,花了一两银子香火钱呢。”说着,把那签文好好收了起来。

  她的一两银子没白花,这日傅清宁正在花圃修枝,突见兰草喜气洋洋地跑过来,“姑娘,有好消息了。”

  傅清宁将刚剪下一截花枝扔到篮中,“什么好消息?”

  兰草道:“好事啊,姑娘你的缘份来了,这一个你一定会满意,一表人才,家境也不错,就是年纪比你略大几岁,不过男人嘛,年纪大点真不要紧。我觉得,那签文果然灵得很哪。”

  傅清宁半信半疑:“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落到我身上?”

  “凭什么不行啊,姑娘你又不比别人差。”

  “你先打住,这人你是哪找来的?”

  “不是我找的,是他自已送上门的,姑娘你不要多问了,错过这个村就没个店了,姑娘你快快收拾一下,我带他进来。”

  “哪能这么急,就是相看也要选个日子吧。”

  “择日不如撞日嘛。”

  傅清宁只当她说笑,也没在意,继续修剪花枝,没多久,突听兰草在外头说道:“我家姑娘呢,模样儿长得好不用说,又是识文断字的,可能干了,而且脾气好,为人特别温柔——”把她夸得一朵花一样。

  便听来人笑道:“如果能娶到你家姑娘,那真是在下三生有幸了。”

  傅清宁听到那声音,便似头顶上打了个焦雷。

  耳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这会再走都来不急了,她急中生智,忙将身子一矮,钻到旁边一丛开得很茂盛的菊花下面去了。

  刚刚藏好,脚步声已到了跟前,兰草奇道:“咦,刚刚还在里头的,怎么不见了?”

  她四下看了看,“怕是有事走开了,我去叫她,公子你请稍候。”

  那人道:“有劳兰草姑娘了。”

  傅清宁躲在花丛下,眼前一双制作十分精良的牛皮长靴,在眼前移来移去。

  过了半日,兰草没有回来,那人也没有走的意思,一只蜜蜂绕着她的鬓发乱飞,傅清宁心里急得要死。

  然后她听到头顶一个声音说,“你还要在底下躲多久?”

  傅清宁讪讪地爬了出来,对上温荣的眸子,脸红了一下。

  温荣伸手给她拿掉沾在鬓发上的花瓣,说道:“我难道就那么可怕,让你躲着不敢出来。”

  傅清宁这会儿也有点儿羞愧,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没多久。”

  “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我这刚回来呢你就要赶我走吗?”

  傅清宁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想问问你要在京里呆多久?”

  “早着呢,我父亲过世了,所以回来守孝。”

  傅清宁吃了一惊,见温荣神色冷淡,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也无从说起。

  只听温荣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事,他死了比活着好。”

  傅清宁说道:“那你是不是要丁忧了,要在京城长住吗?”

  温荣笑了一笑,“也许吧。”

  他转开话题,“我看你这个园子还不错,你不带我去转转?”

  温荣走后,兰草笑嘻嘻地出现了,“姑娘,这个不错吧,我看你们聊了很久,你们都说什么呀。”

  傅清宁横了她一眼,“这个是不错,可惜人家亲爹刚死,要守孝三年。”

  兰草张大了口,立即傻眼了。

  晚上回去她见到寒山,不断叹气,“寒山,你说给姑娘说门亲事,怎么那么难啊。好容易找到一个好的,又要守孝三年,再过三年姑娘都二十多岁了,总不能让姑娘等他三年吧,唉。”

  寒山给她端了饭菜,说道:“兰儿啊你就别操心你家姑娘,先操心操心我们自已吧。”

  兰草奇道:“我们什么事?”

  寒山挤了挤眼,笑道:“咱们也该要个娃娃了。”

  兰草捶了他一拳,娇嗔道:“讨厌。”

  **

  出了花圃,温荣策马急驰,跑上了一处山坡,他方停下了马,望向那花团簌拥的所在,也不知待了多久,直到夜风扑面,亲随上前提醒,他方转过马头,缓缓地从坡上下来。

  夜已三更,高大的树木阴影遮着一角偏僻院落,象伏着无数幽魂。

  仆从打开了一个地窖的门,里头涌出出一阵薰人的臭气。

  百里道:“里面气味大,公子小心别被薰着。”

  地窑里头黑漆漆的,那仆从将灯一举,只见里面屋内屎尿满地,混乱不堪,一团黑黑的身影就伏在污秽中间,动也不动,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那仆从喝道:“凤氏,大公子来看你了。”

  那身影移动了一下,慢慢抬起身子来,只是她四肢都已被折断,动作十分缓慢。便是曾经美艳动人的脸,也已是伤痕累累,看不出半点原来的面目。

  她一只独眼一动不动盯着来人,半晌,方嗬嗬了几声,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此来有何贵干哪。”

  温荣道:“我来送你上路。”

  凤氏浑身颤了一下,尖声道:“为什么?当初也不全是我的错,我只是个弱女子,若不是候爷默许,我又能成什么事?你不能把错全推在我身上。”

  温荣缓缓地说道,“那不全是你的错,错的是你对待我母亲的手段。”

  “不,我要见候爷,我还有话有他说。”

  “他已经走了。”

  凤氏一呆,“候爷死了?”

  “他生前最宠爱的就是你,他死了,你也该去陪他了。”

  他说完,便走出去了,在门口还听到凤氏哈哈癫狂似的笑,“温荣,是你杀了候爷,你这个不孝子,你这么对我们,你会天打雷劈的。”笑到后来,已变成断续的泣声。

  “七年了,我熬了整整七年,这不公平,不公平。”一会儿,那泣声便停止了。

  百里走了出来,“公子,已经没气了,尸首怎么处置?”

  温荣仰头看天,廊柱上的灯光照见了眼瞳中的冷酷和几分释然的表情,他淡淡地道:“留着和候爷合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