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一枝香雪      更新:2023-07-29 15:08      字数:4909
  温侯爷的去世并不让人意外,毕竟他己瘫在床上数年,神智不清,活着也是受罪。

  过了数日,温泓一行人也到了,同行有小阮氏和牟瑞月及侍候的丫头婆子,还有随行的护卫数十人。

  府内的管事已得了消息,连忙从府里迎了出来,“姨奶奶,二爷和二奶奶来了,快请进来吧,大爷正等着你们呢。”

  温泓悄声问道:“大哥怎么样?”

  管事道:“大爷悲伤过度,这几日都不能起身待客,还是东府那边的温老夫人和温大人帮忙着操持的。”

  温泓不禁哑然,心下暗道:“怎么可能呢,说谁悲伤过度都可以,唯一不可能的是大哥。”他当下道:“大爷在哪里,快带我们去见他。”

  温荣一身白衣素服,面色颇平静,也不知是喜是悲。

  兄弟俩聊了几句,温荣说道:“天晚了,你和瑞月先去休息,明日去拜见一下西府那边的老夫人,这几日多亏了她们帮忙。”

  温泓应了声是,心下暗道东府西府已经长久不来往了,温老太太只在小时候见过一面,现在只怕连模样都不认得了。不过既然温荣这么说,想必一定有他的理由了。

  西府与东府只隔了一条巷子,虽说都是温太公的子女,一笔写不出两个温字,但是京里知道详情的人,都知道这两个府第早已各管各的,不能相提并论。

  这其中原由还要从头说起。

  温府祖上温太公随□□起事,封为晋忠侯,世裘三代。

  温太公原配于氏也是将门之女,嫡出一子,随温太公征战在外,因为城陷,久无消息,温太公以为他们已经死于战乱,几年后又由圣上指婚娶了李氏,生了一子一女。没想到原配和子女都还活着,还找上门来了。

  这一下温太公犯了难,都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何分出大小就是问题,按说原配于氏为大,后娶的李氏该为小,偏李氏是皇上指婚的,怎好由妻成妾?

  正是两难之际,还是李氏替他解决了难题,毅然与温国公析户别居,找来泥匠筑起高墙,另开了大门,将温府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独立的府第。

  温太公在世时,还时而去探望一下,自从他过世后,两家便再也没什么来往了。

  温太公死后,他与于氏的独子温铮承爵为候爷,日子过得颇不平静,到后来,居然闹出了一件宠妾灭妻的大事。

  温铮因幼年随母流离失所,吃尽苦头,温太公和于氏对这个儿子颇有愧疚,未免纵容宠溺一些,养成了他骄横跋扈的性格。

  他娶妻阮氏,是江南名门之女,生性柔弱,生了嫡长子温荣之后,便一直没有再生育。

  后来温铮纳了一个侧室凤氏,貌美如花且极擅风月,温铮视之为宝宠爱非常。

  于氏在世时,尚且能压制她一些,后来于氏因病过世后,那凤氏越发肆无忌惮,仗着温铮对她言听计从,竟对原配阮氏下手。

  据说阮氏死状极惨,状如人豕,当时在外的嫡长子的温荣得知消息赶回来后,差点要手刃亲父和庶母。

  后来经过永华长公主讲和,温荣放下仇恨远赴曾外祖的封地青州。

  没多久温铮得了一场大病中风了,从此瘫在床上,吃喝都要人侍候,凤夫人也得了颠狂之症,被关在后院佛堂,不得见人,京城里的人暗地里都说是阮氏的冤魂在作崇。

  自此之后,温东府开始闭门谢客,门庭冷落得足可罗雀。

  倒是西府这边,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却是过得稳稳当当,几个子女婚嫁都好。

  这个时候,李氏和媳妇景氏也在说着温府的事。

  景氏道:“娘,你不是说那边的事,咱们能不参与就不参与吗?为什么这次荣哥儿一来请求,你就应下他帮忙了。”

  李氏年过六旬,因为常年茹素,身材消瘦,头发也有些花白,她穿着粗衣布鞋,看着很是和蔼可亲。

  她叹了口气,“当初那府里出的事,我们也不是不知情,只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而已,或者还有看好戏的心思,若是我们稍稍有心,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唉,说起来咱们也有过错。

  如今那府里也不剩几个人了。

  荣哥儿初来乍到,人手必是生疏的,别说他开口了,便是他不开口,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也要过去帮一帮忙,一则咱们虽然分府别过,总还是同宗连枝。二来荣哥儿不比他那糊涂的爹,是个有出息的,关系好了,将来于孩子们也有好处。”

  景氏对这个婆婆甚是尊敬,她也是明媒正娶,偏偏人家原配嫡子又找上门来,这口气,她也忍了下来,不多不吵,析户别居,这心胸,真不是一般女人能有的,所以才活得这样高寿。

  温国公和于氏相继过世,现在小一辈温候爷也没了,唯有李氏,已经年过花甲的人了,还是身体康健,头发乌黑,牙也没掉一颗,这福气,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她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应了声是,“婆婆你说得对,媳妇受教了。”

  正说着,突见外头走进两个少女来,其中一个少女手里抱着盆花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口中道:“外祖母,你看这盆花,是很难得的墨菊,是我特特孝敬你的。”

  她看上去十六七岁模样,身材娇小苗条,大眼睛,尖下巴,长得极惹人怜爱。

  景氏哎呀了一声,赞叹道:“墨菊确实不容易看到。双双,静彤你们从哪找的?”

  在她身边的少女身材高挑,年纪也略长些,闻言笑道:“娘,你别提了,我陪她逛完了整一个荷花荡,喝了一肚子的冷风,才找到了这盆墨菊。”

  静彤撅了撅嘴,“人家特地找来孝敬外祖母的吗?总要多走走多看看,才能找到最好的。”

  双双道:“知道了,就你孝顺。”

  肖静彤笑嘻嘻地扑到温老夫人身上去,“了不得,外祖母,你瞧。双双姐吃彤儿的醋呢。”

  双双又气又笑,“谁吃你醋了,知道你小嘴儿伶俐,又想骗祖母的东西了吧。”

  “可不是,我一买到这花儿,我就想着,赶紧着先给外祖母送来,这快中秋了,来的人多,可别叫人都把祖母手里的好东西偏走了。”

  李氏搂着她笑骂,“你这小猴儿,都饶了我多少东西了。还想要呢,再也没有了。”

  肖静彤一头钻到她怀中,只是不依。

  李氏摸了摸她的头,叹道:“唉,真拿你没办法,景儿,待会你将那两串南珠拿来,给双儿和静彤她们一人一串,省得俩丫头老来烦我。”

  景氏笑了应了。肖静彤笑道:“多谢祖母,我就知道外祖母最疼我了。”

  祖孙三个亲亲热热地说着话,突见下人来禀:“东府的二公子和二姑奶奶来了。”

  李氏忙道:“快请进来。”

  温泓和牟瑞月向李氏请了安,送上礼物,寒喧几句,因为是亲戚,宅子里上的人都要出来认一认的。

  温泓是第一次见到到温瑜这个叔父,见他模样普通,气度也不显,只是神情和气,看着就是一副好脾气,让人能够亲近。

  介绍完亲戚,又留小夫妻俩吃了饭。饭后没多久,温泓夫妇就告辞了。

  他们走后,肖静彤说道:“这位泓哥哥长得好,只是比不上上次来的那个荣哥哥有气度。“

  温老夫人失笑道:“小姑娘家家的,什么好不好,都不怕羞的,以后这话可别乱讲,不然要让人笑话的。”

  肖静彤看着双双,“双双姐,你说呢。”

  双双抿嘴一笑:“都好,荣哥哥比较严肃些。”

  温澜在一旁插嘴道:“静彤表姐,荣表哥是上过战场的,手下领着千军万马,当然有气度了。”

  肖静彤点了点头,又和温老夫人笑道:”祖母,我能不能和双双姐去找瑞月嫂子玩呀,我看她的性子很爽快,和京里的夫人姑娘们都有些不一样。”

  李氏道:“人家府里现在治着丧呢,你一个小丫头就别去添乱了,等办完了再说吧。

  有了李氏帮忙,温侯爷的丧事办得很顺利,来吊唁的人绎络不绝,京城里有些交情的世家都来了。

  其中还有一件奇闻,已经疯颠多时的凤姨娘得知候爷过世的消息,突然清醒了过来,许是念及侯爷情重,当晚就上吊自尽了。

  温荣为全她对候爷的情意,让她与候爷合葬。

  于是乎,人人都赞他大度,为了父亲的心意不避前嫌,也算是孝心可嘉了。

  丧事顺利办完,温荣给西府送来了厚厚一份礼物。

  景氏见了那礼单,又惊又喜,其礼之厚,差点让她不敢收下,还是温老夫人道:“这是他的谢礼,只管收下吧。”

  景氏方收下了,想着这些年府中一直没有太大的出息,丈夫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小官,那点薪俸还不够买米下锅,这些年单靠自已嫁妆里的两间铺子支撑,和亲朋好友比起来,难免有些相形见拙,双双己订了亲,明年四月要成亲,对方是户部郎中的嫡子,嫁妆不能少了。现在有这么一份厚重的谢礼,也算来得正是时候。

  温泓和牟瑞月也松了一口长气,不说守灵,就是每日里的应酬就已累煞人。

  牟瑞月叹道:“还是大哥聪明啊,病床上一躺,都不用应酬。”

  温泓笑道:“丧事办完,大哥的病也该好了。”

  当年温澜所出三子二女,除温荣温泓外,另外一子一女是凤夫人所出,后来因残害嫡母之罪被逐出温氏一族,不知去向。

  还有两位庶女,其中庶长女温珊是通房生的,在阮氏进门前就有了,凤氏进门不久便远嫁夷南,音讯全无。

  另外一位嫁到平息伯府的庶女温莹倒是来了,但她少年时见识过温荣这位嫡长兄的手段,对他仍是十分畏惧,步步小心,连话都不敢多讲一句,在灵位前略掉几滴眼泪,便让夫家的人接走了。

  这样一来,温泓倒是成了硕果仅存的一个,便是小阮氏也不时有人来巴结讨好。

  有些人家这些年都不怎么往来,也想趁这个机会改善一下关系。

  本来讨好温府正宗的主人温荣是最好的,可惜温荣病得不能起身,一切事务交于温老夫人和景氏,是想亲近也找不到机会,温泓夫妻和小阮氏一到达,便得了很多拜帖。

  小阮氏怕惹麻烦,索性在静室住下,无论谁来见都以念经静休拒绝了。所以家事就落在了牟瑞月身上。

  牟瑞月初来乍到,又从未管过家。这丧事过后,还有一堆的家事等着呢。

  铺子,庄子,每日的收支,事情一件接一件。

  牟瑞月忙得头都大了,哀叹道:“唉,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温泓也帮她理了一理,“大哥还没娶亲,这还要守孝,想娶也娶不进门来,你就辛苦些吧。”

  牟瑞月皱眉道:“大哥早该把清宁娶进来的,现在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连个音讯都没有,大哥也真是的,当初怎么就放她走了。”说着皱眉叹气。

  “清宁的心不在大哥身上,强求不来的。你放心,大哥不愁娶不到亲的,京城里有很多人家想和大哥结亲,等出了孝,只怕说亲的就要踏破了门槛,到时候不怕选不上一个好的。”

  “等到出孝那都猴年马月了,要是姬月在也好了,偏大哥又许她嫁人了。”

  “姬月侍候大哥那么多年,又是和人订了亲的,不让她嫁人难道还要让她跟着守孝?岂不是耽误她了。想开些呢,实打实守孝二十七个月,已经过了一个多个月,熬熬也就过去了。”

  正说着,突听下人来报,“明国公府来人了。”

  温泓忙叫请进来,一面派人去禀告温荣。

  那下人去了一会回来,说道:“大爷不在,出门去了。”

  温泓大奇,“去哪了。”

  那下人摇头道:“小的不知。”

  温泓疑惑道:“这个时候出门,能去哪儿呢。”

  暮色苍苍,花坞的大门早己关闭严实了,唯墙角一株腊梅绽开了花蕊,幽香暗透。

  温荣跳下马,把马拴在梅树下,纵身越过围墙,穿过□□,信步往后院走来。

  眼前是一座小楼,里面亮着晕黄的灯光,映着窗纱上的剪影。里面的人低垂着头,手里握着笔,也不知在写些什么。

  他正要走过去,突听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便往暗处一闪,只见兰草端着热水走了过来。

  她根本没留意到路边隐着个人,直接就走进去了。

  过了一会,便听有说话声从窗内传来。

  “姑娘,天晚了,该睡觉了。”

  里面的少女伸了个懒腰,“等等,让我先把这本帐册对完。”

  “别对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赴江家赴宴呢。”

  傅清宁听她一提,“是哦,多亏你提醒我,明日是宜男的生日,我记得前几日备了礼物的,放哪了?”

  “我收好了,你别操心了。”

  “那你再帮我找本诗集来。”

  “诗集,做什么?”

  “我听宜男说要组个诗会,我得赶紧复习一下,不然一定要交白卷。”

  “姑娘,做诗这种事是临时抱佛脚不来的,没说去诗会一定要做诗的,你还是早点睡吧,忙了一整天了。”

  “呃,好吧。”

  兰草出门倒了水后又进了屋,替自家姑娘掖好被子,方吹灭了灯带上门又出去了。

  温荣从隐身处走了出来,想到方才听到的对话,不禁唇角扬起微微笑了。